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盛夏至。
春日的花落尽,又有夏日的花盛放。苏南,除却秋冬好像总是青山绿水繁花盛开的。
碧枢山庄所在碧枢山被碧枢花树覆盖,盛夏的碧枢花莹绿碧润,举目望去满山裹翠,生机盎然。
如半月之前来时看到的一般,夹道两旁留给山下采花娘的碧枢花还是层层叠叠落于地上,腐朽化泥。
与上次有所不同的是,此次一路上山,三人甚至都没看到山门前的守卫,整座山仿佛空无一人,安静的鸟雀虫鸣都无。
“你们说,这山里究竟藏了多少人?”酒蒙子还是那副形似乞丐的装扮,提溜着他出门必备的酒葫芦,珍惜的小口抿着。
今日情况特殊,还不知能不能找到续酒水的地儿,他得省着点喝,免得到时候没酒了出问题。
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一人背着个大箱子,一人这边看看那边瞧瞧,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便是那神机门付黎与郑九姝两人。只此三人,不见圭期。
郑九姝耸了耸鼻子,这动作由她做来有种憨娇之感,随机她眉头紧皱,似乎闻到什么不喜欢的味道,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付黎一直都有分注意力在她身上,见她反应不对,就问:“怎么了?”
郑九姝有些疑惑和迟疑:“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嗯?”酒蒙子把葫芦往后挪了挪,脑袋尽量往前伸,耸着他那常年红通通的酒糟鼻一通猛嗅。
嗅了好一会儿,啥也没闻到的酒蒙子回头:“小丫头,你莫要哄你酒爷爷,我咋啥都没闻到?”
付黎帮自家师妹回答:“前辈,我师妹鼻子从小就很灵,能分辨出很多细微的气味,哪怕是混在一处的香料她也能精准的分辨出种类来。若是味道浓郁,隔得几丈远也能闻出来。”
解释完,他侧首问还在努力分辨气味来源的郑九姝:“师妹,你确定是血腥气?可能分辨方位?”
酒蒙子瞅着努力嗅闻的郑九姝和眼巴巴看着她等待答案的付黎,暗搓搓的低语:“这不就是狗鼻子嘛。”
可惜,三人也就前后脚的功夫,他压低的声音在后面两个听来不亚于正常说话,郑九姝顿时气呼呼的瞪他:“你不要以为你是前辈就可以这般说我!为老不尊羞羞羞!”
酒蒙子也不生气,笑呵呵地摇头晃脑:“老头子我只是说了句实话,咋就是为老不尊了?”
郑九姝被他这样子激起了气性,正待要与他辩论一二,付黎无奈地在旁侧拉了拉她衣袖:“师妹,莫要胡闹,还是说正事。这血腥气从何而来?”
从认识之后,接触的多了,付黎算是看出来这酒前辈就是个促狭性子,爱逗晚辈玩儿,偏他师妹又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他从最开始劝着师妹要尊重长辈到后面只求两人在正事上不要闹将起来就好。
郑九姝还是分得清轻重的,被付黎提醒了一下,严肃道:“味道越来越浓了。”她抬头往山顶看:“就在山上。”要不是这满山的碧枢花遮掩,她就能更早发现这股味道。
他们虽然说着话,脚下也是未曾停过的,一直在往上走,因为不确定山上是什么状况,怕闯进陷阱里去,故而几人都没有运用轻功赶路。而是想着一路上顺便看看情况。
酒蒙子自己一人的话倒是不怕,这不是带着俩小辈,他可答应了圭期要护住这俩,万不能食言,到时候要被那小疯子追着打的。
两人顺着她的话也往上看去,石板小道一直往上蔓延,没入花树深处,看不到一点人烟,因着此处已过半山腰的山门,倒是能看到山顶建筑屋顶飞檐。
“发生了什么,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酒蒙子才不想这么多,他的目的就是上山看热闹。那小疯子也不知道一个人去做什么了,他估计对方现在都到山顶了。
付黎自然能看出来这位酒前辈的急切,想到从早上开始就不见踪影的那位神秘的公子,他也能理解对方的急切。
“那我们就加快脚程,上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如是说道。
三人不再交谈,而是各自运起轻功往上腾挪。
到能看到山庄大门的位置,三人都看到了血腥味的来源。
从山庄大门到山庄前的演武场,满地都是七倒八歪的尸体和几乎染红整个地面的猩红血液。
鼻子过于灵敏的郑九姝第一时间捂住了口鼻,柳眉轻皱,小脸泛白别开眼去,她虽见过死人,却未曾见过这般惨烈景象。
付黎微微侧身挡住她的视线,酒蒙子日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敛了下去,把手中葫芦塞好,沉声:“小心点,没有听到打斗声,往里瞧瞧情况。”
付黎担忧的往后看郑九姝,郑九姝已然缓过来,脸色还稍显苍白,眼神却坚定无比,无声的对付黎点点头。
三人小心的避开地上的尸体和血迹,往山庄里面走,一路行来,越往里尸体倒是越少了。
从衣着来看,外面演武场上死去的多是山庄护卫,到里面倒是护卫和黑衣劲装者掺半。
酒蒙子边走边观察,嘶了一声:“不对啊。”他蹲下身,就近找了一具黑衣尸体查看,随手在腰带处翻了翻,拿起一物:“朝廷的人?”
那是一块两指长的铁质腰牌,上面一个大大的衙字很是醒目,酒蒙子很是不解:“若是朝廷的人,为何会闹得跟屠门一般?”
碧枢山庄的人就算再蠢,也该知晓和朝廷作对的下场,哪怕王义诚手段了得,也不能控制这许多人为了他和朝廷作对。
他猛然起身,目光往山庄深处落去:“走!里面定然出大事了,这小疯子不会一个人闯进去了吧?”
说完也不管后面两人跟不跟得上,身形闪动间,人已经消失在原地,付黎来不及说话,见状拉住郑九姝往前纵身追去。
循着尸体和血迹一路往里,横穿了整个山庄,山庄后门大开,到这里尸体更少,打斗痕迹和血迹一路蔓延往碧枢山后山而去。
酒蒙子毫不停留,一跃而过,直直的往后山冲了进去,未曾想,刚冲出去三丈远,一道劲风袭来,被迫停住身形。
“尊驾留步。”
旁侧树后走出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人又高又壮走一步身上的肉都在颤,一人又矮又瘦好像逃荒饿狠了的难民,若不是脸上纵横的纹路和花白的头发,只说身高说是十岁孩童也是有人信的。
酒蒙子见着两人,哼笑一声:“哼!我道是谁,你们俩畸形怎么跑我们中原来了?咋?塞外的草不够你们吃的,跑我们这打秋风?”
一番话说下来,那高个胖子只拿一双被肥肉挤压成缝的眼瞪着酒蒙子,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像是没听懂一样,倒是他旁边的矮个瘦子面沉如水,阴恻恻地笑了两声。
“我道是谁,原是你个老酒鬼,怎么?不抱着你那酒坛子醉生梦死,跑这来凑什么热闹?”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话说的好笑。”酒蒙子斜眼看他,像在看一个傻子:“你一个番邦小贼都能来,我堂堂大唐百姓怎么就不能来了?难不成我记错了?这里不是碧枢山,是你们那一眼望去全是草的塞外草原?”
矮个正要开口,就听得山庄那边两道风声急速而来,伴随的还有一道男声:“前辈!等等我们!”
来人正是付黎和郑九姝,他俩也没想到这整日看着醉醺醺没个正形的酒前辈轻功这般好,他俩拼尽全力都没能追上不说,到后面连人家影子都看不到了。
这会儿从山庄一路冲出,一眼瞧见酒蒙子的身影,心中大喜,不管酒前辈为何停下,好歹是追上了。
两人呼吸稍急,停在酒蒙子身后时郑九姝差点没刹住脚,还是付黎伸手拉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等两人停稳,才瞧清楚酒蒙子身前的两人,郑九姝嘴比脑子快:“呀!这两人生的好生奇怪!”
矮个瘦子闻言,三角眼一厉,冷哼一声。
旁边一直安安静静站着的胖子忽然以他身形完全相反的速度一巴掌往郑九姝拍去。
付黎在郑九姝话出口的瞬间就察觉不对,来不及阻止师妹那张嘴,就见那蒲扇大的巴掌直指郑九姝,他想也没想抬手就要挡。
酒蒙子啧了一声,一手往后把两人震退半步,一手双指并拢指向那肥大手掌掌心。
胖子似乎是察觉到不对,看似尽全力拍下的手掌猛然顿住,竟是硬生生收住了攻势,在那两根并拢都不足他一根指头粗的手指即将点中掌心之前收回了手。
酒蒙子见好就收,也不追击,嗤笑:“呵!要点脸!偌大年纪,跟小辈动手,也不害臊!”
瘦子冷笑:“出言不逊,我替你教训一下这不懂事的娃娃,不用谢我。”
“我谢你个大头鬼!别忘了你们当初答应了老疯子什么!怎么,十几年过去,觉得自己能行了?不怕老疯子把你们皮剥了?”
瘦子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还想骗我,那老家伙近段时日杳无音信,怕是早就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了吧?一个死人,还想威胁我……”
“哟,听说我死了?”胖瘦组合身后,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瘦子的话,也让他双目圆睁,眼露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