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归春河静谧神秘,如同盈盈银辉的月光铺在水面上,一艘货船在河上平稳的行驶着,所到之处,冲开河面上的一片月光,在船身后,河面上破碎成玉的月光又缓缓聚合。
三十多号人挤在船舱里,个个都和自己的行囊仅仅挨着。呼噜声此起彼伏,从最初的不习惯,到现在可以听着呼噜声睡觉,已经过去了二十天。一些人睡觉时脸上还带着笑意,大约是因为明天就要抵达清源县了吧。
在下面一层的船舱,金三和四个男子在黑暗中低声交流。
“可以进去了吗?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大胡子焦躁道。
猴儿往自己脸上蒙了布,给金三等人一人递了一条:“屋子里应该还有迷药,大家戴好。”
金三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可以进去了。
跟在最后的大牛身上背着一个包袱,里面是木头破布等一些不用的东西。想着如果他们拿走这人太多东西,就把这些垃圾装进他们的行李,免得让他们搬行李时察觉到不对。
“刀疤,你外头守着。”金三低声吩咐。
“知道了金爷。”刀疤应道,停在了门外,别听他名字很凶狠,其实他是这伙人中胆子最小的。脸上的刀疤也是因为逃命时害怕被敌人抓住,生生挨了一刀。
屋中的“忘忧”还没有消散,金三闻了一点,就觉得有些头晕,拧眉看了一眼蹲着打开箱笼的猴儿,暗想他是放了多少,可别把他们都弄成傻子。
猴儿兴奋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过来:“金爷,好多银子!好多银子!”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金三是个吝啬的人物,每次都分给他们指甲盖一般的分成,这次这么多钱,就算是指甲盖,也足够了他花了。
一边叫金三过来,一边趁机摸了两块银子在衣袖里。猴儿感受着冰凉的银子贴着他的皮肤,嘴角咧到了耳朵边。
金三只以为他发现了银子兴高采烈,没注意到他藏了两块银子在身上。
阿良考虑到了种种可能性,不止带了银子,还有银票、换的铜钱、玉佩、玉簪,杨乐安穿的衣服都是珍贵的布料做的,放到外面卖也能卖不少钱。
大胡子两眼放光,恨不能栽进去这个放满金银珠宝、锦罗玉衣的大箱子。
里面分了四个格子,一个放钱财,两个放衣服,还有一个放饰品一类的小物件。
金三低声道:“别拿太多,容易被发现。大牛,等拿完,你把那些东西放进去,把原本的东西铺到上面,别让他们看出来东西少了。”
“交给我吧,金爷。”
金三起身轻手轻脚的靠近杨乐安,他记得这个人身上有块玉佩,那质地、那润泽、那精细的技艺,金三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玉佩。
他在箱子里的物件格子里翻了翻,没找着,过来一看,果然放在这个人的枕头边,竟是这么宝贵。
金三拿起来摸了摸,温润的玉佩仿佛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细腻,不过再爱不释手,也要忍痛放回去。这人随身佩戴在身上,睡觉都要放旁边,一定很宝贵,要是明早起来发现玉佩不见了,肯定会寻找,那他们做好的假象说不定就会被发现。
金三放回原处,冷不丁的,对上了杨乐安的不高兴的目光。
金三大惊失色:“你!——”
杨乐安朝他撒了一把东西,像是面粉似的,但又比面粉更细腻轻盈,蓄势待发的小蛛轻轻一跃,跳到了金三脸上,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一个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和自己这么亲密接触,饶是连杀人都敢的金三,也不免有些害怕,大叫着:“什么东西!快拿开!”
他不停的乱抓自己的脸,小蛛顺着他的胳膊钻进他的衣服里,像一只老鼠一般在金三身上乱窜。
紧接着,他就发现身上诡异莫名的痒,还不是挠一下就可以解决的痒,他把皮都抓破了,那痒的感觉还在。
听到金三呼救的三人惊恐起身,猴儿最是惊讶,这药他用过多次,别管你是孔武有力的壮汉还是赫赫有名的江湖大侠,都得栽在这“忘忧”上,这个公子是怎么醒来的?
他还没跑过去,身后突如其来的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大胡子和大牛诧异的回头,没想到还有人没被迷倒。
大胡子瞪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猴儿,什么药这么不管用?
阿忠跨步上前,揪住大胡子的衣服就往地上摔,他力气巨大,身形魁梧的大胡子在他手里跟个布娃娃似的。
大牛想伸手抵抗,阿忠便拉住他的胳膊往门口甩去。
听到屋里动静的刀疤刚打开门,大牛就朝他撞了过来。
“哎呦!”
大牛也是个壮汉,把刀疤压的喘不过来气,拼命的拍打大牛的胳膊:“快起来!”
阿良不会武功,点了蜡烛,站在杨乐安身边,表情故作凶狠,给他们增加气势。
片刻功夫,金三的人就被打的落花流水,人仰马翻。
猴儿哆哆嗦嗦的问:“怎么回事,为什么对你们不起作用。”
杨乐安没想到他们敢对自己下手,他摸了摸胳膊上还有些疼痛的地方,迷药一放进房间,碧芜幽兰带就长出尖刺,提醒他屋中有毒。
“要不是我在南疆生活了几年,我还真中招了。”南疆毒虫横行,瘴气毒草遍地,久而久之,一些毒对他根本不起作用。
也是因为在南疆生活的几年,他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大多是毒药和解毒丹,在他察觉到危险之后,就让阿忠和阿良吃了解毒丹,将计就计引敌人上钩,没想到他们等了一个时辰才进来,杨乐安差点睡过去。
猴儿听不懂,但没关系,阿忠的拳头让他没有那个精神去思考,只顾着哀嚎求饶。
大胡子还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些人全都杀了,这会儿被打的鼻青脸肿,缩在后面不敢吱声。
刀疤看到把自己挠出血,全身起包像只癞蛤蟆的金三,吓得尿了裤子。
杨乐安鄙夷的捏住鼻子,都多大人了。除了杨乐安以外,大胡子等人见到金三这副惨样,再也不敢小瞧杨乐安,看着人畜无害的小公子,出手怎么那么狠毒。
猴儿看的头皮发麻,还想吐,阿忠及时把他丢了出去,别吐在这里。
金三摸着脸上的疙瘩,不用想也知道现在他有多可怕,他像只虫子一样爬到杨乐安脚边,哭咽道:“贵人,饶了我吧,我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我再也不敢了啊……”
小蛛从他身上跳回来,趴在杨乐安的手中,享受着他的轻轻擦拭。作为在众多毒虫中厮杀出来的蛊虫,小蛛就是一个行走的毒药,金三全身可怕的红疙瘩就是它的杰作。
至于他全身痒,是中了杨乐安用南疆一种名为“天麻草”制成的毒药,闻者会全身奇痒无比,直至抓破流血。
先前杨乐安放过他,是他没惹自己,这次居然还敢对他们动手。
阿良检查他们的行李,朝杨乐安告状:“公子,衣服都被他们弄脏了。”他摊开一件白色大氅,上面有两个明显的黑手印。
还有其他东西,都被搞得一团乱,来之前阿良特意收拾放好的,阿良看了,岂能不生气。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往河里扔了许多人?是不是故意让他们上船,再揭发他们,只为了多赚四十文?”杨乐安冷声道。
“我没有啊,贵人真是误会我了。”
“真的吗?”杨乐安朝他伸手,掌心里的小蛛瞪着八颗黑豆似的无辜小眼睛。
金三看到小蛛,就觉得脸上的疙瘩开始痒起来,一挠,满手的血。
“贵人,我就那么一两次啊……”
“一两次怎么了,一两次就不是性命了吗?”杨乐安眉头紧锁。
金三辩解道:“都是他们的错啊,谁让他们骗我。那个陈大山,贵人别被他给骗了,他要是心疼孩子怎么不舍得交钱。”
杨乐安手脚发凉,不敢顺着他的话去想,捏紧了拳头,冷笑道:“既然承认自己那样做过,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阿忠,把他们几个捆起来,丢到外面去,等明天到了清源县,就送到县令那儿去。”
阿忠行动力很强,马上找了根麻绳把他们捆起来,这里本来是杂物间,就放着绳子,没想到捆了他们自己。
大胡子还想反抗,阿忠直接往他脑袋上砸了一拳。刀疤吓得打了个激灵,乖乖的伸出手让阿忠绑。
鉴于上次的事件,阿忠这次捆得极为复杂,绕过脖子,又绕过胳膊,再绕过大腿,最后把他们绑在一块儿,牵着一个所有人都得跟着动。
大胡子和猴儿、大牛还不想靠近这个样子的金三,生怕他这身疙瘩传到他们身上,拼了命的往后缩,金三看在眼中,却不敢教训他们,把矛头对准了猴儿:“都是你,出的什么鬼主意!”
这时候猴儿也不怕金三了,反驳道:“你自己不也同意了,你要是没那么贪心,我们会被抓住吗!”
刀疤小声的哭泣。
大胡子听的烦躁:“你哭什么,我们还没死呢!”
阿忠也不管他们争吵,在被吵醒的众人惊讶疑惑的目光中,带他们离开船舱,将他们丢到外面去。
阿忠做完了这件事,拍拍手走人。
夜深露重,更何况还是在船上,五个人吵累了,又不得不靠在一起取暖,来度过这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