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且听曲中意 第40章 第 40 章

“哈哈哈哈哈，好！很好！”成侨不知何时将胸口的短剑拔了出来，捂着胸口斜靠在破庙殿中的柱子上。

他拿着短剑，笑中含泪，“当日奉师命血洗玄空门拿回来送给你的短剑，如今你用它来杀我。可笑！可悲！哈哈哈哈哈……”

“师兄，如雪！”若离刚刚赶到，却看到这样的场景，顿时花容失色，“你们，怎么......”

这破庙中乱作一团，庙宇的门槛已被踩碎，门扉半挂，随风摇曳，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地面上印着斑驳的血迹。

四周的墙壁也未能幸免，布满了裂痕和坑洼，显然是暗器和掌力交锋留下的痕迹。墙上的壁画早已剥落，露出了灰白的泥砖，唯有几缕残留的色彩，依稀可辨昔日的辉煌。破碎的瓦片和断木随处可见，它们杂乱无章地散落在地，踩上去发出嘎吱的响声。

而她最重视的两个人却身受重伤躺在破庙两端，她连忙跑过去，拿出两粒药，一粒喂给如雪，另一粒喂给成侨，“这是止血丹……你们怎么会这样……”

“师妹，对不起……”成侨没有理会若离，只对着如雪道，又从腰间缓慢地拿出锦瓶，“这是......解药。”

若离似是已然习惯成侨对她的无视，并未有在意之色，只瞧见满地散落的珍珠与红色的嫁衣残骸，这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凝望着成侨，“大师兄，你让我不要插手此事，就为了……”

成侨的嘴角微微上扬，却看不出一丝欢乐，承载着浓浓苦涩，眼中的光芒似乎在一瞬间黯淡了下去，被一层淡淡的忧伤所覆盖。

看他亦是伤重，若离也不忍心责怪，垂眸接过锦瓶递给游胤辰。又拿起如雪的手腕，探了探脉搏，眉宇间尽显忧愁，看她虚弱的模样，心底尽是不忍和亏欠，“雪儿，对不起。”

“若离姐姐……你我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如雪反握住若离的手，唇角微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生生停在了喉咙口，最终只道：“我……没事，若离姐姐……你……快去看看师兄吧……”

天山派遭遇灭门之祸，如雪不能相助，想问问当时的情况，又不忍听得旧日师兄弟惨状……

想问问若离今后打算，又觉自己已是自身难保，又能做些什么？

想问的太多，在此时，却又显得那么不合时宜，终是什么也问不出口……

听得这话，若离再也忍耐不住，点了点头，猛地转身跑到成侨旁边，眼泪从脸颊划过，无声坠落。

只因她知道，成侨的情况也十分不好。

“师妹！”

不是如雪，也不是雪儿，是师妹……

今日的成侨设想了一万种可能性，唯独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没有得到回应，不知是如雪太过虚弱无法应他，还是如雪根本不愿应他。

可他却也不管那么多，仍是道：“你若想找到……找到碧玉笛，需找到林家堡后人，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林家堡尚有后人？”

游胤辰将解药收好，正想将她抱起带回游府医治，闻得成侨之言动作停顿了片刻，正对上如雪的眼睛，二人眸中皆是疑问。

“往昔岁月，恍若隔世，昔日欢笑，已成空响，往事如梦，一去不复返……”成侨喃喃道，也只有若离听得清楚，亦知他所指何意，更是泪如雨下。

听了成侨的话，如雪想了想，已觉疲累不已。现在的伤势，不允许她思索这么多。

游胤辰见她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黯淡无神。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疲倦，仿佛连睁眼都需要耗费她巨大的力气。

这样的她，令他的眼角也不禁湿润了，“我们拿到解药了，可以救你姐姐了。撑住！我带你回去。”

如雪抬了抬手，“若是……若是我不行了……务必，要护我姐姐周全……”

她说着，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似在安慰，又似在诀别。

他看她的那只手渐渐失力，又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心里更似刀割一样疼，也知她要强，只得狠下心来，道：“不要想了，你要坚持住！要护你就撑住了自己护。”

说罢，便弯身抱起了她往门外走去。

她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脸贴着他胸膛，闻着他身上熟悉而清冽的气息，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你……怎么会来？”

他抱着她疾步朝前走，脚下生风，她能感受到他浑厚而强劲的力量，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

“你若想知道，待你好了，我说与你听。”游胤辰温声回答，脚下步伐却没有半分停顿。

“嗯。”她轻应，只觉得很累很累，头埋在了他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和他胸口传来的跳动。

两人走后，破庙内只剩下若离与成侨二人。

“师兄，若离救你可好？”

直到目送着如雪离去，成侨这才收回视线。

他抬起头，看了眼身旁的女子。

她眉眼弯弯，明明眼中满是忧伤，看着他的时候，笑容却那么温柔，声音更是娇软动听。

今日这事，他错了，但他不后悔，能死在她的剑下，终是无憾。

只是没想到，最后留在身边的却是……自己从未留过心的若离，“傻丫头，不用了。师兄，师兄不行了。”

“不，师兄，会有法子的……”若离泪眼婆娑，不停地摇着头。

“对不起，若离，师兄一直忽视你。明明知道，知道你对我的好，却无法回报你。”成侨抚上若离的脸颊，眼神里充满了眷恋与温柔，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将若离额前散落的碎发理至耳根处，“如今师父与天山派都不在了，雪儿生死不明。若离，你要怎么办？”

这一声关心，如同寒冰中的暖流，划过她干涸心扉。

他从来没有这样关心过她……

垂眸含泪，低泣道：“师兄，若离会救你。到时候，若离行医救人，你同我一起，好不好？”

谁人不知这话是多么苍白。

昨天武林门派来袭，师兄以一敌百，最后实在不敌，带着她杀出重围。

明明就受了伤，服下以天山瑶池水为引制出的内丹可助短期内恢复内力，但一旦再受到外伤，内力将会反噬。

“傻丫头……若是有来生，不要再遇见我了，我卑劣、无耻……不值得你，爱我。”成侨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越发的虚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答应师兄，以后找个真心待你的男人……这辈子，是师兄欠你太多了。”

“不……师兄……不……”泪如泉涌，若离绝望地闭上双眼，嘴唇微颤，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乖，别哭……”他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渐渐失去温度的手掌缓慢滑落。

那么温暖的大手就这样消散在空气之中，再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啊！”撕心裂肺的尖叫从她口中溢出，她痛苦地抱住头颅，疯狂地摇晃着脑袋：“啊——！”

周围所有的景物都在飞速倒退，天旋地转的世界仿佛已经分辨不清方向。

“师兄，师兄！”若离轻轻喊道，“你睡着了？”

这是成侨第一次静静躺在她的身边，不会离开她，只属于她。

凄然一笑，“我陪你！”

她点燃周围的干草，拾起先前刺入成侨体内的短剑，同样用力地刺入自己的心口。

嘴角划过一抹鲜红的血痕。

她含笑抱着成侨，仿佛是一对幸福的璧人。

火焰闪烁，温暖而耀眼。

火焰舞动的光影投射在他们的脸上，一点点、一点点地将他们的笑容淹没，将他们与这废弃的庙宇一同吞没。

在这破旧庙宇的熊熊燃烧的火光中，他们的身影如同画中人，美好而悲壮。

游胤辰怀抱着如雪，步履如飞，穿梭过破晓前的朦胧之中。蓦然回首，只见火光冲天，如同赤焰的凤凰涅槃，燃烧了清晨，滚滚浓烟模糊了天际。

可他没有时间逗留，他必须全力奔跑，为如雪寻找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