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晓,四人已整装待发。寒风习习,月色苍茫,唯有孤星一颗悬在天际,犹如一盏幽灯照亮前行的路。天际微微透白,夜色渐退,隐约可见远方青山的轮廓。沈泽清早早赶至,站在路旁,神色复杂,双手背负,目光中,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愁绪。
如雪却行得极快,步伐坚定,连头也未曾回。
她的身影如同一抹淡淡的墨影,在清冷的晨风中愈加模糊。游胤辰、剑风与洛歆三人虽心中有疑,却都明了如雪此刻的心境,只得默默随行。
三人分别打了招呼,沈泽清亦点了点头,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终于没能再喊出那句话。
待到四人渐行渐远,沈泽清只得无奈低下头,叹息一声,步履迟缓地转身。轻风拂过,他的身影在晨光中逐渐消失,留下一地空寂。
走了许久,洛歆突然小心翼翼地开口,低声问:“胤辰哥哥,你可知如雪为何如此冷淡?”她话语轻缓,却带着些许担忧与不解。
游胤辰略微苦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却有一丝隐秘的忧色。其实通过玄鹤山庄、杜若门等接连被神幽门伏击,他也猜出个大概来。
神幽门幕后之人乃是他大哥游胤豪,而着接连被害虽是小门小派,但或多或少都与当年风家的事有点关联。
游胤豪自是不在意风家恩怨,那在意的,只有如梦了。
如雪自昨日追敌以来便心神不宁,想来是已见过了如梦。
瞧见游胤辰也不知,洛歆望向如雪,她此刻的身影高挑笔挺,风骨冷冽,犹如一柄锋利的宝剑,直指苍穹。
目光略微凝滞,洛歆又想起了从前的如雪,危险但炙热,但现在她身上却笼罩着一种无形的悲凉。
最终,洛歆还是鼓起勇气走向了如雪,脚步轻柔,像是怕惊扰了她的思绪。她并不急于开口,只是静静地走在她的旁边。
“如雪姐姐,我小的时候啊,总是喜欢跑到外面去捉萤火虫。每次看见那些萤火虫在夜空中飞舞,就觉得特别快乐。那时,母亲总是说我怎么会这么傻,捉不到的东西,反而放不下。”
闻言,如雪心头一震,眼前仿佛闪过一丝模糊的记忆。
想起自己曾奉今连命令追杀她,武林大会上她看到今连送来母亲的人头。自己身为天山派今连的徒弟,当自己身陷游府南宫颀的机关中时,她却能不计前嫌救了自己。
一时觉得世间之事真是十分荒谬。
洛无殇于今连来说是仇人,亦是情敌;然而对如雪来说,只是毫无关系的陌路人,反倒是今连,是他们家族悲剧的罪魁祸首。而她曾唯今连的命令是从……
心中的情感波动了几番,她低头轻声道:“洛歆,你心中可恨天山派?可想将所有天山派的人都一网打尽?”
洛歆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没有料到如雪会问出这个问题。
她停下脚步,转向如雪,认真道:“我从未想过要去恨天山派中的每一个人,你们都只是听从今连的命令罢了。但对于今连,我却恨之入骨。今连她恨我母亲,却以整个玄空门作为代价,其他人何辜……”
她顿了顿,目光清冷地看向远方,语气却变得温和:“但也许是我武艺地位,找上今连报仇堪比登天,更别说要找天山派其他人了。不过,怎么样都好,今连死了、我父亲死了,上一代的恩仇也该落下帷幕了。且不说天山派也发生了意外,就算其他人还在,我想我也不会去恨了吧,我相信我母亲也不希望我以后都背负着仇恨活下去。所以,等父亲的恩仇一了,我应该会与师兄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放下一切。”
听着洛歆那看似轻松的话语,如雪心头微微一动,她如何能不知洛歆所承受的一切不比她少。但是洛歆总是能用最简单的法子去面对。
而她自己,曾几何时也自诩为那样洒脱、豁达之人。可现在,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再如初,心中常常缠绕着无法解开的疙瘩,每个念头都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得她疼痛难忍。
她不禁在心底暗笑,曾以为自己能超然物外,游刃有余,哪知如今却也成了畏首畏尾的模样。
“既然想不通,那便慢慢想,不必急于一时。”如雪心中慨叹,似乎一瞬间,所有的纠结与紧张都开始渐渐松动。
慢慢地,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席卷全身,犹如一股清风拂过心头,所有的烦恼似乎都消散无踪。
她微微闭了闭眼,长呼一口气,继而抬头望向远方,那些沉重的情绪仿佛已经随风而去,身心顿时轻盈许多。
身后的游胤辰始终没有发出过一丝声音,他目不斜视,眼中却隐隐带着一抹关切的光芒,悄然观察着如雪的表情变化。见她终于放松了下来,面容不再那样紧绷,游胤辰心中一松,眉眼间的忧虑似乎也随着她的放松渐渐消退。
他悄然与剑风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快步走了两步,靠近了如雪。
“过了这座山,便是果阳庄了,”他开口,语气平淡,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游家的祖坟就在那儿,今晚,我得去一趟。”
闻言,剑风轻轻点头,眉头微微舒展:“无妨,游胤豪一定也在找我们,今晚便在山上暂且歇息,待你完事后,我们一起向楼阳去。”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如雪说道。
“好。”游胤辰微微点头。
夜幕悄然降临,二人行至山间,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山风在耳畔呼啸,偶尔传来一两声山鸟的叫声。月光透过树隙洒下,银白的光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悠长。
如雪与游胤辰并肩走在山间的小道上,山间的气息清冽而湿润,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香气。她的步伐悠然,眼前的景色渐渐让她放空了思绪,转过头,目光凝视着游胤辰的侧颜,温和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倒是一副不错的风景。
“我以为,游家的祖坟在临安附近。”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好奇与疑问。
游胤辰微微一笑,“果阳是游家世代生活的地方,直到父亲初露头角,才迁至临安。”
山风呼啸,卷起地上散落的黄叶,带着秋意渗入夜色。
昏黄的灯笼在寂静的墓园中微微摇晃,映照着嶙峋的石碑与高耸的柏木。草木之间,低语声夹杂着秋虫的鸣响,显得愈发幽寂。
如雪紧随在身后,纤手不自觉地攥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道:“这墓园真阴森,夜里走动,总觉得凉气透骨。”
他停下脚步,回身轻握住她的手,掌心传递着一股温热,淡声道:“若是害怕,不如同剑风与洛歆在庄子中等候?”
她抬起头,瞧见他眉目如画,夜风中的眼眸中透着几分调笑,如雪抬起头迎向他的眼神,眸中却藏不住一丝慌乱和羞涩,嘴角弯弯,“我才没那么胆小!只是夜色太深,难免有些……不适。”
想她叶如雪纵横江湖,杀人无数,没想到来到这阴森的墓园,倒是更令人心惊。
看穿了如雪的心思,游胤辰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弧度,他牵起她的手,将其覆在自己的臂弯,低声说道:“走吧,有我在。”
耳畔的低语虽是隐隐透着笑意,却仿佛安抚了她所有的不安。那温暖的触感透过袖间传来,让她的心跳微微一滞,却也忍不住嘴角上扬,握紧了他的手。
墓园深处,灯笼的光映照在一块刻有“爱妻云秋之墓”的墓碑上。
旁边竟是洛无殇的墓,没想到游诚志竟将洛无殇安排进了游家祖坟,只不过那墓碑上刻着的是义妹……
不远处,游胤辰立于墓碑前,目光深深凝视着那冷峻的字迹,语气中透着淡淡的沉痛:“从前总以为父亲一生光明磊落,却不知他一生负了三人。娘,您可曾后悔嫁给他?”
灯笼摇曳的光下,如雪缓步走近,抬眸望着墓碑,忽而道:“你瞧,这碑上的‘爱’字两侧的小点,像极了耳环的形状。”
目光顺着她的指引扫去,游胤辰眉头微蹙,随即伸手入怀,取出那对温润的耳环。手指摩挲着耳环上细腻的纹路,他的目光中透出几分复杂,最终将它轻轻嵌入墓碑两侧的小点之中。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轰鸣,墓碑缓缓向后移开,露出一处暗藏的石室。灯光映入其中,只见一柄宝剑与一本泛黄的剑谱静静躺在石台上。
他将剑轻轻提起,目光在剑刃上游移,声音低沉:“光泽如新,此剑应是破天剑无疑。”
翻开剑谱扉页,他轻声念出:“得此剑谱者,必是我游诚志之有缘人。若得此法,需以心,定戾气,否则必为戾气所控……”
话音未落,她眼神微闪,低声道:“这墓中只有剑谱与剑,未见你娘亲尸身,莫不是?”
沉思片刻,他的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时间的迷雾:“或许,她并未死去。”
转身望向如雪的眼眸,他语气一缓。
如雪神思稍定,脑海中浮现一个身影,低声说道:“我记得灵音说过凡空师太也曾为情所困,最终看破红尘……而且,她三番四次不顾及危险,鼎力相助。”
“仔细想想,你不觉得凡空师太与你的气质有几分相似吗?”说到这里,如雪猛然抬头,回望进游胤辰的眸中,“唐伯伯说,他是应凡空师太的所托才相助于我们。非亲非故,又如何会如此尽心尽力?”
“你是说,凡空师太,是我娘?”当这个心里在游胤辰心中萌发时,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这,不可能吧!”
“不管是不是,待事情结束时候,咱们去问问不就好了。”
“好!”拿到破天剑便可与游胤豪的若天剑匹敌,加之冲戾剑法,终于也能与游胤豪对战。
更令他欣喜的是,他从未谋面的母亲,云秋兴许尚在人间。
“说起来,怎么游伯伯没有葬在这里?”
游诚志被杀第二日,如雪便被追杀四处逃离,对于游诚志的后事也不甚了解。今日恰巧来到这游家祖坟中,不由得问道。
“父亲的后事都是大哥主理,大哥心中对父亲终有怨言吧,未将他葬在祖坟。”说起这个,游胤辰也略显落寞。
“无妨,待事情落幕,你为游伯伯迁来这便好。”如雪安慰道。
听出如雪话中之意,游胤辰笑道:“待沉冤昭雪之时,你我还有不少任务呢!”
归途中,寂静的林间,残叶铺满小道。她走在他身侧,指尖无意间碰触到他的手背,顿时不自觉地缩了回去,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察觉到她的局促,他侧过身,将她拉到身旁,嘴角挂着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想什么呢?连手都握不稳了?”
“哪有!”她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却不敢挣脱他的手,声音小得如同蚊蚋,“只是冷罢了。”
他的手掌稍稍用力,将她的手牢牢握住,低声道:“既然冷,便靠近些。”
夜风再冷,仿佛都被他掌心的温度驱散。她的脸颊越发发烫,索性低头不语,却不自觉地靠得更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