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林姨?”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问身边站着的一位蓝衣少女。
蓝衣少女听到小男孩地问话,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向一望无际地天空,幽幽说道:“江湖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江湖就像一座城,城里面的人想出来,而城外面的人却想进去。江湖永远让你身不由己。”
小男孩有些没听明白,小手挠了挠头,歪着脑袋,皱着眉头,眼珠还左右转来转去,似乎正一本正经费力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被称作林姨的蓝衣少女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挠了挠小男孩的头发,笑道:“云飞还小,才六岁,哪里懂得江湖上的事情啊,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林姨今天说的话。”
小男孩正要接着发问,忽听到身后有人叫道:“飞儿,又在缠着林姨给你讲故事了。”
男孩转头看去,叫了一声“娘”,一下子扑进来人的怀里,撒娇地说道:“我哪里缠着林姨了。”
来的这位少妇身穿一身素雅地白衣,白皙地皮肤,弯弯地柳叶眉,衬着一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也是十分的秀气好看。此时正一脸宠溺地看着眼前的孩子,一双羊脂玉般地双手轻拍着孩子的背。
但仔细看去,少妇的脸色有些过于苍白,说话也显得柔弱无力,像是常年有病在身。这种弱不禁风的样子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种别样的美。这少妇名叫白如雪,也是这李府的女主人。
蓝衣少女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伤感,不禁想起多年前的自己,也曾和男孩一样拥有娘亲温暖的怀抱。可如今却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看不到娘亲的笑脸了。
白如雪慈爱的摸了摸儿子的头,温柔地说道:“娘知道,飞儿最乖了。”
李云飞听到白如雪如是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大声说:“娘,你和林姨说话,我去练功去了。”
白如雪点点头:“去吧,不要走远。”李云飞蹦蹦跳跳地奔向外面,一眨眼间,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花园的尽头。
看着远去儿子的小小背影,白如雪叹了口气:“好快啊,转眼间飞儿已经六岁了。凌妹,还记得你刚来李府的时候,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是啊,姐姐。那时候云飞才出生没多久,现在都已经是个懂事的大孩子了。”被称作凌妹的蓝衣少女陷入沉思,仿佛回到六年前的那天,那也是她第一次以林凌的身份出现在人前。这六年的时光,却让她逐渐习惯了现在的身份。
一阵冷风吹过,白如雪不禁咳嗽了起来。林凌急忙上前扶住白如雪,焦急地说:“姐姐,这里风大,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白如雪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咳嗽,摆摆手,幽幽地说:“总是呆在房间里,没有病也会憋出病来。”
林凌没再坚持,她知道白如雪出身大户人家,自幼体弱多病。她总是随身带着一种特殊的药丸,因为任何外界的刺激都有可能诱发她的昏迷和抽搐,只有这种药丸可以救她。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夫君李啸天很少让她出门的原因。
其实以白如雪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生育,李云飞可以说是她冒死生下来的。当时最好的预测也只是能保住孩子,没有人会想到白如雪竟然会活下来。
林凌可以想象出六年前小云飞出生时候的情景。对于李家的人来说那无疑是一场煎熬,生或死的选择,如何取舍呢。
而最终,白如雪奇迹般的逃过了那场劫难,且为李家添得一男丁。李府为此张灯结彩大宴三天。李啸天更是给附近的庵堂和寺庙都添了不少香火钱。但谁也说不清为何李府这位神秘的少夫人怎么熬过那个生死关口的。
而林凌就是那个时候来到李家。六年前的林凌只有十二岁,布衣荆钗,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灵气。一个李啸天的远方亲戚送她到了这里,之后的六年,她便没再离开过李家。
林凌来李家的原因除了六年前去世的林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世界上令她可以信赖的人不多,她常常把自己的真性压制起来,过的十分小心。但她不得不承认,这几年白如雪真的待她如亲姐妹一般,无微不至地照顾和关怀。这种难得的温情,让她渐渐有些忘记了自己到李府的初衷。
塞北的黄昏虽然是盛夏仍然犯起凉意,空气开始有雾气弥漫,一阵凉风袭来,白如雪不禁打了个寒颤。
“姐姐,你还是回房吧,天气开始变凉了。”
“好吧,凌妹,你随我到房里来一下,我有事和你商议。”说完,白如雪转身向她的房间走去。林凌一愣,但还是跟尾随着白如雪向房间走去。
白如雪的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墙上的一副山水图是出自她本人之手。室内没有什么奢侈的装饰品,除了一把古琴,据说是战国年间传下的宝贝。
林凌虽然跟随白如雪多年,但是也极少到她的房中来,这间房子除了李啸天外,甚至连李云飞也极少可以进来。白如雪今天却突然让林凌随她进来,不得不让林凌惊讶。
进入室内,白如雪脱下披风,示意林凌坐下。她走向墙角的书架处,扭动了一个机关,书架缓缓移动,显出后面的石龛,里面放着一个锦盒。白如雪拿出锦盒,让书架恢复原位,然后把锦盒放在林凌面前的桌子上,看向林凌,柔声说道:“凌妹,打开看看吧。”
林凌虽然不知道白如雪究竟是何用意,但还是依言打开了盒子。
“一把箫。”锦盒里躺着一个通身碧绿的箫,荧荧泛着光。
“是碧玉箫。”
说话间,白如雪拿起那把箫,放到唇边吹了一首《平沙落雁》曲。箫声在室内婉转回荡,余音缭绕令林凌不禁听得有些痴了。
忽然,箫声在最**处戛然而止,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随即消失在墙上那幅山水图上。林凌走到墙边,发现画中的那个人的头上被插上了一枚极细小的银针,银针已经没入墙壁,只留下一小截尾部露在外面,被夕阳的余辉照的闪着银光。如果不是这夕阳照过来,也很难被发现。这若是钉入人的头颅,怕是更难在发丝处找出痕迹。
林凌倒吸了一口凉气,侧目看了一眼身边依然波澜不惊的白如雪,震惊于这个平时看起来如此柔弱的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内功,可以凭内力催动银针深入石壁,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有一刹那,林凌从白如雪眼里读出那么一丝的毒辣,但转瞬即逝。很快,李家这位当家主母就恢复到了一贯平静如水的神态,缓缓说道:“几年前自己设计的这个碧玉箫,并找最好的兵器师傅给做的。用的西域上乘的金刚竹,色如碧玉,质硬如铁。箫虽然小,但却藏有三百枚银针,每枚银针都淬过巨毒,见血封喉,如果没有解药,半个时辰后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白如雪停顿了一下,看了林凌一眼,说道:“其实这世间也无解药,中此毒者必死无疑。”
林凌眉心跳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白如雪,没想到她会研制这种剧毒。
白如雪轻叹一声,继续缓缓说道:“我自幼多病,家父看我不太可能继承白家的武学,故从小让我研习用毒之法,我还偷偷学了不少江湖暗器之道。不过,暗器是很多名门正派所不齿的,为此我也很少使用。只是自飞儿出生以来,我觉得有必要准备一样东西以备不时之需。于是我花了两年的时间研制,三年的时间制作完成。”
林凌此时的震惊中还夹杂着失望,失望于自己这六年竟然没有发现白如雪原来是个深藏不漏的暗器高手,失望于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秘密之外的人。她扭过头去,喃喃说道:“没想到姐姐还有这般身手,妹妹真是眼拙啦。”
白如雪似乎看透了她一样,怜惜地看着林凌,说道:“凌妹,有些事情你知道地越少越好,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这些事情于你只有害处,所以我才隐瞒于你。这箫我今天就交给你。”
林凌抬头奇怪的问道:“给我?”
“带着飞儿离开李府,去漠北,找一个人。”
“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知道地太多,只会让你离死亡更近一些。今晚就离开这里,李府大概已是这江湖最危险的地方。”
“可是你呢?”
“我自有我的去路。你和飞儿今晚必须离开,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可再回李府。”
“姐姐?”林凌有点急了。
白如雪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林凌的手,期盼地看着林凌:“不要再问了,马上带飞儿离开。”此时白如雪眼中还多了一份无奈和恳求。
林凌第一次见到白如雪如此慌乱,虽然满腹疑虑不解,还是毅然点了点头:“姐姐,我答应你,我林凌一定护他周全。”
白如雪轻舒了一口气,满怀感激地看着林凌:“凌妹,希望有机会还能报答你。”
林凌没说什么,脸上只有苦笑。
白如雪转身进房取出来一个包袱交给林凌道:“行走江湖,一个女儿家很不方便,我帮你备了几身男装,你拿去换上吧,我叫赵叔也备好了马。”
林凌依言回房收拾了自己的随身物品,拿起自己的翡凤剑。这把剑是林凌的父亲为其专门打造,那时候她只有六岁,和小云飞一样的年纪。
世事轮回,十二年后,六岁的李云飞像当年的林凌一样开始背井离乡。想到此处,林凌叹了口气,这世间真有因果相报吗?
一身男装的林凌回到白如雪的房间,此时她已变身成一位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一身黑衣,头上依然是黑色地束发带,全身储了一把宝剑,再无其它颜色的装饰,但衬托得林凌越发的英气逼人。
房内白如雪和收拾停当的李云飞正在等待她。李云飞的眼睛红红的,依然还在抽泣。白如雪眼里闪着泪光,双臂紧紧揽着儿子。
“包袱内的银两和银票,足够你们以后的生活。碧玉箫好生保管,切莫落入他人之手。”
“姐姐,我记住了。”
“妹妹,你心地过于善良,这在江湖行走的时候容易吃亏,一定要注意安全。”
“姐姐放心,我一定小心。”
“好吧,你和飞儿走吧。记得我说的话,到平阳一个叫如意阁的地方,有人在那里等你们。”
白如雪又低头抱住儿子,亲了亲他的额头,嘱咐他要听话,然后送到林凌怀中。安抚着抽泣的李云飞,林凌心头很是难受,抬头看着白如雪,却说不出话来。
“你们走吧。”
林凌点点头,看了一眼突然之间憔悴很多的白如雪,转身向门口走去。
“谢谢你,娉儿,放下十二年来的仇怨,你确实是个善良的孩子。”
林凌猛地转身,似乎一下子不认识白如雪一样。“娉儿”这个名字,在她母亲去世后,已经六年没有人叫过了。白如雪是怎么知道的。
白如雪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林凌。林凌轻叹一口气:“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原来她一直保守的秘密其实早已不是秘密。
“十二年前,李大哥曾经见过你一面,虽然过了多年,但是他还是认出了你。”
林凌终于明白当年李啸天为什么第一眼看到她,会说她像一个故人了。可是她为何一点也不记得曾经遇见过李啸天呢?
“在你很小的时候,他曾经和老庄主一起去过你们府上。你应该知道李大哥从来都是识人不忘。”白如雪仿佛天生就有洞察人心的本事。
林凌抱紧怀里的李云飞:“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看到云飞的时候就已经打算放弃。我不希望他也像我一样,希望他能活的无忧无虑。”
“凌妹,我没看错你,飞儿交给你我也放心了。走吧,时间不早了。”
林凌和白如雪互相望着对方,似乎是想把对方的样子努力记在心上,最后林凌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抱着李云飞一路疾走,再也没有回头。
房间里只剩下了白如雪,她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口,终于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
门外夜色降临,月光如水,照着伏在桌上抽泣的白衣佳人。。。。。。。
几年后人们开始淡忘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武林世家,它的消逝如同一块石子,虽然曾经激起过江湖的波纹荡漾,最终还是要慢慢沉入湖底。无论人们是惋惜,还是拍手称快,事实是多年后很少有人知道塞北李家了。
江湖就是这样,大浪淘沙,永远属于新人。江湖不相信眼泪,不属于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