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白月光 第21章 抢亲

山崖高耸，今夜涨潮，月下海浪拍岸，像隐于黑暗中的巨兽，阴暗地窥视着火光。

八仙桌放贡品，大鼎在前，红烛一片。

做派不像娶妻，倒像是丧事。

花轿摇摇晃晃，一路敲锣打鼓，却不撒喜糖撒纸花，刺目的红与纷纷扬扬的白，在凄厉的唢呐声中，将一切带往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在一片诡异的喜气中，花轿被停在一片红布铺就的道路前。

点香敬神，三拜九叩。

愚昧的信徒们在此刻为自己信仰的神明供奉。

剧烈的海风席卷着海岸上的一切，吹落一群黑袍为首的村长的兜帽，露出了他那双狂喜的眼眸。

子时四刻，海神迎亲。

只要跨过火盆，拜过天地，最后新娘入海，一切便难以转圜。

只要礼成，一切便成功了。

此刻，村长身后黑袍的男人谄媚道：“多亏村长英明神武，才让这次亲事顺顺利利，海神大人定会保佑您的！”

被几句话恭维到飘飘然的村长喜不自胜，他的目光转到红布尽头的花轿上，得意道：“那是当然，这些年被神水司阻拦无法为大人献祭，不过苍天有眼，那些阻拦我们的全都遭了报应，我们在此刻送上祭品，一定能让海神大人满意！”

说着，大笑中的村长突然噤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蹙眉问：“去抓孟丫头的人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他可是想让孟烟跪在山崖边，亲眼看着这一切礼成的。

黑袍男人听村长询问，忙道：“您宽心，区区一个丫头，翻不出什么风浪的，哪怕她不在这儿也没关系，只要今夜礼成了就足够了！”

“明日再将她和那小丫头一起绑了卖到城里去，一切就都如您想的一样了！”

村长听了这话虽然心下隐隐有些不安，但看着身后一众黑袍的渔民，便没有将孟烟放在心上，他一挥袖子道：“好了，时辰差不多了，请新娘下轿！”

村长身后，一众黑袍人齐齐高呼道：“请新娘下轿！”

在一片高呼声里，花轿旁的喜婆神色焦急，不由低声询问道：“沈大夫，怎么办！”

这一路来敲锣打鼓，喜婆一直在队伍中东张西望，她没忘记沈绫罗说得会有人来救，原本也满心期待，可这都到了海岸边，要请新娘下轿了，怎么那人却还没来！

喜婆紧张极了，同时她也在思考着，若真的无人来，她要怎么拖住这些人，好让沈绫罗逃脱。

沈绫罗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四肢，明白喜婆的担忧，轻声安抚道：“没事。”

花轿已至海岸边，依着村长的性格倘若抓到了孟烟此刻应该也押送到了此地，但喜婆却并未在海岸边发现孟烟的踪迹。

孟烟不在，便说明她逃脱了，自己给她的信烟也成功放出。

而谢和玉找到这里，不过是时间问题。

村长看着花轿旁的喜婆没有任何动作，不由抬高音量道：“愣着做什么，请新娘下轿！”

喜婆一个激灵，在无数黑袍的虎视眈眈下，无奈只能探身进花轿内，良久，绣鞋探出轿子，踩上红布，被搀扶着的沈绫罗走出了花轿。

临时找来的喜服太大了，沈绫罗撑不起，便显得格外单薄，猎猎海风中，喜婆搀扶着她迈出了第一步。

而红布的前方，是燃烧着的火盆，而火盆的尽头，则是雕刻的青面獠牙的一尊海神像。

村长满意地看着沈绫罗，高呼道：“奏乐！”

“海神迎亲，拜！”

随着高声落下，红布旁的黑袍们齐刷刷跪地叩首。

沈绫罗低头透过盖头，看着绣鞋的鞋尖，在心中默数着。

三。

喜婆搀扶着沈绫罗向前，村长则是立在神像旁高呼道：“新娘下轿，吉祥福到！”

二。

迈步起，喜婆稍稍用力，沈绫罗跨过红布正中的火盆，村长喜道：“新娘跨火，福禄平安！”

一。

沈绫罗距离那尊神像，只差几步。

而神像旁，面容因喜悦而扭曲的村长激动万分，甚至比一旁青面獠牙的神像更加可怖，可随着唢呐最后一声，夜空中突然划破一声凄厉的尖叫。

一个黑袍男子捂住咽喉，倒在了花轿边。

竹条滴血，转腕甩落，海岸一时静了，连海风都似被震慑住，而踏月而来的人面容沉静。

谢和玉遥遥望着沈绫罗的背影，挑眉道：“走错了，是这边。”

“不是说好了等我来接吗，沈、娘、子？”

盖头下，沈绫罗无声地笑了。

变故突生，神像旁的村长气急败坏，大怒道：“不许停，其他人拦住她，喜婆，把新娘带过来！”

今夜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阻止海神娶亲！

原本跪拜在红布两边的黑袍渔夫们只愣怔一下，便齐刷刷朝着谢和玉冲去。

而搀扶着沈绫罗的喜婆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救命人”当真来了，顿时放心下来，她本就想救沈绫罗，又怎会听村长的将人带过去。

于是喜婆拉着沈绫罗便要跑。

可在这种时候，村长垂垂老矣的身子居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冲到喜婆身边，牢牢的攥住了沈绫罗的手臂。

村长怒道：“你个吃里爬外的老东西，放手，信不信我把你丢到海里去喂鱼！”

喜婆见村长到了面前，本有些惧怕，但听他仍在威胁逼迫，一时也气上心头，转头和村长厮打起来。

喜婆骂道：“你才是老不死的东西，你个禽兽白眼狼，自己半截入土了还想拖着沈大夫一起下地狱，我老婆子今天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不能让你得逞！”

村长被喜婆抓住头发一顿，厮打间不得不松开了对沈绫罗的桎梏，他骂道：“你装什么，十几年前你自己的亲闺女不也是成了海神的新娘，那时你可没有像现在一样要死要活！”

被村长戳中了往事，喜婆便歇斯底里起来，霎时间连村长也压制不住她。

喜婆边吼边哭道：“你还有脸提我的小宝，都是你，当年是你骗我为我家小宝相看了顶好的亲事，却是骗我姑娘去死，我被蒙在鼓里亲手送我的小宝上了轿子！”

沉溺在丧女之痛里数年的喜婆终于爆发了，昔年她得知真相后也曾哭过闹过，可村长拿她剩下的小女儿胁迫她闭上嘴，害怕小女儿重蹈大女儿覆辙的喜婆只能将伤痛藏在心里。

可她无时不刻不想让村里人偿命。

而今她的小女儿已经离开了渔村，只剩下她无所顾虑，便再也不用忍耐了。

喜婆声声泣血，一下一下狠狠的打在村长身上。

“你还我的小宝，你还我小宝！”

捆住沈绫罗的绳子一早便被喜婆解开，此刻喜婆与村长扭打在一起，混乱中沈绫罗果断掀了盖头丢到一旁，而喜婆也在此刻大喊：“沈大夫，快走啊！走！”

沈绫罗没有犹豫，提起裙摆朝着谢和玉奔去。

而在红布尽头花轿边，被黑袍围住的，谢和玉一人一竹半分不显弱势，反教无数大汉不敢逼近半分。

因不怕死的无数前任早成了竹尖下的亡魂，偏僻村落里消息闭塞的渔夫没见过什么是上善若水诀，只知道她的动作比月光要快，只是眨眼，只是她往前走了几步。

阻挡的人便倒在了血泊里。

于是谢和玉一步步往前，那群黑袍的人便一步步退后，最后竟哆哆嗦嗦为她让开了一条路，走向沈绫罗身边的路。

竹条背在身后，谢和玉在一片恐惧的注视中望着朝她而来的沈绫罗，朝她露出笑来。

谢和玉说：“我来接——不对，既是海神娶亲，那我应当是抢亲吧。”

在黑袍眼中是阎罗索命的谢和玉眨了眨眼，走近些才发觉沈绫罗今日这一身装扮，望她唇上朱红，忽地弯眸道：“沈娘子，你那夫郎只是木头一块，不如弃了它，与我私奔吧？”

“你答不答应，你若不答应，那我只好将你的木头夫郎劈砍成一块一块，当烧火的木柴了！”

偏生这种时候还能堂而皇之的说玩笑话。

沈绫罗似是被谢和玉这一席话气笑了，但在喧嚣的海风中，谢和玉的话也教她紧绷了一夜的神经骤然放松了下来。

伤痛抛之脑后，但沈绫罗也到了强弩之末。

沈绫罗说：“罢了，我们——”

话未说完，原本在与喜婆厮打的村长竟挣脱了束缚，他将已经筋疲力尽的喜婆重重推到一边，几步上前捉住沈绫罗的手腕，将她往后狠狠一拽一推。

“呃——”

穿透胸膛的竹尖，村长怔怔低头，望着胸口的竹尖猛然吐出一口血。

而一早便守在山崖边的黑袍迅速上前捉住了踉跄的沈绫罗，哪怕村长已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价，可这群疯狂的信徒们仍旧不肯结束这场荒诞的献祭。

黑袍大喊道：“海神娶亲，众人避让！”

拂袖间，内力掀飞最后推搡的罪魁祸首，谢和玉如流星般扑上前，在风中裙摆飘荡的嫁衣消失在悬崖边前，握住了那双冰凉的手。

在失重感传遍全身前，谢和玉再一次拥住了这一截“枯枝”。

在呼啸的风声中，海浪吞没了她们。

小谢：（砍木）（砍）（烧火）（做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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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