再不想办法脱身,恐怕今天就要被这群百姓唾沫星子淹死了。
李蹊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生出几分惊慌害怕。
傅文征将他护在身侧,瞪着面前的齐四郎兄弟,二人昂着头一副小人的嘴脸,看得他心头一团火,两步冲到齐四郎跟前,从他怀中抢过钱袋,扬手洒向人群,高声喊道:“齐家四郎菩萨心肠,这些全是送给各位乡亲的。”
八斗见此,将手中的钱袋也顺势洒出去。围观百姓见此立即哄抢。
齐四郎未想到傅文征来这么一招,防不胜防。撒出去的银钱可是他两个月的零用,瞪着傅文征骂:“你疯了!”
傅文征拔高声音喊道:“齐四郎刚刚一番话慷慨激昂,我是备受感动,怎么轮到自己施舍几两银子救济百姓这般不乐意?”
齐四郎看着周围百姓投来的目光,心里再大的怒火也只能咬牙压下去,扯着笑脸应付,转头指着傅文征,咬牙切齿低骂:“傅文征,你给我等着!”
傅文征一笑,立即高声对周围百姓喊:“各位乡亲听着,好消息,齐四郎说,明日齐家开仓放粮救助乡亲!”
周围立即欢呼起来,高喊齐家慈善之家。齐四郎和齐五郎都惊了。
齐四郎直接抓着傅文征的衣领呵斥:“傅文征,你信口开河,我齐家什么时候要开仓放粮了?”周围全是百姓,又不敢大声斥责,只能压着声音。
傅文征一把抓住齐四郎的手腕,用力将其拿开,不管齐四郎的愤怒,继续对周围百姓高喊:“几个月前齐家遭遇不幸,想必乡亲们有的知晓。如今水灾成祸,我们兰县颗粒无收,齐家为了积善祈福,消灾解难,在明日巳时开仓放粮,以济兰县父老。”
“各位父老乡亲,请务必奔走相告,明日带上面袋、米筐前往北阔街四锦布庄,为齐家祈福。齐家如此善举,感天动地,是我兰县之幸,齐家必定洪福齐天。”
周围百姓也跟着喊齐家大善之家,必定洪福齐天。
齐四郎整个人呆了,他不敢想象这些百姓明天拥挤到四锦布庄门前的景象。若是到时齐家没有开仓放粮,他们必然闹事,齐家将不得安生。若是开仓放粮,齐家现在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经得起这样消耗。
“傅文征你太恶毒了!你这是恶意造谣,我要报官。”
“你最好去,现在县尊大人正愁着无粮赈灾,无法安抚百姓。恐怕正在筹划怎么让城中乡绅富商出点血,你去了说不定还得县尊大人一声称赞。”
他又拍了拍齐四郎的胸部,一副教训的口吻道:“齐四郎你别不识好歹,我在为你们齐家行善积德、广播善名。开仓放粮救济百姓,是百代流芳的美名,以后咱们兰县的县志上,也会称颂你们齐家。”
“你怎么不让你们傅家开仓救济?”
“如此善举,自然礼让你们齐家,若是你们齐家明日不行此善举,我们傅家当仁不让,开仓放粮,以赈乡亲。”
傅文征又高喊催促百姓散播消息,说完将手中的一文钱掂量两下塞到齐四郎手中,揶揄说:“去买个糖人,以后可不一定能够吃到了。”说完随着散去的人群离开。
“傅文征,你恶毒至极!”齐四郎将圆钱朝傅文征后脑勺狠狠砸去。
傅文征转身接住,冷冷瞥了眼齐四郎,将圆钱丢给旁边的小乞丐。
此刻身无分文,走进书铺只能赊账,好在店主与傅家熟悉,愿意卖这个面子。
从书铺出来,看到刚刚被围观的地上一片狼藉,李蹊问:“那些百姓真的会去布庄吗?真的会相信齐家明天开仓放粮吗?”
“看来你没有见过真正的大灾大荒,且不说因为我说了这么一嘴,即使没有我怂恿,灾民们也会涌向那些乡绅富户。真正大灾之年,百姓对乡绅大户进行烧杀抢夺是常事。别说是齐家,就是咱们县衙,百姓也能给拆了。”
“你这般说好似你经历过。咱们兰县以前没遇到过这么严重的灾害。”
傅文征笑一笑,打起马虎眼:“我听说书先生讲过。”
“齐家明天会救济这些乡民吗?”
“明天不就知道了。”
傅文征也拿不准齐家会怎么应对,但是有一点,傅家明天不能够眼睁睁看着,也要做点什么。
他顺道去了傅宅,傅必进不在,傅文翰见到他,上来就利用高他近一头的身高优势,将他搂在臂弯里,笑呵呵问:“是不是偷懒了?”
傅文征已经不是几个月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傅文征,用着巧劲从傅文翰臂弯里挣脱出来,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语气埋怨:“你夹小鸡呢?再这么夹着我,我不客气了。”
“哈哈哈……你还想打我不成?”
“你以为我打不过?齐家兄弟都被我打得养了这么久呢!”
“唉,三郎。”傅文翰这次换了姿势,搭着他的肩头,“哥哥好奇,你怎么打得过他们兄弟,齐四郎勇悍但是一身蛮劲罢了,可齐三郎在武学堂学过几年,是有真功夫的。”
傅文征装着一脸神秘,“这怎么能告诉你,那以后我岂不是被你拿捏了。”
“还和哥哥来这一套。”
这时一个小厮急火火地跑来,气喘呼呼喊着:“二爷,不好了,不好了,三爷他……”看着被傅文翰搂着的人,小厮傻眼了。
“怎么了?”
小厮看着傅文征声音弱了下去,将在街上听到的消息一说。
傅文翰震惊,傅文征此时说明自己的来意。
“救济百姓?”今年大灾,酒坊生意惨淡,进项大减,现在还要往外送,哪里吃得消。
“是!朝廷的救济粮帮不了兰县的百姓渡过灾年,朝廷和官府最后还是要找上城中的乡绅富户,咱们傅家逃不过去。而且……我今天在大街上都那么说了,如果齐家真的不开仓赈济百姓,百姓与齐家闹完扭头会来找咱们傅家。”
“你……闯了大祸。”竟然说得还风轻云淡,好似不是什么大事。“大伯回来,不打断你的腿!”
“所以我来就是让二哥你去和爹说这事,让爹有个准备。”
“败家玩意!”傅文翰生气地抬脚去踹,傅文征轻松避过,笑着道,“积善必有福报,也不是对傅家没有好处,只是好处在后头。二哥,我还有别的安排,先回镇上了,你记得抓紧和爹说。”说完人已经跑到了大门处。
“你是让我到大伯面前挨骂!傅三,下次别让我见到你,否则踹死你!”
傅文征冲着院里的傅文翰抱拳一礼,急忙蹿出门去。
在县城转了一圈,知道灾情严重程度。这段时间一直是府宅和学堂两点一线,心思也都在读书上,竟不知情况比他想的严重得多。他即便文章写得再好,终是纸上谈兵。
回去时天色已黑了。傅文征靠在马车上发呆,脑海中盘算着。忽然听到前方吵闹,他探出车窗,淡淡的月光下,隐隐约约看到一架马车和几个人,似乎在争执,听不清,也看不清。
莫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待马车近了些,傅文征彻底看明白了。原来是几个蒙面强盗在拦路打劫。
被拦截的马车简单粗陋,马车上的主仆二人皆是一身粗布青衣。年轻的主人中等身材,文质彬彬,像个读书人。面对几名蛮横霸道的强盗,却不退缩。
有读书人的那股子不屈的劲。
书生对几个强盗怒声喝问:“你们是何处乡民,胆敢拦路抢劫,还有没有王法了?”
“别废话!”为首的一人,拿着砍刀挺着并不圆润的肚子,大摇大摆走上来,指着书生恐吓:“不把钱财交出来,今天就别想从这儿过——还有你们!”
强盗指着傅文征的马车,两名劫匪也亮着兵器走过来,一人手拿板斧,一人手拿大刀,上来拦停他们的马车。
见到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动作也变得粗鲁起来,一把将八斗拽下去,扔在一旁,又来拽傅文征,将人也拖下马车。
瞧见傅文征年纪虽小,衣着倒是不俗,像有钱人家的少爷,大刀朝马车上一砍,发着狠劲喝道:“快把钱财都拿出来!”
傅文征:……
强盗还有这种客气的,让自己掏钱?
他打量两个强盗,看上去五大三粗,态度凶狠,但身上却少了强盗那股子恶狠凶煞。一个个手中拎着武器,却并非是练家子。
“我们两人年少,哪里会有钱财。”
强盗哼了一声,钻进车里搜索,没有搜到银两和值钱的东西,只搜到两坛林泉酒坊的酒。强盗出来将傅文征上下打量一眼,怒吼:“把钱乖乖拿出来,否则老子砍了你!”说着亮起大刀。
八斗忙挡在了傅文征的面前,符文正却推开八斗,不卑不亢的说道:“大哥瞧我像是有钱的人吗?我们这么个年纪,身上怎么可能带着钱,也只有这两坛酒。”
旁边的两个强盗也在对着那一对主仆怒喝,命令他们赶紧把钱拿出来交出来。
那位书生还未开口,傅文征替他说:“几位大哥想打劫,也得找找对人,几位大哥瞧瞧,他就是个穷书生,我就是个穷孩子。谁有钱会把自己打扮如此寒酸?人靠衣装马靠鞍。你们若是实在想抢,两驾马车拖走得了。”
几名强盗朝四人打量,觉傅文征说的有道理。“兄弟们,咱们不能空忙一场,将马车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