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大牢。
此处不同于巡衙,巡衙只负责抓人,抓到嫌疑犯、问过口供之后,便会具结文书,将人犯转至大理寺,由此处复核。
按理,风渡萍等人可以先送到巡衙,然而一来李天沉身为巡衙总捕,须得避嫌,二来他们所涉及的沽水村一案如今已在大理寺复核,所以杨叙便直接将人带回大理寺,关进了牢房。
三个人被分开关押,风渡萍被推进牢房,听着外面稀里哗啦地落了锁,人也都走了,随手划拉两把地上的稻草打算坐下,不料被人一把托住了屁股:“有人。”
风渡萍大吃一惊,一蹦三尺高,嚷道:“TMD谁啊!吓老子一跳!”
他蹦到角落里定睛一看,借着墙上小窗里透进来的月光,倒是一眼就认出了是谁,“怎么是你小子?”
这人好巧不巧,正是前几日被他和李天沉联手坑了的那位“云浮山魈”白浮。
这人假冒他的名号在京城里杀人栽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货还惦记着李天沉。
风渡萍跳起来就想把他打一顿,关键时候白浮扯着嗓子就喊:“来人啊!风渡萍要杀人灭口了!”
风渡萍一拳当场变成掌,把他嘴给捂上了,压低声音大骂:“你TM是不是个男人?你但凡敢跟老子打一架,老子还高看你一眼!”
白浮敷衍地冲他拱拱手:“谢了,不必了。”
风渡萍瞪着眼睛瞅了他半晌,忽然灵光一现,脑子开窍了,“你跟官府勾结上了?MD,你不会也在这等着害我家老李吧?”
白浮微微抬眼,他相貌颇有些阴柔,眉眼之间带了点妩媚风流,这一抬眼,似笑非笑的,在月光下显出些妖魅。
风渡萍立马觉得他肚子里没憋什么好屁,心里就是一凉。
白浮道:“你倒是挺痴情。”
风渡萍“呸”了一声,一时没有什么话回他。
白浮又道:“一个李天沉就把你拿捏住了。其实凭你的武功,这里谁能拿得住你?至于李天沉——他如今动不了手,想必你也知道。你愿意为了他蹲大牢,倒不知道,若他武功还在,会不会为了自保,亲自动手再抓你一回啊?”
他说着便笑了起来。
风渡萍道:“你TM给老子闭嘴,别笑了。笑得跟女鬼发癫似的,渗得慌。”
白浮被他噎了一下,咕哝道:“女鬼就女鬼,发什么癫呢。”
风渡萍没好气道:“骂你女鬼行,发癫不行?你自己看看你的干的这破事,这不发癫是啥?你看上李天沉了,你有本事你真当个女鬼去缠他啊,你TM跟人合伙陷害他,算怎么回事?老李被你这种人看上,真倒了八辈子霉,你TM还不如女鬼呢!”
白浮一脸阴郁,“你懂什么。”
风渡萍冷笑,“我不懂,我也知道喜欢人家就不能害人家。金凤凰烧没了毛掉进泥坑里,就能看上阴沟里的耗子了?你做梦吧你!我劝你早早地回头是岸,把你搂的篓子赶紧补上,我们家老李心善,还能念你一分好处,给你个好脸色看。要不然,你下辈子别说变女鬼,就是女天仙,他见了你也要骂一声晦气。”
白浮冷冷道:“你既然这么爱他,那就跟他一起死吧。”
风渡萍愣了一下,“怎么着,你还真要变女鬼下去缠他?”
白浮不搭理他。
风渡萍索性往他面前一蹲,“来来,你跟我交代交代,你是谁的人,到底打算怎么陷害他?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骗我来京城、说要跟我里应外合对付老李的人,不是你,那人是谁?你的主子?”
白浮闭目养神,充耳不闻。
风渡萍自顾自地捋线索,也不管他答不答了,继续:“对了!你跟那什么‘江湖道’是什么关系?哦——我知道了!就是你们江湖道的人骗我来京城的!什么跟我里应外合,是你们跟京城里哪个大人物里应外合,骗了我,算计了老李,我猜得对不对!”
白浮皱眉扫了他两眼,“你倒也不傻。”
风渡萍一拍大腿,“真到这地步了,我还看不明白,那不是真被人当傻子耍么?”
白浮抽了抽嘴角,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风渡萍沉浸在豁然开朗之中,完全顾不上搭理他,从头开始捋:“你们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用我来陷害老李,但是又摸不清我跟老李到底是什么关系,所以就先派了个人来试探我,把我骗进京城,然后又派人提前去了沽水村,在那作案,准备栽赃给我。我到了京城之后,你一边假扮我杀人作案,一边又试探我和老李,一来试出我俩的关系,二来试出老李的武功……太毒了,太毒了!难怪那人说我玩心眼子玩不过京城这帮人,真TMD毒啊!”
白浮看他拍了半天大腿,开口道:“你也看明白了,走到这一步,李天沉已经翻不了身了。你们俩,只能保一个。要不就是你越狱逃走,保住你自己;要不就是李天沉不认你俩的关系,亲自办了你。你俩——不打算商量一下?”
风渡萍“呸”了他一口,“你少在这挑拨离间。你有靠山,他就没有?你知道他的靠山是谁不?说出来,吓死你。”
白浮一脸嘲讽,“你还真是没见过世面。一个公主,如今也只是巡衙里一个小小巡捕,她自己尚且隐瞒身份,不敢用真名姓,她能保得了谁?她是有权,还是有兵?朝堂上哪个是她的亲信?你指望这么一个小丫头,还不如指望李天沉跟你私奔呢!”
风渡萍愣住,半晌,居然一句话也没回,自己寻了个角落蹲着去了。
实在不是他容易被唬住,是他想起一道被抓的王三姑娘了。
他想:苏合连自己的人都没保住,真能指望她保住他俩吗?
李天沉回到巡衙,天已大亮了。
苏合仍然没有回来,青霜也不见踪影。
他熬到各部衙开门的时辰,便打算往大理寺走一趟,先去见见杨叙。
他回房去换了官服,低头整理衣摆时,忽然顿住了。
地上有半个鞋印。
目光掠过书桌,桌上有半杯茶水。
仔细嗅一嗅,房间里残留着微微的香气。
这香味他不陌生,这是从儿身上经常有的香味,四品御香混合了一点甜的香味。
这是从儿将御香重制,另用香蜜一起窖藏后的一种香。
制香的行家都知道,即使是一模一样的香方,同一个制香的人,在不同季节、不同批次制出来的香,味道都是有差别的。
他虽不是此中行家,但他也能分辨出从儿制出来的这款香的味道——虽然每年会有细微差别,但总是大差不差的,独属于她的香味。
他有些诧异:昨夜从儿进了他的房间?
她一向不会如此的,这实在有些奇怪。
他开门仔细观察门口到院里的地面,最终在梨树下发现了一双脚印。
那是一双男人的靴子印,且这人在这里站了不短的时间。
他的面向,正是房门前,台阶处。
这个人是谁?他是站在这里偷窥从儿,被她发现,然后她才躲进屋子里吗?
李天沉试图判断昨夜可能发生的事,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一路小跑过来,是个小葫芦的差役,一见他,就气喘吁吁道:“李大人,前面、前面有宫里的人来,你快去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