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顾大哥,你起了没有啊!新郎官都接亲去了,再晚就赶不上迎亲啦!”
修海拍完顾岑风的房门,又赶忙去拍归寒烟的。手刚放了上去,却见房门倏地一下被打开。
修海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他见归寒烟双目涣散、面色阴沉,立刻讪笑问道:“你这是——没睡好?”
何止是没睡好……
归寒烟脑中闪回昨晚与顾岑风一同看烟花的画面,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发现顾岑风握着自己的手时,竟鬼使神差的没有抽回。直到烟花结束,她才悄悄趁顾岑风不经意间把手抽了回来。
之后,顾岑风不过沉默了一瞬,便又如往常那般与她说笑。但他们两人却是都心有灵犀地将此事略过,谁都不提。
直到回了屋里,躺在了床上,归寒烟这才感觉心中有如猫挠一般,翻来覆去地想顾岑风是什么意思,为何牵她的手,之后又不解释?
她亦想不通自己怎么没有第一时间就将手拿开?
想来想去,只能是顾岑风的掌心太过于温暖。而她,正好贪恋这份温暖。
辗转反侧一夜,直到听见鸡鸣了一声,她才迷迷糊糊睡去,直到被修海的声音吵醒。
另一头,顾岑风不但姗姗来迟,还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见他眼底也一片淡淡青色,修海不由纳闷,“你也没睡好?”
随即,修海目光在他二人身上逡巡一番,犹疑道:“你们昨晚上干什么去了,一个两个的都没睡好的样子,放烟花也不见你们人影。做贼去啦?!”
“我认床。”
“我觉浅。”
归寒烟与顾岑风两人异口同声,不由对视了一眼,又匆匆移开视线。
修海倒是听得一楞,只由衷说了一句,“行走江湖,真是难为你们了。”
顾岑风正说什么,却见归寒烟对修海露出了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幽幽道:“我要是做贼,先偷你家!”
修海一凛,随即挠了挠腮,笑得无辜,“我这几日,应该没有惹到你吧……”
“好了,你方才着急叫我们做什么?”顾岑风适时打断。
“刚说什么来着,对了,”修海一抚掌,“马上就要迎亲了,咱们虽说是来求医,但不露个脸也不合适。”
归寒烟了然地点点头,立刻点破了他,“我看,是你想凑热闹吧。”
修海嘿嘿一笑,语气中不乏几分兴奋,“霍岳两家的婚事算得上江湖中的大事了,既然来了,若不看看岂不可惜?”
等三人赶至山庄门口,便听一阵喜庆的敲锣打鼓声震天而来。远远看去,只见片片白梅之下,一对新人各执红绸一端,踏在长长的红毡之上。微风中,白梅花瓣缓缓飘落空中,似也是为这对新人送上白梅忠贞不二的祝福。
见此情此景,修海不由感叹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真是一段佳话啊!”
“怎么,你也想成亲了?”顾岑风适时调侃了一句。
修海立即将头摇成了个拨浪鼓,“大哥别打趣我,我才不要成亲!从小我爹娘管着,上头还有个长姐管着,好不容易现在谁也管不着我了,我才不要再娶个媳妇儿来管我。”
归寒烟本在静静观礼,听到修海此言,不由十分诧异地看了过去,“那香香姑娘呢?上次你离开群香院,那香香姑娘可都哭成泪人了。”
修海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之前便与香香说好,若哪日我离开陵州,定会为她寻个妥帖的去处。”
归寒烟摇了摇头,叹息道:“原来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看来香香姑娘的眼泪是白流了。”随即,她又冷冷瞥了修海一眼,“你该不会觉得自己替她赎身,就是大善人了吧!”
修海被她这一眼看得连忙摆手,嘴上不住地否认,“不不不,哪儿能啊!”他一脸冤枉地解释:“若我越过家里私定终身,那等着我的可就不是婚仪,是丧仪了。”
归寒烟不置可否,只问:“你不是在家中一向受宠,又怎会连自己的婚事也做不了主?”
“你们有所不知,为了撑起家里,我爹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押镖实是不容易,我也不好总让他老人家操心。”
修海忽然正经起来,微微叹了口气,“等再过两年,我也定是要回去帮衬家里的。所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又怎好自己做主。”
归寒烟笑了笑,由衷道:“看不出你平日总一副吊儿郎当模样,心中却早已为自己打算好了将来。”
修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当然,我这点心思肯定跟顾大哥比不了,召伯之前就总说我胸无大志来着。”接着他又话锋一转,“那归姑娘你呢?将来有何打算?”
“我……”
归寒烟一时语塞,眼下除却探寻金匮令之秘,她还渴望得到力量,得到认可。可是这些尚还渺茫,她便无法在人前轻易道出。至于对将来的打算……她没想那么多,现下也只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想到此处,她下意识看了顾岑风一眼,却见顾岑风也正在看着她,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一点隐隐的期盼。归寒烟却无法回应,只能沉默。
此时,忽听傧相高呼一声“礼成”,随即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响,瞬间将几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喜堂之上,霍衡之一身新郎官装扮,衬得他多了些讨喜之相。这时候,他正牵着红绸那端的岳小茴,缓缓往洞房方向而去。
宾客之中如“才子佳人、天作之合”这类夸赞的话不要钱地往外冒,唯有归寒烟三人却如异类一般静静伫立在原地。
“结束了,可以走了吧?”归寒烟默默问道。
修海犹疑一瞬,看向顾岑风,“是不是该入席了?”
顾岑风点点头,语气平淡,“嗯,你去吧。”
“好嘞!”
归寒烟瞟了一眼修海兴致冲冲的背影,忍不住想笑。却又听顾岑风温声与她道:“你若乏了,便回去休息。左右这是别人的婚事,与我们无关。”
她正要点头,却见那厢修海发觉身后无人,又匆忙走了回来,语气还带点埋怨,“怎么就我自己去啊?”
“我们都……”
不想去这三个字还在顾岑风嘴边,却见谈逸仙慌慌张张,一路小跑而来。
“顾兄,修兄!江湖救急!谈某现在只能依靠二位了!”
归寒烟不由奇道:“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说来惭愧,待会宴席之上,表弟作为新郎官要向诸位宾客敬酒。可他酒量一般,伯父嘱咐我多盯着他些,别还酒没敬完,人先醉倒了。可我酒量更差,这可难倒我了。”
“我听明白了,不就是挡酒么,小事一桩!不是本少爷吹,我可是泡在酒缸里长大的。对了谈兄,你能喝多少?”
谈逸仙幽幽比了个三。
“三坛?嗐,那压根不需要我大哥出马,咱俩足够了。”修海拍了拍谈逸仙的肩膀,却听他缓缓蹦出了两个字,“三杯。”
修海笑容僵在脸上一瞬,随即又大无畏表示,“不怕!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喝的过我?!”
眼看着修海搭着谈逸仙的背一同往宴席而去,顾岑风与归寒烟对视一眼,也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半晌过后,当谈逸仙架着脚下虚浮、满嘴胡话的修海过来时,归寒烟只觉没眼看。
可怜谈逸仙被修海压的路都要走不稳,好不容易扶他坐下,修海便一头栽在桌上,不省人事。谈逸仙只能一脸求助看向顾岑风。
若非还要靠霍家医治寒烟的味觉……顾岑风终是叹了一口气,起身之时不忘低声与归寒烟说一句,“我去去就来。”
归寒烟点点头,目光不自觉跟着顾岑风身影看去。只见他甫一上桌,便连干三碗,喝酒如喝水。也多亏了他,霍衡之才得以脱身。而这位新郎官此时已是满脸通红,唯有那双眼睛还算清明。
“寒烟。”
忽听有人喊自己,归寒烟一转头,却见池正元正端着一个汤盅,一脸慈祥地看向自己。
“为父见你都没怎么吃东西,许是这席面不合胃口,便特意拜托霍家的厨房开小灶炖了这盅鲜笋老鸭汤。现在正是笋子的时节,这汤也是你小时候最爱喝的,快趁热尝尝看。”
说着,池正元便将汤盅放在了归寒烟面前。
归寒烟盯着那盅汤,神色不明。她随即看了一眼池正元,有些不耐问道:“你有事?”
池正元一顿,连忙解释,“怕你吃不好,这才给你端一碗汤而已,我能有什么事?咱们再怎么说都是父女,难道还真做仇人不成?”
又是这套说辞……
归寒烟一时沉默不语。好在他们这桌除了醉倒的修海和不多事的谈逸仙,并无旁人。否则,她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原来池盟主竟是这位姑娘的父亲,先前在客栈相遇时,是衡之冒犯了。”
又有一道声音传来,归寒烟一抬眼,却见是霍衡之端着酒盅,笑盈盈地与她作了个揖,“衡之还要多谢姑娘的好友仗义相帮,衡之感激不尽。”
不等归寒烟开口,霍衡之为表诚意,顿时喝完了一整盅酒。等他再说话时,人虽然还是笑着,身形却已有些晃动了。
他点了点归寒烟面前的那道汤,一脸醉意地笑了笑,“还是池盟主想得周到。这道汤滋补养人,口感也清淡一些,即便姑娘没有味觉,也不失为是一道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