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平安眼神古怪地看了几眼这男子。
“贤夫?我哪来的贤夫?”
就算这美男长得是合自己心意,他也不能一上来就给自己扣这么大个黑锅啊。
“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罢。”
这美男不当人了,她祝平安还要当人的。
再说,她确信自己绝对没有什么贤夫,倘若她真的有贤夫,何至于在青州破庙时只有她一人。
听她这样说,这美男气极,一双美眸含泪,看样子被祝平安气得不轻,拿出张欠条甩在了她身上,同时偏过头不愿看她。
“平安,你当真就如此薄情,连这个也不作数了吗。”
祝平安连忙将纸撑开一看。
上面写着:
今见宝剑两把,实在喜爱,已擅自取名,一把“初一”,一把“十五”,奈何兜中无钱,抓耳挠腮、思来想去,打算同余遂生借钱,立字为据。
若来日无力偿还,护余遂生一世平安。
最下面一行字显然是“祝平安留”。
她眼瞳一缩。
欠条!这人手里居然有欠条!
虽不明白这欠条怎么就写明他是自己贤夫了,但自己身上这两把双剑是自己实打实的欠他钱了。
这该如何是好。
祝平安看着面前落泪美男手中的欠条,无端生出几分心虚。
讨债的来了,她现在全身上下一分钱都没有啊。
温不离突然出声:“娘,这是爹吗?”
这话一出皆让二人脸色大变,还有在她们旁边的张道一。
祝平安铁青着脸。
余遂生脸颊通红。
张道一则满脸惊讶。
瞥见余遂生居然还红着脸,祝平安脸色一黑,她拍了好几下温不离:“你干什么。”
早说了这年岁的小孩就跟小狗一样。
尽添乱。
“咦?”她还疑惑起来了,躲在祝平安身后小声说,“你们不是在演话本子吗?”
*
“所以,你是龙虎寨的大当家?”张道一显然不信,得亏余遂生那一针,他刮了胡子,露出张不输余遂生的相貌来。
但还是差点,他长得清秀,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余遂生不搭理他,只是盯着祝平安。
祝平安在搜刮龙虎寨值钱的东西。
张道一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尖:“好罢好罢,就当你是龙虎寨的大当家。”
“这些你拿去交给官府,这点你自己留着。”祝平安指着地上一大包和一小包,余遂生和温不离站在她左右两边,“当然,就放在这儿也行。”
“哎?”张道一忽问,“你这就走了?”
祝平安看着他:“不然?”
“不是都说江湖儿女不打不相识吗。”张道一搓了搓手,忐忑问,“那个,你看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祝平安问。
余遂生双手抱胸,冷笑一声:“狐狸精!”
张道一忽略余遂生说的话,对祝平安忙说:“我可以帮你照顾温不离啊,我会煮饭,会算账,我以前还中过举人呢。”
他把好处列出来,没道理祝平安不带他走。
祝平安缓缓道:“你那八十老母、可怜的老黄和嗷嗷待哺的儿怎么说?她们不挽留下你吗,你就不担心她们?”
提及这个,张道一挠挠脸,尬笑一声:“这个,那个,啊...这也是,哈哈。”
四人到了山脚下。
张道一问:“祝大侠,这人咋办啊?”
他眼睛往余遂生身上瞟。
“自然是送去官府啊。”祝平安答。
张道一“啊”了声,似乎是没料到祝平安会这样做。
“这样罢。”祝平安说,“你把他带到官府去,领了钱,回来我们就一起走。”
“祝平安!”余遂生气得身子都在发抖。
这两人说话丝毫没有躲着他的意思。
祝平安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余遂生,你知道我这一路过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是风雨交加,是财竭力尽!是一件衣裳搓了一遍又一遍,是我和不离经常饥一顿再饿一顿。”
她在睁眼说瞎话。
“遂生,你冷静点。”祝平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柔和一些,“倘若你去官府了,我就能拿到这笔赏金,就能同不离吃顿好的,难道,你不愿为我如此吗?”
“没有。”余遂生果然答应下来,他垂眸,长睫微抖,“我愿意的。”
“既如此,那你就跟着他好生去官府罢。”
“等等。”余遂生又喊住祝平安,“平安,你会念我么?”
祝平安即答:“当然。”
见两人远去的身影,她才抬头看着天上一起飞的鸟儿。
她才不认识这人,更别提什么念了。
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他们又走了回来。
张道一神色慌张,余遂生满脸笑意。
“平安。”余遂生喊着她,“我不放心,还是不走了罢,我想了想,要是我走了,你又多了个情夫我该怎么办?就算是风餐露宿,就算是一日只吃一顿饭,我也愿意同你一起走的,我可以不吃饭。”
祝平安头疼了起来。
总觉得这画面她经历过很多次,然后她是怎么做来着。
脑子越想越痛,祝平安皱起眉,疼痛将她撕裂成两半。
温不离抓住了她的手,问她:“平安姐,你怎么了?”
有两只鸟落在树枝上。
只听见佩双剑的女子说。
“余遂生,过来。”
*
祝平安想起来了,她的确有个这么个夫来着。
胆小又嫉妒心极强,最擅长以死威胁自己,但胜在貌美。
还是没能想起更细的事情,祝平安咂舌。
余遂生站在她身旁,语气幽怨:“有我一个就够了,不要这读书读傻了的人,你不答应,我就撞死在这。”
告别张道一。
三人又往汴州去。
“你现在欠我二百五十两银子,知道么?”祝平安压下心中不爽,她靠在石头上,同正在烤鱼的余遂生对视。
看到这人的笑脸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显然,余遂生不是龙虎寨的大当家。
龙虎寨大当家根本不在青州,不知道余遂生怎么溜进去还让那些人认为他是龙虎寨大当家的。
他也没换脸啊。
“知道了。”余遂生分开烤鱼,又对她说,“武林盟在找你。”
祝平安疑惑:“武林盟找我作甚?”
江湖正道以武林盟为首,找她干什么,难道自己以前无恶不作、十恶不赦?
可是,她也没有很恶罢。
温不离凑过来,神神秘秘指着某处:“平安姐,那儿有个人。”
祝平安按下她的头。
她当然知晓那儿有个人,一开始她就感受到对方的内力了。
是个四级武者。
“你今日是不是没练剑?”
被问到的温不离马上无精打采起来,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练剑去了。
祝平安忽的问:“腊月十二,你在哪。”
余遂生歪头,又靠她近了些:“同你在一起啊。”
“哎。”祝平安摇头,推开了他,声音有些说不上的淡漠,“没意思。”
余遂生愣住:“平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啊。”
祝平安扣着手,再抬头,已然见余遂生泪泣起来。
她手猛地一抖,想不明白这是怎的了。
余遂生如此黯然抹泪,好似她怎么对他了一般。
“你哭什么?”祝平安眼角一抽,未听清余遂生说的话。
旁边的四级武者就走了出来,连带着身后的五个壮汉冲她凶神恶煞喊:“你就是祝平安?”
“是啊。”
祝平安还未问出“怎的了”三字。
这六个壮汉就把手中的棍棒往地上一摔,跪在地上叫苦连天道:“求大侠救救我们帮主罢。”
石头帮在汴州。
昨日,石头帮的帮主被怜鬼教的约去说是谈要事。
可转头怜鬼教就马上写了封信说“若是不同意怜鬼教与石头帮合一为二,休怪刀剑无眼伤了石头帮帮主”。
“可是...”祝平安不解,“为何找我呢?”
这六人中唯一一个四级武者谨慎道:“武林大比上我见过您的,您可是江湖第一啊。”
轰隆一声。
祝平安如遭雷劈。
她倚树而思,原来,她竟是江湖第一么。
她踱步沉思,原来,自己竟是江湖第一么。
她望向近处的溪流。
原来!她!是!江湖第一!
怪不得自己财运这么差,祝平安想。
“帮你们做这事给我多少银子?”女子负手而立,她已然戴上斗笠。
那四级武者神色带了几分谨慎,从身旁人身上拿出个小木盒子。
里面是黄金。
“这是定金。”
祝平安只扫了一眼:“可。”
“等等。”她又问,“石头帮没有做过杀人放火的事罢?”
这四级武者连忙摇头。
等祝平安走了,才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原来江湖第一帮事都要问她们句话是真的。
*
温不离坐上马车,问祝平安:“平安姐,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做过坏事呢?他们就算做了也会说自己没做过,你又如何知晓?”
祝平安道:“是好是坏,我看一眼便知。”
她话锋一转,看着温不离:“比如,你就是个坏的。”
温不离顿时一惊,不再说话,她坐在祝平安和余遂生中间眯睡起来。
祝平安摆弄着狗尾巴草,掀开马车的帘子,风正将狗尾巴吹得歪七扭八,片刻,她又放开了。
狗尾巴草随风落地。
她盯着衣袖处发呆,耳旁传来轮子转动的咕噜声,马车跑得飞快。
车夫喊着:“汴州到了。”
狗尾巴草落在泥地里,被来人匆匆踩过。
城门口。
有人扯着嗓子喊:“都排好队,挨个检查身份!”
在祝平安三人前面的是一年轻侠客,她翻身下马,从腰上取下块玉佩,双手抱拳道:“我是路过此地的江湖侠客,进城因汴州城主有事要商。”
她又拿出封信。
待核完她身份,她也就入城了。
等到祝平安,她却忽然不进城了,带着温不离和余遂生走到一旁的告示墙边。
“我们不进去,就在外边等着。”
夕阳西下,温不离等得无聊,爬上树掏鸟窝。
余晖洒在她身上,照得她像只黄鹂鸟。
孩童站上树枝冲祝平安摇手。
“平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