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今天多了个传说 第2章 二、血藤

时间倒回半刻钟前。

外城南边的双鱼客栈内，江与非微笑着拒绝第六个羞答答上前送香囊的女子，然后认命地取出刚摘下不久的兜帽戴上，拉下面纱把自己的脸严严实实遮起来。

做完这些，他才叹息着说：“帝都的女子都这么热情吗？”

红枫哈哈大笑：“让你一天到晚家里蹲，连今日是七夕都忘了。帝都附近有个习俗，七夕这日，每个女子都能给心仪之人送香囊以表心意。哥你长得这么俊俏，也怪不得这里的姐姐们喜欢。”

“哈哈哈。”江与非干笑两声，果断转移话题，“好了红枫，不开玩笑了。你有没有发现外城内到处充斥着妖气？”

闻言，红枫疑惑地皱眉四处嗅了嗅，意料之中的什么都没闻到。

“没有啊，你是不是累出错觉了？”

江与非摇头笑道：“你们天女道修的是清静自然之法，尘污不染，邪气退避，对于妖邪气息的感应本该是最灵敏的。可你倒好，不知修行途中出了什么岔子，连飘在身边的妖气都无法感知，你这样，日后怎么斩妖除魔，怎么行侠仗义？”

斩妖除魔和行侠仗义是红枫五岁时立下的志向，江与非每回打趣她都会用上这两个词。

“我又不是天女道主宗弟子，与其说我修的是天女道，不如说我是拿天女道套了个壳子，本质还是散修功法。”红枫摊开五指，掌心飘起一条以火焰凝成的红绸，灵力内蕴精炼，“虽然我无法感知妖气，但我打起妖怪来可比哥你强多了。”

江与非抬手敲她脑袋：“胡说！法家功法擅攻伐，你想超越我还早着呢！”

“哥哥，你不是不学术只习法吗？哪儿来的攻伐之力？”红枫眨着大眼睛故作无辜地问。

江与非挑了挑眉，正要再“教训教训”她，却被周遭陡然浓郁的妖气惊了一跳，伸出去敲她额头的手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拉起她就跑。

红枫被拽的一脸迷茫：“哥？”

“妖气变浓了，源头就在筑芝山上，那只妖怪很可能在攻击他人。”

江与非说着，跨出门槛的刹那运起穿云步，数息后登上了筑芝山山腰中部的树林。

两人脚一落地，红枫立刻催动灵力凝结火绸，赤色绸带乘风而起，围绕在她与江与非周身，牢牢护住他们。

兄妹俩警惕地环顾左右，各自提气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然而林子里静悄悄的，许久都没有任何动静。

“哥，这真有妖怪吗？”感知能力缺失，开打之前就是半个睁眼瞎的红枫迟疑地问。

江与非刚想回答，余光忽的瞥见身旁一棵树上的青黑色藤蔓动了一下。

未及反应，四周突然响起“嗖嗖”的破空声，旋即无数根藤蔓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地笼住他们，释放出浓烈到刺鼻甚至辣眼的甜香味。

江与非毫不犹豫道：“是血藤！红枫，闭气！血藤的香味会使人产生幻觉！”

话音未落，数根藤蔓突破火绸的封锁缠上他的手脚，一把将他拽离红枫身边。

“哥！”红枫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怒意升腾，双眸化为凌厉的赤金色，“天熠！”

铿锵一声清啸冲破云霄，一道赤色火焰从她脚下盘绕着冲天而起，带出激荡灼热的狂风，戾气四溢，瞬间扫开半空所有藤蔓。

但挡住了空中跃起的藤蔓，却遗漏了地上游走的那些。在红枫伸手去抓隐隐有些控制不住的武器，放松了拉着江与非那只手的时候，缠在江与非脚踝上的藤蔓猛然收紧，立刻把他扯出数十米，甩到坡下。

“哥——”

“不用管我！对付血藤要紧！”

危急关头，江与非当机立断地喝住想要冲过来救自己的妹妹，勉强施展出生疏的术法抵抗藤蔓另一端的强大拉力，然后抱头滚下了山坡，撞在一人腿上。

他撞得头晕眼花，下意识抬头看自己撞到了什么，不期然迎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

那是个身姿挺拔的少年，白衣黑发，眉目清凛，额前点着鲜红的阴阳鱼道印，容色绝艳。

江与非打量庄月离时，庄月离也在观察他。这个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家伙一身锦衣华服，容貌俊俏端秀，被藤蔓牵扯狼狈之时也不失蕴藉风流，即使正在施展法术也不像修行者，反而更像不谙世事的贵公子。

哪里来的公子哥？

江与非不自觉屏住呼吸，几乎陷落在他清澈的眼波里，本就只是勉强运起的术法登时消散，失去抵挡的藤蔓再次将他拽向远处。

千钧一发之际，江与非手忙脚乱地抱住少年的大腿，高喊一声：“道友！江湖救急——”

这一声喊得撕心裂肺，震得听力极其灵敏的庄月离的耳朵嗡嗡作响，同时也打断了他的打量江与非的举动。

“安静！”

他冷冷地瞥了江与非一眼，并指为剑，毫不费力地斩断束缚着江与非手脚的藤蔓，随即挥出一片清光，将后方追踪而来的藤蔓打得倒飞回去，于半空寸寸碎裂，化为妖气四散。

他这一手做得极为干净漂亮，眨眼之间便逼退所有紧追不舍的藤蔓，甚至让江与非都没有反应过来。

“放手。”藤蔓认怂退去，庄月离见江与非还愣愣抱着自己的腿，不耐烦地拿脚尖戳戳他。

江与非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赶紧松手站起身，顶着满头枯枝落叶和满身尘土拱手道：“多谢道友相助。情况紧急，来不及解释了，道友请先随我一同料理上方的血藤，之后我再正式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庄月离眉头一挑：“血藤在此处？可我并未察觉血藤的妖气存在。”

江与非一愣，心想难道自己又遇上一个修天女道修岔劈了的修行者吗？不过他心忧红枫的处境，也没有多想，径直向庄月离指明道路：“血藤就在山坡上与我的妹妹缠斗，道友若是不信，一看便知。”

庄月离对自己的感知一向十分自信，但此刻他的确没有感应到多少血藤的妖气，仍是那若有若无的一缕。如果血藤真照这人所说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可是看刚才袭击这人的藤蔓，又确实是血藤分枝无误。

罢了，去看看也无妨。

“走吧。”

庄月离抬手扣住江与非的肩膀，闪身跃上山坡，还未落地就感到一阵炙热的风迎面吹来，将周遭的水汽蒸腾成薄雾。

他定睛一看，只见前方一名红衣女子挥舞着火焰红绸与无数藤蔓缠斗，焰光浩荡如海，漫漫汤汤，烧尽所过之处一切草木，把土地也烧得焦黄。

火克木，以火焰对付木系的血藤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奇怪的是那些藤蔓并不惧怕火焰，或者说操控它们的妖怪不惧怕火焰，前赴后继地冲向女子给她送燃料，执着得令人心惊。

就在庄月离沉着观战之际，江与非已经看出藤蔓锲而不舍地进攻的门道，他实力不行，不好过去给红枫添乱，只能远远地扬声说道：“红枫，收起天熠！用天女道术法攻击！”

正准备挥舞天熠再放绝招的红枫闻言，立马将已经在抗拒她控制的武器收回体内，足尖一点，轻身旋转一周，爆裂的赤色火焰霎时化作浅蓝色的水流，在藤蔓袭来时缠绵绕上，又似刀锋一般将其切割粉碎。

水会催长木系，为何要……

庄月离正疑惑着，忽然看见刚刚还奋勇向前的藤蔓生出了退缩之势。它们好像非常忌惮红枫现下施展的术法，即使那只是天女道的基础御水法诀。

说血藤怕水那绝对是在说笑，御水法诀对它们的伤害远远不如之前的灵火，它们害怕的，应该是御水法诀包含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莫非是天女道道法？不对，应该不止如此。

庄月离心中有所猜测，不再只是看着，右手环绕半周，以云游逍遥心法催动无何有剑法，飘渺不染尘的剑气仿若云生雾起，轻飘飘迎上了来势汹汹的藤蔓。

御水法诀和无何有剑法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后者剑气一出，天地间为之一清，妖气、尘污皆一扫而空，万物归于最原始纯粹的状态，草木生长，天朗气清、和风旭日，一尘不染。

同样的，在无何有剑气笼罩下，那些藤蔓反应更大，几乎是瞬间就退去大半，剩余的也被剑气绞杀，毫无反抗之力。

江与非见状，惊讶又惊喜地问：“道友也看出对付血藤的窍门了？”

“只是猜测。”庄月离收剑敛势，抬脚走向不远处停下施法的红枫。

江与非快他一步，直接冲上前揽住妹妹摇摇欲坠的身体。

“红枫，你没事吧？”他担忧地问。

由于方才使用了还不能完全掌控的兵器天熠，红枫灵力消耗过大，此时体虚气短，脸色也略显苍白，但她的精神却非常振奋，看上去还挺高兴。

“哥哥！你看见了吗？！我刚才居然可以操控天熠进行攻击了！”红枫丝毫不在意消耗的灵力，抓着江与非的手兴高采烈地说道。

江与非无奈道：“嗯嗯，我看到了……”

庄月离站在一旁，看看红枫又看看江与非，冷不防打断兄妹二人的对话：“你是江红枫？曲临江家？”

红枫一怔：“你认得我？”

得到肯定答复，庄月离的眼眸微微一亮：“我是庄月离。”

红枫下意识接道：“……云江庄家？”

“对。”庄月离点头。

江与非这时也回过味来——这位白衣剑客，居然就是他们此行要见的人？

三人面面相觑少顷，红枫忽然发自内心地感慨道：“缘，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