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段晚宁没坐轿,她昨天进城一路就想着逛街看看,今天正好有空,便带阮怡去了清河坊。
顾展怀虽然很想去找玲珑,可自觉应该跟着段晚宁,毕竟小姐在上都的身份还是比较敏感的,有个管事的一起总能应付些事情。
段晚宁看出来他犹豫,便道:“下午要去国公府了,展怀你去忙你的吧,记得先回去看着他们收拾东西,我和阮儿不用你陪。”
顾展怀如蒙大赦,赶忙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干活,见段晚宁没说什么,便一溜烟地跑了。
阮怡撇撇嘴:“顾堂主今天有点怪怪的。”
段晚宁完全没在意,指了指前面一间卖兵器的铺子道:“去那看看。”
不过俩人还没走到门口,就瞧见旁边书铺里玲珑带着人出来,跟着的两个小厮每人都抱了一摞书。
段晚宁有些惊讶:“玲珑姐姐,你买这么多书?”
玲珑笑笑,叫人把书本都放到路边的车上,拉着她避到一旁道:“这是给你买的,回头带进国公府去。”
段晚宁点点头:“也太多了。”
“正好多看看书。”玲珑笑眯眯地拍了拍手道,“小姐你逛街就别买兵器了,买点衣服头面什么的,乐器咱家也有的是。我就不陪你了,蒋家小姐的琴摔坏了,我得去瞧瞧呢。”
玲珑是上都有名的乐师,平时也会去大户人家给小姐们教授琴技,还开了一家乐器铺子,主要卖琴,谁家的琴坏了她能给修理。
段晚宁无可无不可,又和她交代了几件事便互相别过。
阮怡跟着段晚宁进了兵器店,看了看便道:“小姐,咱去看看首饰头面不好吗?这些兵器有什么好看的。”
段晚宁道:“你不喜欢看就去外面等我。”
阮怡赶紧凑过来:“我要陪着小姐。”
段晚宁瞥她一眼,拿起一把匕首道:“那就别啰嗦。”
老板从后面出来,迎上前道:“这位小姐,打算买点什么?”他看了眼段晚宁手上的匕首,又从柜子下面拿出一把包金鞘匕首,“这一把小巧便利,匕首鞘上的包金更显贵重,小姐看看?”
段晚宁单手接过,先是看了眼玉雕的匕首柄,接着拇指一顶,拔出匕首晃了晃。
老板笑道:“是不是特别轻巧?姑娘家防身用最是方便。”
段晚宁想了想问:“多少钱?”
老板伸出一只手:“五百两。”
阮怡瞪大了眼睛,指着匕首惊讶道:“这,五百两?离谱了吧。小姐,算了吧。”
老板似乎料到她会这样说,得意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们听过千星落雨剑吗?”
段晚宁挑了挑眉,只听老板继续道:“这把匕首和千星落雨剑均是出自同一位铸剑名家之手,你们今天能遇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失之交臂就太可惜了。”
段晚宁摇摇头,千星落雨剑是她师父段柳行之手,而段柳行根本就不是什么铸剑名家,他一辈子也只铸过那一把兵刃而已。当然,别的东西不算。
老板见她似乎不信,便又道:“你们上都城里的小姑娘当然没听过,那千星落雨剑在江湖上大名鼎鼎,传说长剑出鞘时,恍如星河散落,美不胜收啊!”
阮怡撇撇嘴:“老板你说了这么半天,跟这把匕首也没什么关系,这匕首除了贵还是贵。”
老板一滞,随即哼道:“出自名家之手当然贵了。”
阮怡不服气:“那要是效果不一样,出自名家之手也没意义嘛。”
正说着话,三人身后传来一把清亮的声音:“老板,我定的弓箭好了吗?”
声音有些耳熟,段晚宁转头,果然是苏轻弦。他今日穿一件月白色圆领剑袖长衫,腰间系一根玉带,更显身量高挑挺拔,风姿出尘。在同来的几人中,尤其显眼。
苏轻弦见到段晚宁不由一喜,走过来道:“这位姑娘,是你啊!”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微微福身:“益州城里多谢公子相助。”
苏轻弦见她还记得自己也蛮高兴,正要再说话,却被一起进来的几个人打断。
其中一位小姐走过来,不客气地从段晚宁手上拿走匕首,眨着眼睛对苏轻弦道:“这把匕首真是挺好看的呀!苏哥哥,你说呢?”
“挺好看。”苏轻弦应付一句,又问段晚宁,“你何时到的上都?”
段晚宁道:“昨日。”
苏轻弦又要开口,却被身边那位小姐扯了扯衣袖:“苏哥哥,你觉得我穿什么衣服适合这把匕首啊?你说我配一把剑好不好看。”
“都好。”苏轻弦说着,又问段晚宁,“你来上都是寻亲访友,还是办事?”
段晚宁道:“投亲。”
苏轻弦眼睛一亮,却被那位小姐拉了一下胳膊:“苏哥哥,你看我这样,好不好看?”
段晚宁淡淡地扫了眼那个小姐,她个字不高,眼睛圆圆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穿一件云锦的坦领襦裙,上面是满绣的百花纹样,年纪不大,却画着浓妆,珠翠满头。
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否则也不至于和苏轻弦同来。
段晚宁看她把匕首别进腰间的丝绦里,挺着胸转圈给苏轻弦看,便对阮怡道:“咱们走吧。”
苏轻弦见她要走,忍不住跟上去:“姑娘,咱们有缘又见,不知可否请教贵姓芳名?”
段晚宁还没说话,那个小姐却走了过来,轻蔑地打量了她一眼,转头对苏轻弦道:“苏哥哥,这是哪家的小姐,我怎么从没见过?”
苏轻弦含笑望着段晚宁:“我也正想请教呢。”
段晚宁本不想理会这个暴发户一样的小姐,可苏轻弦毕竟帮过自己,想了想便道:“我姓许。”
苏轻弦喜不自禁,赶忙道:“在下苏轻弦,幸会姑娘,这厢有礼了。”说着,竟还真的像模像样地躬身一揖。
段晚宁也只好屈膝还礼:“苏公子客气了。”
阮怡忽然道:“这位公子姓苏?这可是咱们大渊的天家贵姓啊!”
苏轻弦还未说话,他身边的小姐便得意道:“那是当然,苏哥哥是盛烈郡王府的二公子呢!”
成功看到阮怡瞪大了眼睛,她也挺高兴,转眼却发现段晚宁依旧面无表情。她不乐意道:“喂,我说话你没听到啊?”
段晚宁瞥了她一眼:“你又是谁?”
苏轻弦见段晚宁似乎是不高兴了,赶忙道:“这位是镇国公府的三小姐,蒋兰欢。欢儿,不得无礼。”
镇国公府?段晚宁回忆了一下,镇国公蒋常胜号称常胜将军,战功赫赫,却天性风流,家中妻妾成群,儿女也成群。
这位三小姐,瞧着倒像是个受宠的。
段晚宁点点头,对阮怡道:“走吧。”
被人无视,蒋兰欢不高兴了,上前拦住她:“你这人忒地无礼!”
段晚宁瞥了她一眼:“啰嗦。”
阮怡吓了一跳,一般小姐嫌别人啰嗦,那就是要动手了。可这,这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在上都,对面这个蒋小姐虽然不懂事,可也罪不至死,这要怎么办?怎么办啊!
蒋兰欢眉心一掀,扬手就要打人。
段晚宁自然瞧的清楚,眸色一黯,却被阮怡一把抱住。
“小姐!小姐啊!”阮怡叫了两声,成功把三人都惊了一下。
段晚宁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阮怡心里哆嗦,勉力笑笑:“小姐,我瞧着那边还有一把匕首挺好看的,咱去看看啊?”
段晚宁推开她:“我不要匕首了,回去吧。”
蒋兰欢把匕首拿在手里晃了晃:“想要也得买得起不是。穷鬼就不要逛街嘛!”
段晚宁这才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你说的是。”
正好店老板捧着一把小巧的弓出来:“二公子,您瞧瞧,可还满意?”
苏轻弦应了一声,转身往柜台去,段晚宁瞅个空挡,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忽然抬手把蒋兰欢手里的匕首拍到地上。
玉雕的匕首柄应声断裂,包金的匕首鞘上也被摔变了形。
“啊!”
“哎呀!”
蒋兰欢和店老板同时惊呼,只是俩人惊呼的原因却不一样。
店老板捧着匕首一脸心疼:“这是一整块玉雕的,这可怎么是好。蒋小姐,你要赔啊!这匕首值五百两呢!”
“你,你干什么!”蒋兰欢指着段晚宁,“你为什么打掉我的匕首?”
段晚宁面上平静无波:“我没有。”
“你还敢不承认?”蒋兰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就是你,你丫头刚才也看见了,你说!”
阮怡一脸茫然:“这位小姐您在说什么呀?我们家小姐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明明是你自己刚才太高兴了,没有拿好匕首才掉在地上的,您怎么能血口喷人呢!”
段晚宁淡淡地道:“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
蒋兰欢怔住,在她这短暂的十几年的生命里,如果说后宅里的勾心斗角是习以为常,可段晚宁这种明着耍无赖的,却还是头一次见到。
“苏哥哥,你给我评评理,我怎么可能拿不住一把小匕首,都是她,都是她打掉的,她就故意,故意要给我难堪!”
“欢儿。”苏轻弦为难地看了段晚宁一眼,“你和许姑娘初次见面,人家为什么要故意为难你呢?”
蒋兰欢一时语塞,却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急吼吼上前要去抓段晚宁的胳膊。
段晚宁按了按阮怡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管。等蒋兰欢扑过来,她顺势扭身,借力把人往后送了送,自己则跌坐在地上。
“咣当”一声,蒋兰欢一头撞上店里的博古架,脚下一崴,紧接着人也撞了上去。
博古架上面陈列的兵器稀里哗啦散落一地,蒋兰欢站不起来,自己也被砸中不少,当即捂着头坐在地上哭起来。
“苏哥哥,她推我,你要给我做主啊!疼,好疼啊!”
蒋家的丫鬟听到动静进店来,瞧见自家小姐的样子也是惊得不轻,赶紧过去搀扶。
这边阮怡也一脸惊吓地去扶段晚宁:“小姐,你没事吧?”
段晚宁摇了摇头,脸色却有些发白,眼里盈满了泪,她本就生得极美,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的样子此时更显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苏轻弦忍不住蹲下去:“许小姐,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