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白玉京都是杨家的产业,调查进来的人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半个时辰之后,阿良就打听好了,兴冲冲的跑了回来,冲到珍馐阁二楼的天字号房。
“公子,那几个人是昨日进青州城,在百春楼住了一夜,四个人昨天分开在青州城逛了一圈,今天来到白玉京,上午入住珍馐阁,给了三天的房钱。林福说他们从来到这里的时候就一直带着斗笠,看不清脸,早上到现在还没出去过,中午下来吃饭。”阿良一五一十的把他查出来的事情告诉杨乐安,心里也纳闷这四个人到底想做什么?说是来玩儿的吧,又不像,倒像是在寻找什么。
杨乐安听完问道:“他们在青州城都去了哪些地方?”
阿良记忆力很好,回忆着把地点一一说出来:“他们去了回春楼、东塘巷、南城口、天望楼……”
杨乐安却很不满意的样子,眉头渐渐深锁起来:“他们没去永安堂?”
永安堂是医馆。阿良想了一下,肯定的摇了摇头。
“公子,他们没去。”阿良看着杨乐安疑惑的神情,好奇的问道,“公子,他们为什么要去永安堂?永安堂发生了什么吗?”
杨乐安拾起一块绿豆糕,轻轻咬了一口:“永安堂没怎么,是那个四个人有事,再不去医馆看看,只怕他们身上的毒要渗进五脏六腑了。”
阿良两眼放光,崇拜的看着自家公子。他家公子真是厉害,只一眼就能看出那四个人有病……不对,中毒。
“公子,你要救他们吗?”
“救他们?”杨乐安真没想过,这四个人和他又不认识,自己贸然过去说你们中了毒大概会被当成疯子吧。
阿良听到楼下的响动,皱眉嘟囔了一句:“楼下又在吵什么,公子,我出去看看。”
阿良为人机灵,外面又有家丁侍卫在,他倒是不担心阿良会出事,自顾自的坐在窗边喝茶吃绿豆糕。
楼下就是一条繁华的街道,路上百姓来来往往,此刻却不约而同的驻足停下,往珍馐阁的方向看去。
这时,阿良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大喊道:“不好了!公子,外面打起来了!”
杨乐安霍然站起,就要往外面走去。
阿良连忙跟上,紧张兮兮的安排侍卫们守在杨乐安身边,阿忠更是要寸步不离。
杨乐安站到二楼栏杆旁朝下看,只见一楼大厅一片狼藉,乱作一团。那四个中毒的剑客和一群江湖人士打了起来,吃饭的宾客尖叫着往外跑,林福哭丧着脸让他们不要打,小二躲起来瑟瑟发抖。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那么多闹事的?阿良惆怅的想,要把这个日子记下来,下次公子要出去就劝说他留在家里。
刀剑无眼,这群江湖中人打起来还管你是谁,手无缚鸡之力的林福见自己的话没人听,想起杨乐安还在店中,一边让小二去请杨乐慎,一边慌慌张张的跑了上来:“小公子快跑!”
被八个壮汉围在中间的杨乐安:“……”我是什么很弱小的人吗?
比起店被砸,林福更怕杨乐安出事。店被砸不是他的原因,杨乐慎不会怪罪他,但要是杨乐安出事,以杨家宠爱杨乐安的程度,自己这个珍馐阁老板怕是当不成了。
他精神一震,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张开胳膊挡在杨乐安身前,护送他下楼。
杨乐安抽搐着嘴角,让阿忠把林福这个老骨头给提溜到后面,什么能耐还敢跑前面了。
桌子椅子被剑劈的四分五裂,盘子碗碎了一地,还有满地的残渣剩饭以及打的凶狠的江湖剑客。
杨乐安内心激动不已,话本里的故事终于让他给遇见了。神秘的中毒剑客,在繁华的客栈和另一群人打了起来,这背后掩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来了得有十几个人,武功并不高,使得是惠山剑法,被围攻的四个人则使的是明山剑诀。话本中一剑横扫,剑意将房梁斩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他们大概还使不出剑意这种东西。剑与剑碰撞发出刺耳的锐鸣声,并没有杨乐安想象中“一人呆愣住了,接着手中的剑裂成两半”的画面。
看起来就像是小门小派之间的争斗。
杨乐安顿时失去了兴趣,也不想去管他们,交给他哥去管吧。二哥上个月刚回来家中,想来是很乐意做这件事的。
阿良巴不得杨乐安赶快离开,连忙催促护卫快些走。刚走出珍馐阁,杨乐安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字眼,于是停下了脚步。
“公子,怎么了?”
杨乐安转过身,盯着屋里,刚才他怎么隐约听见了诛天剑三个字?怀疑自己听错了,杨乐安又跨进了店里。
阿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子又跨过门槛,进到了珍馐阁。
“想要诛天剑,也得凭你的本事。”男人不屑的说道,这些人武功平平,还想得到诛天剑,实在是痴心妄想,不过他很好奇,这些人是怎么知道他们身上有诛天剑的消息的?
来势汹汹的这群人来自惠山剑派,不出名,自打听说了诛天剑的消息,就一路跟随明山派这几个弟子到了这里。他们这些人鲁莽冲动,追到了这里,也没什么计划筹谋,一股脑的就冲了过去抢剑。
在他们看来诛天剑现在是无主之物,他们抢到手也是凭自己的本事,不料明山派的弟子也不是无能之辈,四个人就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除了惠山派的弟子,还有许多其他门派的弟子也想夺他们这把诛天剑,原先一路的八个人到了青州城只剩下了四个。江湖中人谁都想得到这把诛天剑,他们幸运,先拿到了,却没有本事保护,只能一路躲躲藏藏,可奈何躲藏的本领太差,到了哪儿都被人发现。
明山派不像惠山派,好歹有些名声,是以他们武功不算太差。
杨乐安在一旁瞧着,领头的剑客身上还有一把剑,外头用乌木剑鞘罩着,看起来普普通通,一点也不像传世名剑。
他转头小声问阿忠:“这四个人与你打起来,谁占上风?占几成?”他盘算着要是阿忠和他们五五,就带人回杨府去了,让他哥来解决这事。
阿良站在后面疯狂的给阿忠使眼色。
阿忠憨厚一笑,老老实实的说:“我八他们二。”
阿良不禁扶额,完了,公子又要搞事情了。
别看阿忠长得五大三粗,一脸穷凶极恶的相貌,但其实他是一个憨厚到没脾气的老实人,声音与他外表极不相符,不少人听他开口都大吃一惊。
杨乐安欣喜的拍了拍阿忠的肩膀,阿忠便半蹲下去,杨乐安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阿忠郑重的点了点头,阿良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想听他们说了什么,只是还没问阿忠,就见他像山林里的野猪似的朝那些剑客冲了过去。
阿忠得武林高手王天巍教导,习得一手好拳法。王天巍说他天生巨力,是个练铁砂拳的好料子,学了七年便小有所成,在青州城这个安宁富庶之地,没什么人是他的对手。
阿良见他和那些剑客打了起来,想把杨乐安拉走,免得他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放心,我们就在旁边看着,不过去,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其他侍卫在吗。”杨乐安不想回去,还想让阿忠帮他夺来诛天剑,让他瞧瞧这把传世名剑是不是空有名声。
阿良不是很相信这些侍卫,他们和阿忠练手,十几个人打不过一个。杨家对下人宽和大方,这些个侍卫进了府吃的膀大腰粗,阿良很怀疑他们还能使动剑吗?
杨乐安不肯回去,阿良也没有办法,只好命丫鬟小厮把角落的一张桌子收拾干净,让杨乐安坐下,又令侍卫守在杨乐安身前,以免他们打架误伤杨乐安。
“哎,别挡我前面。”
那吃的腰圆体壮的侍卫站到杨乐安前面,像一座山脉似的挡住了他的视线。
侍卫慌张让开,以一个半包围的结构守在杨乐安身边。
阿忠拳拳生风,看那架势一点不比拿剑的剑客差。他一拳出去,一张完好的桌子就四分五裂,剑客深知遇到劲敌,不可硬受阿忠的拳头,只能慌忙躲开。
浑厚的内力将阿忠的拳头包裹住,令他不怯剑刃。阿忠攻势勇猛,拳头狂轰乱砸,不消片刻,四名剑客就倒在地上哀叫连连。
阿忠夺去那把诛天剑,转身冲杨乐安显摆。
阿良见这些人都不是阿忠的对手,放下心来,下一刻,他的视线中多出一道身影,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从阿忠身旁掠过,阿良大呼:“保护公子!”
杨乐安瞳孔骤震,亦是没想到还有帮手,那人速度极快,瞬间把剑夺了去,又迅速的朝他冲过来。
侍卫反应慢了一拍,那人竟眨眼间到了杨乐安跟前。
杨乐安这才看清了他的样子,大白天的穿一身黑衣,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做坏事。他长得普普通通,是那种见过一面就会想不起来的长相,溜进人群里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阿良大怒:“你们傻了吗!快救公子!”
反应慢半拍的侍卫这才缓过神来,想上前解救自家公子。
“别动!”男子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侍卫们不敢再动弹,个个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男子手中的匕首。
那把匕首不用使就能看出它的锋利,放到杨乐安的脖子边,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阿良急得眼泪都要飚出来了,急急忙忙道:“别动!别伤我家公子!”
杨乐安倒抽一口气,也不敢乱动弹,像个木偶人一样僵在椅子上。
“小公子家财万贯,在下取走一点东西不介意吧?”男子轻声说道。
比起性命来说,其他东西都是无足轻重的身外之物,杨乐安咽了口唾沫,回道:“不介意。”
男子持着匕首一路从脖子下滑,将刺有金线的锦袍划裂开来,男子在他腰间的位置右手一翻,挂着的玉佩便被顺到了男子手中。
杨乐安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身上佩戴的玉佩也不是凡物,料子是羊脂玉,是由雕刻大家方易精细雕刻的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共有四块,对应天之四灵,他们杨家四子一人一块。放到市面上卖价值千金,杨乐安佩戴这块玉佩许久,出门在外最喜欢戴这块玉佩。
男子拿在手中把玩,轻笑道:“真是好东西。”
杨乐安愤怒的瞪着他。
男子贪婪的打量杨乐安,像是在看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他伸手摸向杨乐安脖颈的刹那,一把弯刀从侧方高速旋转着朝男子飞去!
“砰!”
弯刀击中后方的楼梯,一些木屑顿时迸溅出来,男子心有余悸的看向外面,只见珍馐阁门口站着乌泱泱的人,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
男子快速把诛天剑和玉佩收回怀中,不走正门,像只轻盈的鸟儿般脚尖一点,登时窜到了二楼,门外虎视眈眈的侍卫立即冲了进来,朝二楼追去,男子踹开窗棂,施展轻功飞出,在偌大的白玉京四处飞窜。
侍卫穷追不舍,轻功却远不及男子,后者百米落地一次,他们却要二三十米落地一次,不仅堵在了一起,还把房梁上的瓦片给踩落了,街上的百姓惊恐的捂着头连忙跑到附近的店里,来躲避这场无妄之灾。
杨乐峰站在珍馐阁二楼的窗棂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转身下楼了。
那些最先在这里闹事的剑客作鸟兽散,但有几个先前被伤的严重,逃跑不顺,被杨家的侍卫给捉住了。
杨乐慎正在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弟弟,跟在身边的阿良和阿忠也连带着被教训,三个人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不敢反驳一句话。
“他们打起来你不会跑吗?我可是听林福说了,你出了珍馐阁又回去看热闹去了!你是你二哥吗?你会武功吗?你被伤到怎么办?母亲要是知道你被伤了该有多伤心?!”杨乐慎比杨乐安大了十几岁,早已娶妻生子,也早早接过了家中的生意,是杨家如今的掌权人,杨乐安在他面前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怎么样?”杨乐慎见二弟下来,暂时停下了说教。
“跑了,轻功很好,你的人追不上。”杨乐峰不屑的说道。
杨乐慎皱起眉头,不满的说:“什么叫我的人?你不是杨家的人?你不是爹的儿子?你不是我的弟弟?”他生气的看着杨乐峰,觉得这个弟弟自小去外面练武心都野了。
杨乐慎一听这一连串的话连忙求饶:“我不是那个意思……”别看他五大三粗,比杨乐慎和杨乐安加起来还要大一圈,可面对杨乐慎还是心里发怵。
杨乐峰小声抱怨:“你对他们那么好,吃的轻功都用不起来,有几个都掉进下面的店铺里了……”
杨乐安低着头偷笑。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杨乐慎拧眉道。
“没有没有,我啥也没说!”
杨乐安见大哥不再对他说教,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嚷嚷道:“二哥你怎么没去追啊!他拿走了我最喜欢的玉佩,是娘送给我的那块!”
杨乐峰摸了摸鼻子,那人轻功极高,自己怎么可能追上,于是顾左右而言他,教训起弟弟来:“遇到危险不会跑吗?还坐在那里看热闹,我和大哥要是来晚一点,你就没命了!”
杨乐安没发现哥哥的小心思,立刻反驳道:“胡说,你们不来我就自己就把他收拾了!是二哥插手我才没有动手!”
杨乐峰嗤笑一声,很不相信的样子。
杨乐慎打断他们的争吵:“行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回去,别在这里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你是做哥哥的,跟他瞎胡闹什么?”
杨乐安朝他哥露出一个得意的眼神。
“还有你,先想想回去怎么跟母亲交代吧,那块玉佩母亲送给我们一人一块,平日里你宝贵的紧,怎么弄丢的你得想个理由,要是知道你跑去看别人打架,母亲少不得说你一顿。”
杨乐安像冬日里的花一样,迅速蔫儿了下去。
杨乐安和杨乐峰先回去杨府,杨乐慎还要在这里处理剩下的事情,珍馐阁的损失,以及那些剑客为何在这里打起来的原因。
杨乐安坐在马车里,兴致勃勃的提笔在他的本子上记录。
杨乐峰斜眼偷看,像只大黑牛一样用力哼了一声:“什么诛天剑,定是个假的,诛天剑传世名剑,就算是不会剑法的江湖人士也想要,争夺的人都是高手,真的岂会在这些个人手中。”
他哥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杨乐安听了他哥说话的语气就忍不住反驳:“万一呢,二哥你别说的这么笃定。”
杨乐峰一脸你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没有万一。”
杨乐安对他的自信无语,继续在本上写写画画,他写诛天剑其貌不扬,若是在他手中,定要配一把华丽的剑鞘,让人一眼看出其不凡之处。
到了杨府,杨乐安下了马车一路小跑进去,瞧见他的下人们纷纷避让行礼,阿良和阿忠紧随在他身后,去往杨震天的院中。
那块玉佩的料子珍贵,但对杨乐安来说不算什么,只要能花钱解决的,都不是大问题。但后续的雕刻他就没办法了,娘送给他的那块玉佩是雕刻大家方易的杰作,听说几年前他就不再做这行了,悠闲的开始了养老生活,想用钱是没办法请动他出手的。
杨乐安只好求助他爹,在他看来,他爹似乎跟谁都是朋友,有他出马,这事儿一定没问题。
急匆匆跑进正院,守在门口的小厮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看到他跑了进去,于是连忙哭丧着脸跟在他身后。
“公子,公子,老爷正在见客。”
话音刚落,杨乐安已经冲到了屋子门口。他爹的脸色阴沉下去,身旁坐着的身穿官服的李知府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杨乐安心生退意,但现在回去只怕会让爹更生气。
“见过李大人。”杨乐安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
“快起来吧,我不是说见了我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吗?”李知府坐在椅子上稳如磐石,抬起手虚扶了一下。
杨乐安站起身,偷看了眼他爹的脸色,见他脸色稍霁,微微松了口气。
“大人,礼不可废。”杨震天道。
“我们之间,还在乎这些虚礼做什么?我盛元又不像前朝那般规矩甚重,说话错一个字都要挨罚。国君开明,不在乎这些,亲近之人更是作揖便可,我们自然要效仿国君。”李知府笑道,“再者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行跪礼显得太生疏了。”
这话杨乐安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嘴上说自己记下了,下次见面还要行跪礼。不然他爹饶不了他。
国君年事已高,昏庸无能,底下几位皇子早已蠢蠢欲动,四处拉拢。杨家虽是皇商,看起来与他们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可四处打点少不了用钱的地方,因此杨家也成了各方势力争夺的目标。不过他们才不会亲自出马,杨家毕竟只是皇商,满身铜臭气,他们自持身份,只会派底下的人前来。
这位青州知府大人背后便是大皇子。
杨乐安不想待在这里,找了个借口就先离开,李知府也正想和杨震天说些杨乐安不能听的事情,没有挽留。杨震天挥了挥手,递给儿子一个“一会儿收拾你”的眼神。
离开正院,杨乐安马上交代阿良:“快快快,去姐姐那里住几天。”
阿良大致猜到公子又惹老爷生气了,忙不迭的去吩咐小厮丫鬟收拾行李,准备马车,不到半个时辰,一辆华贵的马车便悄悄的从杨府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