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一想到之前那美妇说“我已把那野种剁了喂狗啦!”,而现在施维可能要活生生劈死这狗,再将它放血来饮,就一阵恶寒,毛骨悚然起来。施维眼尖,瞧见她脖子上冒出的鸡皮疙瘩,乐了,便调侃道:“我说,将军的后人,别露怯呀。”
王瑾心中一惊,脸上不露声色:“施妹妹又疯言疯语……”
她话还没说完,施维忽然出手如闪电,拔出王瑾腰间的软剑,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芙蓉般雍容而清冽,剑身与室内烛光浑然一体,像清水漫过池塘般从容而舒缓,实乃无价之宝。便颇有深意说道:“大风起兮云飞扬,这云飞剑,和你确实很衬。”
王瑾恼她至极,也不再回避,夺回宝剑叱道:“你究竟是谁?”
施维见她终于不再张口施兄闭嘴施妹妹,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笑嘻嘻答道:“我嘛,自然是和你有缘之人,若你也能像接那白家姐弟的单一样,接我的孤单,那便更好了……”
王瑾听她又开始喋喋不休说浑话,咬牙切齿道:“果然对牛弹琴不用挑什么好曲子。”说完觉得更是气恼,嗓子也冒烟,随手便端了那地上的水,准备要喝。
哪知施维又拦住她道:“等等。” 继而将水给放到地上,喂给那狗再喝。王瑾再要发作,却见那狼犬喝完水不过须臾便扑通一声倒地不起,口中渗出一丝黑血,竟一命呜呼了。
施维半蹲下去掰开狗嘴,点点头说道:“好厉害的人,竟将毒丸藏在狗嘴里,狗一喝水,毒丸便落入锅中,外面的蜡受热融化,无毒的水,就变成了有毒的。”
可不是厉害么?先用狗诱她们进入密室,困在此处后,又利用狗下毒……方才若她喝了那水……王瑾的掌心不觉渗出了冷汗。
还不待二人回味过这连环毒计的巧妙,便又听到一阵咳嗽声遥遥传来,正要细听辨位,一道石门忽地打开,正是那中年男子,他摇着轮椅过来,却不见身后的美妇人。
“二位还没死呐?”这中年男子阴恻恻笑道:“如此甚好,你们不是来找那孩子么?我可以带你们去,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王瑾皱了皱眉问道。
“杀了那毒妇!” 男子答道,他那阴郁的脸在说完这话之后竟泛起一丝喜气,终于说出来了,是的,他要那女人死!一想到被那毒妇杀死的茹儿,还有他那惨死的儿子,他便恨得发狂!那女人还打断了他一双腿,将他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府中,这几年来,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才能杀了她,以致郁结于心,才伤了肺腑。老天有眼,她今日不知发了什么疯掳个孩子回来说要给他当儿子,竟引来这两个高手,可不是老天有眼么?
“好一对蛇蝎鸳鸯。”施维冷笑道:“可我为何要帮你?无需你带路,我也一样能找到那孩子。”
“呵呵,这位娘子可别自夸啦,那毒妇精通奇门之道,又擅易容与毒术,没有我带路,你二人就算毁了这地方,也只能当那孩子的埋骨地。”男子不疾不徐说道,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她们不配合。
“如此,你先带我去看看那孩子,若他无虞,一切好说。”王瑾不想再和他废话,便答道。
男子暮气沉沉的眼珠子转了转,犹豫了片刻,说道:“跟我来。”
前方地道如往常一般没有尽头,跟在那男子身后七转八拐,王瑾发现又回到了她之前留下印记的那处,男子在这停下轮椅,摸了摸那石墙,沿着墙壁划下一个诡异的图形,那石墙便缓缓启动,从外面看去,墙与墙之间无一丝缝隙,丝毫察觉不出这是一扇门。
门甫一开,又是一间石室,那男子率先摇着轮椅过去,王瑾刚一进门便看到地上躺着个脏兮兮的孩子,可不就是白沁庭那小鬼么。
王瑾正要跟近,男子便道:“且慢!”也不知他碰了什么机关,四方落下一座巨型铁笼,竟将他和白沁庭齐齐锁在中间。
王瑾一时不知他这是要耍什么诡计,施维倒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我说这位孟郎君,您这是要画地为牢么?瞅瞅,这铁笼……”她伸手摇了摇,点评道:“确实像那么回事。”
“孟郎,你要做什么?”还不待那男子说出意图,施维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幽幽叹息,那美妇不知何时已站在了石室门口,眼神哀怨地看着她的夫君。
“快给我杀了她,杀了她!” 男子见她过来,又惊又惧,便发狂似地咆哮起来。
“你给我下的药是落实回么?多久啦?三月还是半载?我竟毫无察觉……”那妇人也不理王瑾和施维两人,径直往那男子走去。
“你们再不动手,我就杀了这孩子!”男子看到妇人靠近,竟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指着地上的白沁庭。
王瑾和施维对视一眼,随即王瑾便如鬼魅一般,抽出云飞剑,往那铁笼砍去,落刀处正是施维适才伸手摇过的地方,电光石火间,那铁栏便断掉三根,施维也瞬间出招,内力随掌风而去,“咚”地一声响,那断铁裂开处便被施维轰开了一个大口子,随即有影子闪入,王瑾一把捏住中年男子的脖子,他手上的刀瞬间落地。
待一切落定,局势已陡然变换。那美妇心中一惧,惊叫道:“你不要杀他,我自己会杀他,但你杀了他,我就要为他报仇,无论谁杀了他,我都要为他报仇。”
王瑾便道:“我无意伤人,娘子莫不是忘了,我一开始便只想带走这孩子。”
施维也接话道:“你们夫妇真是可笑,一个丈夫做错了事,妻子固然惩他罚他,却也要杀那无辜的女子,若这无辜女子有能力杀这臭男人,妻子非但心痛,还要和这女子拼命。”她顿了顿,继续道:“这就是爱么?倒也叫人不可琢磨。”
施维这话说得一语双关,倒是让那美妇兀自黯然起来,她本也是江湖名门之后,只是经历这不堪的情殇才变得性情怪异起来。只见她呆呆立了半晌,像是灵台清明起来般,语气呜咽道:“难道这不是爱么?即便你们不认同,但谁也不能否认它的存在,罢了,你们带那孩子走吧。”
闻言,王瑾便先点了那男子的大穴,叫他不得动弹,随即便抱起白沁庭要走。和那妇人擦身而过时,她又觉得这美妇也是个可怜人,同为女子,深有哀其不幸之感,便问道:“你不走么?难道还要和他一起?”
美妇摇了摇头,从手上取下一串珊瑚手钏,对王瑾道:“若你有朝一日碰见方壶岛的柳岛主,可否帮我将此物交给他?就说……”
她眼眸中闪出几滴泪珠,顿了顿,才继续道:“女子今有行,大江溯轻舟。尔辈苦无恃,抚念益慈柔。”
王瑾听着这几句,脑中便浮现出一个父亲送女儿出嫁时的不舍与担忧,再低头看着那串珊瑚,她便懂了。
心道,想来这美妇是方壶岛柳岛主的女儿,听闻那岛主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奇门术数、医毒药理无一不晓,无一不精。难怪这美妇能识破施维的易容,也能设计出这诡异的古墓和狠辣的毒计。
待王瑾再抬头时,只见那柳眉儿闭目站在她的孟郎身后,如老僧入定,仿佛永远也不愿醒来。石门渐渐阖起,挡住了王瑾的视线,将这夫妇隔绝在门内,也隔绝了他们的生命。
施维也叹了口气,对王瑾说道:“走吧。”
王瑾和施维带着白沁庭爬出那荒墓后,已是深更半夜了。
甫一出洞,便看到“药材姐妹”欢天喜地跑过来,嚷道:“是你们呐,我们听到响声,还以为这月黑风高夜,终于能见鬼了呢!”
王瑾撇了撇嘴,不欲答话。倒是施维敲了敲商枝的头说道:“不着调的野丫头!”
“他真被抓到那墓穴里去了?”连翘围着白沁庭上瞅下看,又拉了拉王瑾的衣袖,问道:“这小鬼没事吧,怎么一直睡着呢?”
王瑾和她们拢共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虽不到一日,但多少也摸清了这姐妹花的性子,她们说话虽然不着调,但还是担心白沁庭这孩子的,便温声答道:“无事,他是被点了睡穴。”
施维见王瑾还像个老母亲一样搂着白沁庭,也微微一笑,说道:“先去那农家院子,让他好好睡吧。”
商枝和连翘便忙前忙后起来,一个生火,一个团垫子,不一会儿还架起了只烤鸡,王瑾一看,可不就是密林中的那只野鸡么,不知何时被这姐妹花给开膛破肚了。
四人加一个睡着的孩子,围着火堆,倒也热热闹闹,气氛难得松快起来。
这边商枝将温好的酒递给施维,施维便接着递给王瑾,王瑾像是看她顺眼了一般,伸手接了。
那边连翘将烤好的鸡腿撕下来递给施维,施维递给王瑾,王瑾也接了。
商枝和连翘便互相眨眨眼,两人脸上都挂着一副吃错药的神情。
王瑾自然没错过这二人的小动作,她想,以这姐妹花的性格,不发表高见才是吃错药了,果然还没默到三,商枝就开口了:“瑜,瑜郎君,你莫不是吃错药了吧?”
连翘紧跟其后:“我看不是吃错药,是忘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