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无小事 第4章 听竹苑

苏岫云的行李不多，她回到弟子院收拾那为数不多的行李。

一弯清风拂过漫山竹林，竹叶抖动，发出萧萧声响。

光影斑驳中，四周的扶疏枝叶直冲云天，听竹苑所处地势险峻，除去映带左右的清流激湍，每每回风动地起，淡雅的竹香和清新的茶香相融交织，不争不抢之中，总带着一番说不出的清幽。

一路上，岁锦都在向她诉说着听竹苑的不同，苏岫云也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发表一下意见。

苏岫云盯着脚下并不平坦的路，对这听竹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话说回来，掌门的亲传弟子，也就是我为什么会和其他亲传弟子住在听竹苑？”

岁锦走在前面，对她的问题似乎并不意外：“因为归云宗创派之初是五位长老和第一任掌门共同创立的，所以宗门内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五位长老和掌门的亲传弟子不分彼此，都住在无情峰的听竹苑里。而且听竹苑足够大，环境也不错，加上五位长老近年很少收徒，所以你就被安排到那里去了。”

苏岫云点了点头，至此对归云宗的了解又多了几分，亲传弟子都住在一起，虽然可能会有被发现的危险，但得到的情报也比旁人真实可靠上很多。

她身上这毒虽然被乔星竹研制出了压制的解药，但每到月圆之夜，都会浑身冰冷，气血翻涌，有时内力还会在经脉中四处乱窜，便是有那劳什子能压制的药，也不会有多大的好转。

所以，这血如意不找也不行，眼瞅着快要到下一次月圆之夜了，她连那血如意长什么样子都未曾打听出来，莫说这血如意被放在何处保管，这还真是一场不尽如人意的潜伏。

乔星竹对血如意的了解也仅限于很早之前看的手稿，以她对自己那半吊子师父的认知，估摸着也只是道听途说这血如意能解毒，至于怎么用，有什么其他细节，大概也是一问三不知的那类。

苏岫云对此很是烦恼，这些天的查探下来，归云宗一半的弟子几乎都未曾听闻过有血如意这回事，也不知此物究竟藏在何处？

如今她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听竹苑的几位亲传弟子身上，这回可千万别又给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话又说回来，她将方宝玉得罪成那样，日后他该不会给自己穿小鞋吧？

想起方宝玉脸上的那道血痕，苏岫云很是心虚，一把拉住快要离开的岁锦，笑着问道：“对了，师姐，你知道归云宗哪里有金疮药卖吗？”

她长了一张极占便宜的脸，眉目间带了几分若有若无地柔和，不笑的时候觉得这人清冷难以接近，笑起来又觉得这人太过纯真，俊眼秀眉，身长高挑，归云宗的弟子服穿在她身上竟是意外的妥帖。

岁锦鲜少地怔愣一下，她决计不是因为苏岫云的莞尔一笑，只是很震惊苏岫云居然会买金疮药，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告诉她药铺的位置：“药铺的位置在隔壁淮水峰，不过你得早点去，因为太阳下山后他们就要关门了。”

苏岫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着要买些什么药才显得不那么别有用心？

又和岁锦东拉西扯了几句后，她便向淮水峰的药铺走去。

她记着当归的叮嘱，也怕药铺的弟子有所误会，便佯装自己受了伤，向药铺的弟子要了一些金疮药还有一盒生肌膏。

从前在药王谷的时候，她见很多师兄师姐都爱摆弄这玩意，听说此药不仅有美容养颜，更有生肌美白之效，想着方宝玉挺好看的一小伙子，脸上留下了伤痕总归有些不好看，她就觉着这盒生肌膏买得挺值，就是这价格不太美丽。

一盒生肌膏直接让她的钱袋瘪下去一大半，转念又想到还没有任何消息的血如意，她突然觉得这些钱花得也挺值，起码也算打通了打听血如意消息的另一条通道。

她无奈地盯着药盒，道：“就算赔礼吧。”

原本就是她欠方宝玉一个道歉。

夜晚的听竹苑很安静，等苏岫云回到听竹苑后，这份安静愈发明显。

细听了下去，才发现听竹苑四周连个活物的呼吸声都没有，顿觉是天赐良机的她，正欲潜入寻找血如意，就感受到有人正向这边靠近。

凭借着此人的气息和步伐，苏岫云猜测应该是方宝玉回来了，此时此刻她根本来不及离开，情急之下，悄声跃出屋外，又装模作样地走到门口，来回踱步，扮作特此来寻方宝玉的样子。

“方师兄。”苏岫云抢先一步开口，这话头万不可落入方宝玉手中。

方宝玉颔首示意，但细微中还是有些不太自在，问道：“不知苏师妹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先前当归师姐以为他是在为展剑台的那场比试所伤怀，便带着他去了一趟洗剑池，一天下来，他给累得腰酸背痛，差点连自己的佩剑都拿不稳了，而且，他压根没有因为这场比试伤怀，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这没什么值得伤心的。

他想的是五年前百晓堂的那场比试，苏岫云不分青红皂白地夺了他的剑，然后又把他踢下擂台，最后不仅连个谢字都没说，还对他的剑评头论足，说了一些没头没脑的话。

这些都不是重点，他也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只是每每想起来，心中总憋着一口气。

五年以来，他试着向药王谷递出过很多名帖，甚至有一次还附赠上了银钱，都被她无情地丢了出来。

苏岫云甚至都愿意接受西南道顾家那小子的战帖，还有江湖上不少无名剑客的挑战，对他的拜帖却是连看都不带看一眼。

方宝玉对此很是气愤，但他依旧不死心地往药王谷递帖子，每次都石沉大海，后来他更是听说苏岫云为了躲避旁人对她的挑战，直接跑到了毒障丛生的黑雾岭。

从那时候起，他就发誓，总有一天要在擂台上打败苏岫云，让她不敢再轻视自己。

平心而论，苏岫云这人也没有差到哪里去，即使他都给对方不算怎么好看的脸色，苏岫云仍然会笑着和他打招呼，甚至还会关心他，方宝玉就觉得自己有时候挺不是个人的，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总带着轻蔑。

方宝玉又十分窝火，他特别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所以他十分刻苦地练习剑法，谁又能想到五年后的今日，他会败得如此惨烈。

幸亏苏岫云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若是知道了，定会当场将人打上一顿。

现下已经接近深夜，苏岫云独自一人站在方宝玉的门口等候他，她真怕方宝玉把她当成变态打出去。

“那个……我去药铺买了些伤药，特意送给师兄……”说着，苏岫云就拿着药盒向方宝玉走了过去。

别看她面上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其实心跳如鼓，急促有力，就好像才有了做坏事的念头就被抓包的感觉。

借口是现编的，反正这药买来也是要送给方宝玉，只是时候早晚的问题，也不算骗人。

方宝玉看了她好久，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最后才接过她手中的药盒，意识到两人现在还处在门外，于是连忙打开门，想要邀请苏岫云进屋做客。

他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主要是他白日里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苏岫云不仅没把它放在心上，还为他买了伤药，专程在此等候……

“那个……”苏岫云站在原地，虽说这屋她之前进去过，但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做人还是要有点边界线，“我就不进去了，这伤药师兄记得用就行。”

说完就要撒丫子离开，哪料方宝玉却突然叫住了她。

“等等……”方宝玉此刻心乱如麻，愧疚涌上心头，“抱歉，白日是我太过言行无状了，还望师妹能不计前嫌，不要记恨于我……”

苏岫云挠头，笑着说道：“师兄可真会说笑，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我对师兄也从未心生不满，倒是我初来归云宗，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还望师兄指点一二。”

她对方宝玉突如其来的道歉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好心地宽慰了对方几句，只不过她现下也没工夫去多想方宝玉向自己赔不是的原因，只想着尽快离开此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敷衍的话就那么脱口而出，就连苏岫云都没察觉不对劲。

“太好了，谢谢你苏师妹。”方宝玉激动地高声说道。

原本有些困倦的苏岫云顿时被他这一嗓子吓得立马清醒过来，她悄悄思考了一下当场逃跑的可能性，四周寂静无声，地方也很宽敞，苍翠峭拔，竹林成海，似乎也是个不错的藏匿地点。

“不用客气，师兄啊，这天色把……它也不早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也要去休息了，明早还要上早课呢，师兄晚安。”

说完，苏岫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方宝玉眼前。

她绝对不要再待下去了，不然真的会精神失常的。

听竹苑一共七间院子，苏岫云选了最外围的那一间，推窗望去便是云海，临溪而建，还能听到潺潺溪流声。

“呼——”苏岫云长舒了一口气，对此她得出一个结论，方宝玉真是诡计多端，莫不是以为拉着她深夜闲聊便能将她赶出归云宗，做梦，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血如意她总有一天会拿到手的。

算了，还是先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