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且听曲中意 第106章 第 106 章

秋意浓烈，林间草木被晨露染得湿润。四人行至山道尽头，远处玄鹤山庄的轮廓已然可见。山庄外围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息，似是剑戟交击的声音传入耳畔，伴随着凄厉的呼喊。

剑风驻足片刻，抬手止住众人：“前方似有异动，须得小心。”

未及再言，一道急促的身影自林间掠出。来人浑身是血，摇摇晃晃扑倒在地，喉咙间还挣扎着发出几声微弱的求救声。

“是玄鹤山庄的弟子。”游胤辰目光沉凝，上前俯身查看，声音低缓却透着冷冽：“玄鹤山庄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弟子气若游丝，伸手紧攥住他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说道：“庄主……庄主被围，黑衣人……皆是神幽门……请公子……速去相助……”话未说完，手掌已然无力垂下，再无生息。

如雪抬眸望向山庄方向，隐约可见袅袅黑烟升起，心头一紧：“神幽门如此大张旗鼓，分明是要赶尽杀绝。”

“先救人。”游胤辰起身，眉宇间多了一分肃杀。

众人快步向山庄掠去，尚未近前，便见数十名黑衣人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刀光剑影间，几名弟子倒在血泊中，玄鹤山庄掌门沈泽清独立门前，气息凌乱，脸上却满是倔强与不屈。

游胤辰抽出白玉骨瑶，冷声道：“我来牵制首领，你们护住山庄弟子。”

剑风拔剑而上，与洛歆一同迎向黑衣人。如雪手持短剑护在侧翼，疾风般扑向外围的敌人。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如同暴雨般席卷而来。洛歆轻盈灵巧，虽久未练武，却在剑风的护卫下渐渐找到了些感觉。

玄鹤山庄弟子借机退入内堂，沈泽清眼见援兵到来，目露感激，咬牙重新加入战局。

敌方首领武功不弱，双剑交错间直逼游胤辰而去。对方招式狠辣，攻势如疾风骤雨，然而他却沉着冷静，每一剑都透着精准与沉稳，将对方的气势化解得干干净净。

就在战局逐渐向游胤辰一行倾斜时，一名黑衣人忽然从人群中跃起，迅速窜入林间，手中长刀泛着冷光，转瞬不见踪影。

如雪收剑而立，目光微凝，听见密林深处传来隐约的低语，仿佛正有另一股力量悄然集结。她心下一紧，回头望向游胤辰。

“外面还有人，”声音冷静，却带着几分试探，“我去看看。”

手中长剑一震，游胤辰侧身挡住了袭来的敌人，眉头微蹙：“小心为上，速去速回。”

剑风喘息未定，警觉地看了眼密林方向：“我护着洛歆，胤辰能守住这里，你去吧。”

闻言如雪不再迟疑，转身跃入林间，身影被树影吞没。

林木幽深，光影交错，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追踪之中，那几个黑衣人突然在前方分散，如雪警觉四周，正欲后退，却听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轻笑声。

“追得这般急，莫不是很想见我？”

她心中一震，回首望去，黑衣女子在林间缓缓走来，衣袂间隐隐映出淡金的光泽，为那一袭素净的黑色增添了几分肃穆与威严。

眉眼如画，昔日的柔弱早已被清冷所取代，目光平静而锐利。她的面容依旧精致，却不复往日那种带着隐忍的低眉顺目，而是多了一份不可抗拒的自信与从容。

薄唇微微上扬，笑意浅浅，却并不带温度，就连林间微风拂过也无法触动分毫。

脚步轻缓却不失笃定，每一步都似是量度过般准确，行至如雪面前停下时，那张宛若冰雕玉琢的面容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讥诮。“雪儿，真是许久未见了。”

既带几分熟悉，却又夹杂着陌生的疏离与强势。

“姐姐……”声音未落，如雪手中的短剑已然攥紧，“怎么是你？”

如梦微微一笑，站定在她面前，道：“论这世间有谁比我更想见你……”

如雪不答，紧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这些黑衣人，是你的人？”

“是又如何？”如梦轻描淡写地道，“玄鹤山庄乃当年风家惨案的参与者之一，今日不过是清算罢了。”

“清算？”如雪目光一凛，关于风家灭门之事，她只知今连乃是幕后策划者，而由汪可亦暗中控制的青城派与凤鸣阁正是引领武林众人的主要人员。

现如今，这些人皆已不在，如雪也并未执迷于复仇之中。

如梦目光冷冽，语气中透着不屑：“风家满门血债，你竟只想轻轻揭过？当年参与此事的武林中人不止玄鹤山庄，难道你不想为父母讨回公道？”

如雪怔住，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她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见如雪沉默不语，如梦甩出一本名册，“你瞧瞧，这些全部都是当年参与的人。”

随即冷笑一声：“果然，跟着那些游胤辰，你连自家的仇恨也不管不顾了。还记得你初入江湖时的模样吗？杀伐果断，不惧任何威胁。而如今，为了他，连自己的立场都丢了。”

面对如梦接连的质问，如雪秀眉紧锁，是啊，如果是她初出来到中原时，但凡听闻与风家灭门有关的人，她定会毫不眨眼将他们尽数杀尽。

她抬手接住如梦抛出来的名册，除了已经被杀的，剩下的那些……若是要找他们逐一索命，岂不是要血洗半数的江湖。

如梦缓缓上前一步，语气微缓：“雪儿，如果你不愿意做这些，姐姐也不逼你，你随我回去，现在，我可以保护你了。”

“回去？”如雪抬眼看向她，目光中透着复杂的情绪，“姐姐，就这么自信游胤豪会听从于你？你该知道他多想让我死……”

说起游胤豪，如梦脸色微变，“这些你不用管！你只需记着，如今的江湖，是我的江湖。世人愚蠢贪婪，若你真下不了手，便由姐姐替你完成，你只需站在我身后。”

说着，如梦伸出手，想要如往常一般拉住如雪的手。

而此时，这白皙纤细的玉指，却像是从地狱中伸出来的恶魔之爪，一旦被她抓住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雪盯着那只手，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姐姐，你让我想想。”

她知道父母之仇不可不报，可她也知道若是报仇，面对的是更多的牺牲……

见如雪面露犹疑之色，如梦周身寒意更甚，眼中更是浮现一抹失望：“雪儿，你不该是这样。你我姐妹从尸山血海中来，你居然会对这些将我们的仇人，心存怜悯之心，真叫姐姐失望啊……”

语毕，她衣袖一拂，转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林间风声渐止，如雪独自站在原地，心中如同掀起惊涛骇浪。对如梦的质问与失望，她无从反驳，也无法释怀。

回到玄鹤山庄时，天色已近黄昏。游胤辰站在门前似已等候多时，目光落在她脸上，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她避开他的目光，摇头道：“没事。那些黑衣人已经走了。”

瞧见她若有所思，游胤辰当下并未追问，而是转身走入堂中。

“连日来，不只是玄鹤山庄，还有杜若门、云泽派等等都遭到了神幽门的袭击，皆是死伤惨重。”沈泽清捂着刚刚包扎好的伤口，起身拱了拱手，说道：“今日多亏了游二公子，多谢你们相助，我玄鹤山庄才得以幸免。”

“杜若门、云泽派……这些皆非江湖中知名的门派，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秘密，怎会被神幽门盯上？”剑风不禁追问道。

闻言，沈泽清面露难色，微微抬眼看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如雪身上，却不再开口。

“如雪姐姐，刚刚你去追黑衣人之后，在山庄中的人很快便撤退了。”洛歆道，“你那边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她停顿片刻，目光闪烁，却最终未作回答：“或许他们只是虚张声势。”

夜幕降临，玄鹤山庄暂时恢复平静。然而火光映照中，她的眼神却如波光般闪烁不定，似有千言万语压在心底。

篝火旁，游胤辰坐在她身侧，低声道：“若有心事，可告诉我。”

她抬眼看着他，却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靠在他的肩头，闭上眼，轻声呢喃：“我只是累了。”

篝火噼啪作响，夜风轻拂，吹乱了她的发丝。他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到她耳后，目光沉静而温柔：“你不必一个人承受，一切有我在。”

如雪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心中默念着：但有些事，你无法替我面对……

伴随着噼啪声，一个缓慢的脚步由远及近，走走停停。

二人闻得声响，随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