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应寒失踪一年归来,苏家上下十分欢喜,苏老夫人和苏夫人围着苏应寒哭了半日,见他身旁陪着秀禾,白芷却远远站在一旁,苏夫人又拉过白芷感谢了一通,最后说,“等苏三养好了伤,再给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白芷脸色一白,摇头道,“此事以后再说。之前传信所说的药材可已备齐?我先去看看。”
苏应寒拉了拉母亲的袖子,道,“母亲不如收阿芷为义女?”
“啊?你们要做兄妹?不做夫妻了?”苏夫人一脸莫名。
苏家主亦板起脸,“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当初说要娶阿芷的是你,现在说不娶也是你,君子一言九鼎,岂能如此反复?”
白芷抢先道,“是我的原因。”
苏家主与苏夫人对望一眼,所有的话又都憋了回去。
苏应寒看了白芷一眼,又垂下眼,道,“我有些累了。”
苏夫人见他说累,也顾不得仔细询问,连忙安排人带他回去好好休息。
白芷花两日配了药,解了苏应寒的毒,又忙着配调养筋脉和心脉的药,渐渐过了一个多月,苏应寒恢复了不少,虽然力气不如常人,却已能行动自如。
白芷宿在药房里,每日研习药方,每隔两日去为苏应寒施针,苏应寒筋脉虽有所好转,但心疾却一直难有进展,白芷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明明药已对症,却效果甚微,有时夜里睡不着,就起来写配方,渐渐有些理解师父当年为何常常夜不能寐。
医者不自医,那日白芷又到天色发白才躺了一会,起床时只觉得头重脚轻,忽然昏倒在药房里,还好外面侍女进来看到,立时喊了人过来。
白芷醒来的时候苏夫人正在一旁守着她,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
“郎中说你只是劳累过度,将养些时日就会好了。我看苏三经过这两个月调养,已好了许多,你勿需太过劳累,这几日就莫要去药房了。”
白芷一脸惭愧,“苏公子能恢复到如今这样,其实我已尽力了……”
苏夫人心里一沉,“这……是何意?”
“苏公子筋脉受损后拖延太久,又因‘五蕴’之毒发作,伤上加伤,恐难再像常人一样。”
苏夫人一脸震惊,又喃喃道,“难怪你说婚约作废,他如今这般,确会拖累了你。”
“苏公子受伤之时全靠秀禾照顾,难免喜欢上了她,我并不怪他,希望苏夫人也莫要怪他,成全他们二人。”苏应寒回苏家已两个余月,她以为苏应寒已将他与秀禾之事告知家人,故而不再隐瞒,“苏夫人也可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竭尽全力治好苏公子。”
“他喜欢秀禾?那个海外带回来的姑娘?”苏夫人有些震惊。
白芷见她毫不知情,也有些奇怪,“秀禾姑娘不是每日都在照顾苏公子吗?”
“那秀禾来了之后就安排去女学,这许久也未见苏三提起她,他竟瞒我至此?”苏夫人一脸怀疑,又有些恍然大悟,问道,“苏三是不是知道自己不能恢复了?”
“我并不曾与他言明。”
那个纵剑江湖的少年,过得肆意快活,他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他不该一生只能困于家宅之中,恐怕那比让他死了还要难受。
“难道他真变了心?”苏夫人脸色变了又变,立时就想站起来去质问苏应寒。
白芷倒有些看出苏应寒风风火火的性子像谁了,连忙拉住苏夫人,安慰道,“苏公子既未言明,也许是怕你们生气。”
苏夫人一想也有可能,叹息道,“那小子心性未定,连累你了。”
白芷摇了摇头,“我明日准备回药堂一趟,看看我师父的笔记,也许会有些启发。”
苏夫人看她虽嘴里说着不在意,却郁郁寡欢,想着她离开些时日散散心也好,点头道,“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苏夫人安抚了她许久才离开。
白芷睡了一日,醒来看外面天已黑了,推开窗才发现这院落十分熟悉,当年他们三人还在那颗树下谈笑风生,不想才过了一年多,就已物是人非。
窗外忽然传来声音,“听说你今日昏倒了?”
白芷转过头,却是苏应寒站在一侧,也不知站了多久。
“是昨日未休息好,休息了一日已无大碍了。”
白芷已有好些时日没有好好看他,好好与他交谈了。此刻他孤身站在那里,经过这些时日调理,已长了些肉,脸色也好了许多,咋然一看,与初见时似并没有何不同。
苏应寒似松了一口气,“既无事,就要多注意好好休息。”
“苏公子也是,夜深露重,莫要着凉。”
苏应寒的手在袖子底下攥紧,指节发白,脸上却一脸平静,点了点头,“有劳你费心,我已好了许多。”
“我许久未回药堂,正准备回去看看,你既无大碍,我也好放心离开些时日。”
苏应寒未想到她说要走,脸色有些发白,但想她回去也好,就不用为他配药而累倒了,也不敢问她何时回,点头道,“明日我安排人送你。”
“苏夫人已安排妥当,就不劳烦苏公子了。”
他们沉默了许久,谁都未曾开口,却又都未提出离开。
“秀禾姑娘可好?怎未见她陪你?”
苏应寒没想到她突然提起秀禾,脸色一变,“她自然极好。”
说完竟拂袖转身回房。
白芷不解他怒气何来,叹息了一声,关上了窗。
苏应寒回到房中,只觉心中气闷,却无处发泄,自那次吐血,就落下了心痛的毛病,有时夜里睡不着就会忍不住咳嗽不止,却不敢给人听见。
他在房中躺了许久,却毫无睡意,心中想着白芷就在隔壁,是否早已睡了,她明日就走,何时才会回来?兴许根本不想再回来。
他越想越觉得心口难受,忍不住想要咳嗽,又怕白芷听到,掩着嘴低咳了许久才缓过来,又透过窗缝看外面的月光,只觉得夜如此漫长,之前二叔将自己锁起来,独自生活了十八年,他是否也彻夜难眠,他又在想些什么?是回忆与好友饮酒吃肉,畅谈江湖趣闻的快意人生?还是回忆纵马江湖行侠仗义的日子?在怀念的时候,他是否也觉得人生无趣,每一刻都是煎熬?难怪那时二叔心事得解,就立时自绝经脉,有时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他亦不知道自己有勇气坚持多久。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轻响,苏应寒转头,只见白芷举着一盏烛火,推开门走进来,她将烛台放在桌上,走到床边,伸手摸他的额头,许是夜深,她的手有些冷,摸在额上带着令人舒服的凉意。
“我听你咳了许久,这毛病是何时开始的,怎未听你说起?”白芷目光关切的望着她,她微微侧着头,姿态柔和,仿佛方才那盏烛火,一下照进他心底。
白芷见他不答,又伸手替他把脉,苏应寒忍不住一把反握住她的手。
不可以,不可以拉着她,快,快说难听的话将她赶出去,你这些日子那么努力才将她推的越来越远,怎能此刻前功尽弃?她再美好,也不属于你,不该将一生赔在你身上,快放手,苏应寒!
苏应寒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咬牙道,“你……”
白芷静静望着他,见他慢慢松开手想要说话,她忽然俯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苏应寒觉得自己疯了,全身的血液疯狂燃烧,他搂住白芷,翻身将白芷压在身下,凑上去吮住她柔软的唇,起初不得其法,白芷吃痛嘤咛一声,他们的唇舌瞬间交缠在一起,越吻越深。
过了许久,才气喘吁吁放开彼此。
他们喘息着望向彼此,苏应寒眼神灼热,隐忍了几个月的痛,全都化作此刻的疯狂,他又凑过去吻她唇角,下巴,脆弱的颈脖,把头埋在她颈侧,浑身都在颤抖,好似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半分也不肯松开。
“阿芷……阿芷……”他低声细语。
阿芷抚上他的脸,“你都知道了?”
“那夜在船上,我都听到了。”苏应寒抬头,紧紧盯着白芷,他们靠得极近,白芷可以看到他眼中燃烧的火焰。
那是那个她认识的少年,他无畏无惧,似火似骄阳。
白芷伸手抚上他的脸,“哪怕你真的一生都拿不起剑,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苏应寒,他曾对着月亮许诺,一生不会负我,我知他说到就能做到。”
苏应寒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白芷,亦伸手抚上她的眉眼,“我苏三,此生定不负阿芷。”
她是他此刻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在黑夜中毫不迟疑的走向他,照亮他。他不想再骗自己,他不想回到漫长又可怕的黑暗里,踽踽独行。
他们和衣躺在一起聊了许久,直到白芷累了沉沉睡去,苏应寒抱着白芷,竟难得未失眠,不知不觉跟着沉沉睡去。
等他们醒来,天已经大亮了,白芷发现自己靠在苏应寒怀中,苏应寒正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一时有些尴尬。
苏应寒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笑道,“昨夜阿芷如此热情,今日却害羞了?”
白芷把头埋在他胸前不想看他。
苏应寒难得大笑了几声。
等他们打开门,却见苏夫人已在院外坐了许久,正一脸心照不宣的表情看着他们,仿似在说,明明昨日还说毫无瓜葛,今日就从一个房里出来,你们年轻人就是不一样。
白芷有些面红耳赤,不敢看苏夫人,苏应寒却笑嘻嘻地道,“娘怎地早早就来我院中。”
“昨日阿芷说要回药堂,马车都备好许久了,也不知还回不回。”
“自然还是回的,不过我要陪她一起回。”
苏夫人斜了他一眼,似在说儿大不中留,但见他们和好如初,苏应寒亦难得如此开心,她也不阻拦,道,“那我让阿二,阿四陪你们去。”
本来一辆车马轻装出行,最后苏夫人因为不放心,又置备了许多物品,最后竟变成两辆马车,还好在苏应寒的劝说之下,除了阿二和阿四,未再多带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