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且听曲中意 第92章 第 92 章

阴暗潮湿的大牢中，黑暗的角落透出一丝幽冷的光。石墙上爬满了青苔，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偶有水滴声回响，充斥着森冷的氛围。

如雪端坐在冰冷的地上，背脊挺直，目光垂落，似在调息。尽管身受重伤，气息虚弱，脸上却未见半分狼狈与失落，仿置身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中，仍保持着那份孤傲和沉静。

“如今游大公子已经登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的，你呀，还是早些认清现实吧！”

暗牢中有两个守卫负责看守如雪，其中一人说起前半句时，伸长了脖子，对着在里间牢房中的如雪大声说道。

另一人立马拦下他，“大公子只是叫我们看着她，别的还是不要多说为好。”

“怕什么？”那人起身，大摇大摆地走到如雪所在的牢房前，见她面无血色，更似经受风雨后的小兰花，看似柔弱却倔强，惹人怜爱，“你那未婚的夫婿游二公子游胤辰已被下令追杀，不如从了我吧！”

那人话音刚落，只觉一股强大的气力将他弹飞，重重地撞在对面的牢房大门上，一口鲜血喷出，又落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另一守卫见状，吓了个半死，跌坐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姑……姑娘，我什么都没说，放过我吧！”

“滚！”如雪从牙缝中挤出声来，待那人跑开口，她再也忍不住，也吐出一口鲜血。她本就受伤，又强行运功，使得伤势加剧，倒在了地上。

思绪进入混沌，她的双眼缓缓闭上，一声声哀嚎在她脑海中响起，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伴随着声音接连而出。他们像洪水猛兽般冲向她。

“你若想报恩，便替我报仇。”

“如雪姑娘，替我们报仇！”

“帮我保护好歆儿。”

“我唯有以死而证道！”

“叶如雪，你去死吧！”

“啊！”如雪猛然睁开眼睛，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强大不只是依赖武功，心智的坚韧与情感的纯正，才能让人真正摆脱操控。”

那十四日的庭院深思，她经历了焦虑、痛苦、绝望、挣扎，最终冷静下来，从内心深处，找到了重振旗鼓的力量。

这股力量，指引着她，再度远航。

她撑起自己的身子，盘腿而坐，安然闭眼，不急不躁，静静调理气息，仿佛不曾听见这些消息。

心中明白，如今外面的世界风起云涌，千夫所指皆对准了自己与游胤辰等人，然而此刻，事已至此，她无法挣脱，便只能静待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外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带着丝丝冷香，缓缓地靠近。

“果然，我的妹妹就是这么美……”耳边响起一道熟悉却有几分陌生的声音，带着柔和的赞赏与淡淡的欣赏，“就连在这样的地方，依旧让人挪不开眼。”

经过刚刚的一阵调息，她恢复了些气力。

听到这声音，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庞——她的姐姐，叶如梦。只是，那双眸中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欣赏，仿佛在审视一件珍宝，透出诡异之色。

“来人，把这人抬出去处理干净。”如梦撇了一眼地上的守卫，如同草芥般，不以为意。

与她随行而来的随从依言而行，只留下了另一名守卫，只见他低着头，已是满头的汗珠，跟在如梦的身后，不敢多言。

瞧见这样的如梦，一股寒流自心底而生，霎时蔓延至全身，望着她，缓缓开口：“姐姐……你变得陌生了，我竟有些不认识你。”

叶如梦嘴角的笑意未变，眉目柔和间却透着些凄凉，轻声笑了起来，笑声如夜风穿堂而过，带着一丝凄楚与幽怨。

“雪儿，不管姐姐如何变，也永远是爱护你的姐姐。”她说着挥了挥手，示意随从开门。

随着牢门开启，她款款步入牢中，缓缓走到她面前，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眼神里尽是怜惜，“瞧瞧，都瘦了。”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滑过，触感带着丝丝凉意。

如雪微微一颤，盯着如梦的脸，唇角微微牵动，终是忍不住问道：“姐姐，你……爱游胤豪吗？”

手指顿了顿，随即她侧过头，神情淡然地挥退了守卫。

待四下安静后，叶如梦才回过头，嘴角含笑，语气平淡却透着讽刺：“什么爱不爱的，谁能让我留住你，让你乖乖地待在我身边，我便爱谁。”

这话让她一时无言，只觉得心中寒意更甚。她轻轻推开如梦的手，声音中多了几分疑惑与痛楚：“就为了让我乖乖待在你身边，你就甘心与游胤豪在一起？姐姐，我自认与你相认后我们一直在一起，为何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叶如梦微微闭眼，眉间略过一丝黯然，旋即语气低沉道：“你不会懂的，雪儿。你不明白我有多在乎你，有多害怕你会受到伤害。你若答应我，从此留在我身边，不去哪里，不再与游胤辰成亲，我就带你出去。我已让影儿为你在府中收拾好房间了，随时可以让你住回去。”

如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眼神中带着恳切，仿佛期待着她的答复。

可她只是定定地望着如梦，轻叹一声。

眼前这熟悉的脸庞却显得如此陌生，令人不寒而栗。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痛心，低声道：“姐姐，我愿意与你在一起，但不是让你将我囚禁在你身边。”

听得如雪的话，如梦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阴沉，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脚步声在牢房中渐行渐远，留下如雪一人。

心中满是怅然，情感纷杂，既有对姐姐的心疼，也有对她愈发扭曲的执念的恐惧。

与她而言，牢房中人散尽后，便是无尽的沉寂，而在这样的沉寂中，她却更能屏气凝神。

无论现状如何，唯有她身子恢复，才有能力应对。

翌日，牢房门外又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她抬眼望去，果然又是如梦。

只见她手中拿着一支碧玉笛。

从她被关进来起，随身的物件皆被他们收走，包括碧玉笛。

“雪儿，昨夜我细细琢磨这笛子，总觉得它不过一普通之物，”如梦浅笑着，目光温柔而淡然，似是调笑道，“这笛子上到底有何玄机？”

如雪静静看着她，目光微冷，“是游胤豪让你来问的吧？”

她并不意外，如梦微微一笑，竟也毫不隐瞒地颔首。

如雪慢慢起身，紧盯着如梦，目光复杂而幽深，似在从她的表情中探寻着某些真相：“姐姐，你从何时起，便与游胤豪同流合污了？”

如梦静静回望，神色从容，轻轻地道：“我与胤豪，从未分开过。”

这话如雷轰顶，震得她心底一片翻腾。她的脑海中，过去的种种疑问纷纷闪过，旋即化作一句质问：“难道……他去天山之时，你们一直有书信往来？”

如梦笑而不语，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然。半晌，她幽幽开口：“是啊，汪可亦虽也来寻过我，但我从未答应他。而胤豪，不同。”话语间透出一抹淡淡的自豪与得意，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

如雪这才彻底明白。原来，游府之中的“奸细”，正是她的姐姐。她对游胤豪的所有图谋竟了然于心。

背叛、阴谋、杀戮，所有的黑暗竟源于最亲近之人，她只觉如置冰窟，声音微微颤抖：“为什么？姐姐，为什么你要与他为伍？为什么要毁了胤辰，毁了我？”

如梦见她泫然欲泣，神情微微一软，轻声唤了身旁随从一声。

随从会意，立即打开牢门。如梦走到她面前，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语气温柔中带着几分怜爱：“傻丫头，我昨天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护你，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呀。如今外面的武林人士人人欲杀你而后快，只有在我这里，你才能安全。”

她被拥在怀中，心中的痛楚与无力却无法掩饰，语气带着一丝决然：“姐姐，难道你要将自己的一切都依附于游胤豪？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的！若他执意要取我性命，你又要如何阻拦？”

叶如梦轻轻凑近她耳畔，声音冷淡，却带着决然的狠意：“那我就……杀了他。”

一句话让如雪只觉心中猛然一震，眼前的姐姐仿佛化作了地狱而来的恶魔，脸上那冷然的表情让她不寒而栗。

这一刻，她意识到，她的姐姐已彻底变成了一个陌生而危险的存在，那个美丽的容颜之下，藏着的是深不可测的幽冥。

如梦走后，天色已近黄昏。地牢中燃着烛火，印着斑驳的阴影在石壁上摇曳不定，似乎映照着如雪此刻的心境。她静坐在牢内，神色冷淡，不再多做无谓的挣扎。

周遭的牢门紧闭，铁栅生锈，散发出阵阵腥味。

自打如雪一怒之下杀了那个守卫，现在没人再敢来她面前，他们就守在大门口的，不敢往里一步。

也正是因为如此，就在此时，当一阵陌生的脚步声若有似无地从长长的过道尽头传来时，如雪不禁打起了精神。

一个身影逐渐显现，披着黑色斗篷，步履轻巧而不惊扰人。待走近了些，如雪才看清那是影儿，神色间带着些许匆忙。

影儿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如鹰隼，似是在确认无人跟随。她轻轻打开牢门，走到如雪身边，将声音压得极低：“姑娘，可想逃出去？”

本以为是如梦又遣影儿来见她，闻言微微一愣，双眼微微一眯：“姐姐……肯放我走？”

影儿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与忧虑：“是奴婢自作主张的。”她轻轻叹息，“这些时日里，小姐越发古怪。奴婢看在眼中，实在不像是平日的她。她变得奴婢都不敢认了，心中矛盾不已，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眼下只能先救姑娘出去，后续再作打算。”

影儿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坚毅，显然下了很大的决心。

看着她的神色，如雪内心波澜微起，仍不免疑惑道：“此番冒险相救，你可有万全之策？若被发觉，恐连你也难脱干系。”

凑近她身旁，影儿轻声道：“姑娘尽管放心，明日小姐应会留在府中，不会出门。奴婢便找个由头去市集购置些布料，说是要为姑娘做身新衣，伺机行动。届时，奴婢会悄悄将守卫迷晕，再请姑娘换上小姐的衣衫，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牢房。”

这地牢建在游府中，如雪想要离开游府，离开地牢只是第一步。

如雪微微沉思，片刻后才低声问道：“你替我安排得如此周密，可你自身又当如何？若姐姐察觉你协助我逃走，恐怕她不会轻饶你。”

影儿浅浅一笑，眸中带着一抹倔强：“奴婢与小姐相处多年，她待奴婢尚且不薄，纵然一时责怪，也不会置奴婢于死地。倒是姑娘，你现下逃出生天才是最紧要之事。”

她的眼神中，带着分坚定与不舍，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决然。如雪定定地看着她，眼中逐渐浮现出感激之色，但并未多言，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影儿的计划。此刻她已无退路，唯一的选择便是相信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