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白月光 第4章 耳坠

刚出炉的白面馒头包在油纸里冒热气，缺了半边耳坠的周大小姐靠在流云身边没滋没味地啃着馒头。

好苦。

一帆风顺了十六年的周大小姐外出后第二十三次想家。

仅剩的一只红石坠子随着周盈摇头晃脑的动作晃动。

可另一只去哪儿了？

说来话长。

今晨天刚蒙蒙亮，漱洗干净的周大小姐便骑上流云，带着忠心的小元侍卫与不确定忠不忠心的小姨相好出发了。

虽然谢和玉很想纠正这个出格到有些离谱的称呼。

自荒郊野岭走出，官道又换小路，最终抵达了个有些偏僻的小村子。

元翡吹哨抬臂，接住盘旋而下降落的海东青，自腰上的小布袋中掏出鼠干奖励，而小鹰骄傲地挺起胸脯，只因此行是由它领路，才教谢和玉一行人这样快找到了有人烟的小村落。

谢和玉饶有兴致看着毛色极好显然是精心养护的小鹰，问道：“昨夜怎么不见你唤它出来相助？”

若是有这样的猛兽从旁帮忙，她或许少的就不止一撮头发了。

闻言，元翡有些诧异，转头一副“你在说什么啊？”的表情。

昨夜过招不过十下她就跪地不起了，若是唤了它出来，教你一巴掌打没了怎么办！

思及此处，元翡不禁有些后怕的看了眼小鹰，随后抬臂再吹竹哨，放了功臣去周边自由活动，离这个惦记鹰的人越远越好。

流云走得慢，但也很快看清了村口的全貌，这一处村落虽有人烟，不过似乎实在有些穷困破败过了头，村民也是个个干瘦面黄。

而她们一行外乡人的面孔与穿着太惹眼，自进村的那一刻便被万众瞩目，甚至还有几个村民当面窃窃私语起来。

谢和玉跟在马后，抱手微蹙眉。

原住民对外乡人感到好奇情有可原，可偏生她察觉到那些视线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好奇，还带着些难以察觉的——

恶意。

或许是因夜里的惊惧与睡眠暂时冲淡了饥饿，以至于这一日半来滴米未进的周盈才终于感到饥饿。

捂着咕咕叫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周大小姐翻身下马，缰绳在手上转了两圈，往下一抻，流云嘶鸣后停下前进的蹄子。

随后，周盈亮晶晶的眼望向元翡，元翡也将亮晶晶的眼望向谢和玉。

两个小姑娘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就差在脸上直白写上：

前辈，饭饭，饿饿。

谢和玉笑眯眯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什么意思，要请客吃饭吗？

可是我也没钱啊！

两袖清风的谢和玉，顶着两个后辈期待的目光，只能强撑着把手伸进空空如也的袖子里，象征性地掏了掏。

天地良心，她被“赶”出来时，包袱里好像除了一点干粮，还真没有别的东西。

谢和玉心中流泪，云商婆婆，让我去找剑至少给点盘缠吧！

元翡看谢和玉轻飘飘一抖袖子，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袖子一起空了。

元翡抬头，眼含控诉：前辈，你骗我。

谢和玉震惊瞪眼：谁答应你了啊！

目光在两人面上一打转，周盈哪还能不知道饭有没有着落，饿极本想发火，流云却在此刻蹭了蹭她的肩膀。

饿了好久的大小姐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流云找回来了，锦盒也在，那不就代表她们的钱也回来了吗？

那还去指望旁人做什么！

越想越高兴，越想眼眉越弯。

待元翡幽怨的与谢和玉对视完时，兴致勃勃的周盈已经扑到了流云身边，伸手去解包袱了。

元翡登时面色一变，暗道不妙，只因她昨夜便检查过了流云身上的行囊，可此时再去拦也来不及了。

周盈已经把手伸进了包袱里。

胭脂，不对。

衣裙，也不对，但怎么只剩下一套了？

匕首……怎么鞘都不见了就放在这里，差点扎到我！

……

良久，周盈笑着回头问：“阿翡，钱包呢？”

元翡面如菜色道：“昨天流云回来时就不见了。”

周盈笑意更深，问：“那我的翡翠耳环宝石钗子白玉发冠……”

元翡战战兢兢道：“都不见了。”

天杀的小偷，连匕首带着宝石的鞘都顺走了，实在令人发指。

目睹这一切的谢和玉默默伸手堵住了耳朵，她有预感如果不这么做，她到药王谷时或许得多花上一些功夫医治耳疾。

只不过预料之中的声音并没有响彻天地，只见周盈怒气冲冲地甩袖道：“飞雪商行遍布天下，有人的地方我周盈还能饿死吗，跟我找！”

待找到飞雪商行，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部都要给我上桌当菜！

谢和玉忍俊不禁，跟在气势汹汹的周盈与没精打采的元翡身后，牵着流云慢悠悠往前。

方才那只海东青应当并未在此处探查到飞雪商行或飞雪山庄的暗桩，否则那小丫头不会知而不言。

至于领头的小黄鹂……脾气真是和她小姨一模一样。

只可惜要让孩子们都再挨饿一会儿了。

不过——

谢和玉的余光淡淡扫过围聚在一起朝她们投来视线的村民，唇角的笑压了下去。

一过半炷香，别说飞雪商行，酒楼小摊也没见着一个。

一开始气势汹汹的周盈也变成了走不动路扒着元翡手臂才能往前的可怜蛋。

而此刻，一股难以忽视的麦香飘进了她们的鼻子里。

饿到反应迟钝的周盈才刚抬头，就被元翡一把拽过，顺着香气的源头而去。

最后，三人一马与一位捧着油纸包，纸里包着热腾腾白面馒头的小女孩面面相觑。

女娃娃的皮肤是常年日晒的小麦色，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比之外面见到面黄肌瘦的村民不同，至少女孩家应是对她极疼爱，吃得饱饭。

或许是察觉到她们过于热烈的视线，小女孩有些畏惧地往后缩了缩，可随后，她的目光却紧紧黏在了周盈身上。

亦或说，是黏在了周盈耳上坠着的红石耳饰上。

在周盈还一脸不知所云时，元翡看出了小女孩面上的渴望，但她却抓过周盈的手便要往回走。

元翡道：“走吧，回村外，这里没有之前的地方荒凉，我让小翡翠去巡视一圈，总能捉到什么兔子山鸡。”

显然，小翡翠是那只海东青的名字。

周盈不明白为什么元翡突然变脸，被拉着踉跄走了几步，才询问似的看向谢和玉，谢和玉却摆了摆手。

原本一行人应当就这样离去，可远处的小娃娃开口了。

“那个……你们要这个吗，我可以和你们换！”小女孩捧起纸包，鼓起勇气，声音干巴巴。

周盈回头去看，虽然没明白“换”字的含义，但饿意趋势她本能想答应，只不过元翡回答的更快一些。

元翡冷冰冰道：“不换。”

周盈懵了：“不是……什么，阿翡等一下！”

周盈用巧劲挣开了元翡，却又被捉住了袖子，元翡朝她摇头：“不值得。”

只是一个吃食，不值当换她一副耳坠。

周盈此时也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过来，于是她摘下耳上的一只坠子，冲着小女孩晃了晃，问道：“你是要换这个吗？”

小女孩的眼睛立马就亮了，连忙点头。

谢和玉看着这一幕有些不解，但还是挪到了元翡身边，看着小女孩退而求其次只要了一只耳坠，周盈便毫不犹豫的交换了馒头。

拿到了红石耳坠的小女孩欣喜若狂，蹦蹦跳跳进屋了，而周盈气呼呼的捧着纸包走到她们面前，手一抬，说：“喏，请你们吃。”

虽然作为飞雪大小姐，这样的“宴请”有些磕碜，但也是周盈现在能给的最好的。

谢和玉从善如流，拿起一个道谢。

可元翡却没动。

周盈把东西往她眼前递了递，元翡却摇头。

元翡说：“我这里还有一块玉佩，我去把耳坠换回来。”

说罢元翡便要进屋，却被周盈一声喝住。

周盈大声道：“不许去，玉佩是元姨留给你的，你不知道轻重吗！”

元翡却犟道：“可耳坠也是二庄主留给您的，您不是最喜欢了吗，为什么可以换。”

周盈一噎，一时没说出话，元翡见此便要越过她进屋，却被一把捉住手腕往回一扯。

周盈恼道：“因为你饿了行了吧，本小姐见不得别人挨饿，更何况你是我的剑侍，传出去不是要说本小姐苛待下人吗！”

说完，周盈从纸包里拿出一个馒头，塞进元翡嘴里，恶声恶气道：“一只耳坠罢了，娘亲云游回来能给我买百八十个，有什么不能换的！不许废话，本小姐让你吃就吃！”

被塞了一嘴馒头的元翡看着周盈怒气冲冲的背影，一时没有别的动作。

而谢和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捧着馒头偏头道：“大小姐这是疼你呢。”说罢用手指点了点元翡脑袋：“笨，非要她说出来，这下惹人生气了吧。”

可惜元翡此刻没心思和谢和玉贫嘴，满心都是那只耳坠，嘴里的馒头都没了滋味。

谢和玉见孩子不搭理自己也乐得自在，低头正要啃馒头，鼻尖却骤然嗅到一股不一样的气味。

混杂在麦香里，只有凑近才能分辨出的异香。

这馒头不对！

霎时间，谢和玉骤然打落元翡手上的馒头，厉声道：“不能吃，吐出来！”

手上一空的元翡瞪大眼睛，可是来不及了，她嘴里的那一口馒头已经咽了下去。

而远处，流云身边的周盈拉着缰绳跪了下去。

大小姐捂着嘴猛然弓起身子，血却还是溅在了流云的马蹄边，没吃完的馒头也滚进了血泊里。

刺目的红让元翡头晕目眩，她下意识想伸手，却也在下一瞬倒了下去。

还好，谢和玉扶住了她。

嘴里啃着馒头，周盈心里默念：酱肘子、酱牛肉、蟹粉糕、糖醋小排、油焖大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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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