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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 第54章 泛滥

作者:柒九六十三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3-05-28 19:04:32 来源:文学城

青棠与虞歧驻守孤月崖。

相较其他魔城,孤月崖麻烦的是残存的蛊虫。

提罗一族被赶出孤月崖的时候未来得及将饲养的蛊虫全部带走,现在还存活的蛊虫早已被与魔物伴生的淤泥污染,毒性比以往更加猛烈。

南归堡垒的阵法较为完整,比其他地方都安全,只要魔城还有人在,阵法就没那么容易被破,虞赤鹭等人遂听从安排去了那里。

青棠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泥泞中前行,她换了样式简单便捷的衣裙,那是久居深山的提罗一族的常服,虞歧看着她的背影只觉似曾相识。

他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个妹妹脾气如此娇纵,也有他的放任造成。

提罗一族是母系氏族,族长是青棠的母亲,虞歧的姨母,正道那些人不知他与青棠其实是表兄妹,他与青棠也未曾提及此事。

他早年觉得孤月崖人迹罕至无聊至极,遂留了一纸书信溜了出去。

出去后有一阵被外头的灯红酒绿迷失了双眼,尽他所能的肆意妄为放浪形骸,那时候还是齐昭魔尊在位,魔域虽称不上繁华却也是能自给自足,如果有从正道地界过来的商队还能买点东西,那时正魔两道也没如今这般剑拔弩张,偶尔会有正道偷偷溜进魔域观赏,也会有魔修偷偷跑去正道地界游玩,只要不惹出祸事两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在孤月崖用不上金银,到了皇城没钱吃饭,遂拿身上佩戴的首饰换了钱,独留一枚象征身份的银饰贴身藏好,改头换面过了好一阵花天酒地的奢靡日子,直到有一日钱花光了,被追债的人痛打一顿,这才意识到外界其实也并不好混,表面上看起来欣欣向荣,可阴暗的角落永不消失。

他在底层挣扎了几年才勉强混出个样子。提罗一族可谓是受魔气影响最小的魔修了,魔域充盈的魔气对入魔的人修炼有益,也同时影响人的神志,让他们变得嗜血残暴的同时变得不畏疼痛奋勇杀敌。因而少受魔气影响的提罗一族看着与正道地盘的凡人无二,加之避世许久,族中后人多少都有些天真烂漫不识人间险恶。

虞歧花了几年时间融进皇城常驻居民的圈子。他没什么本事,看家本领太过显眼不能流露,于是他重新学起,开始习武,一点一滴把身上属于提罗一族的印迹掩盖。

可惜起步太晚,兼之无人教导,他数次试错后总算是找到了一条安身立命的法子,成为了齐昭魔尊的亲卫,被调去驻守边境。

边境的日子平淡如水,他每日习武、巡逻,看日出日落,生活枯燥无味,他又萌生了离去的念头。

只可惜没等他请辞,魔域就变天了。

春秋鼎盛的齐昭魔尊一朝身死,本该继位的齐终竹被夺取权力变相软禁。

魔域的天霎时间就阴冷了下来,此后再无晴日。

惊心动魄的消息一个个传来,直到听见孤月崖被接管、提罗一族族长被囚、族长独女为了换取母亲自由被迫委身于荀戬之后,他再也忍不住了,想要跑回去看一眼故土,却被当时还是小队长的舜华拦住了。

对方有些探听消息的门路,他按着他的肩摇头:“别去送死。”

虞歧的心凉透了。

他意识有些恍惚,看着前方小心翼翼行走的青棠忍不住喊了她一声:“虞青棠。”

青棠回头,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干净又明亮,像他离开孤月崖的那天,她和几个要好的兄弟姐妹前来为虞歧送行,那时她的眼睛也是这般亮,这般干净。

虞歧不禁有些哽咽。

他喉头发堵,可是不得不说。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与曾经有些不同了。”

青棠面上浮现一丝困惑:“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话到了嘴边,虞歧却有些语无伦次,“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我是说……荀戬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不利的事?”

青棠有些难堪,在魔宫艰难求生这几年,她明里暗里受到的侮辱并不少,她起先也无法忍受,不得不做心理暗示令自己解脱,最后变成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

她咬着下唇,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虞歧嘴唇颤抖,他声音有些激动:“荀戬他……有没有对你下蛊?!”

青棠的脸色一瞬间惨白如纸。

“应该……没有吧?”青棠自己也不确定。

她努力回忆自己与荀戬相识的过往,企图从模糊的记忆里找出符合逻辑的发展,可是记忆零零碎碎,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剧情。

她记得与荀戬相遇那日她本来是去采药的,一脚踏空险些坠落山崖时正好是路过的荀戬救了她,她带荀戬回了村子……可是为什么这份记忆会参杂着一丝丝血腥味?为什么回到村子后就有很多记忆想不起来了?为什么仅存的记忆里是荀戬捧着装了蛊虫的盒子?再之后呢?为什么自那之后就断片了?

青棠只觉气血上涌,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那血颜色暗红,看着令人心慌。

虞歧上前两步去扶她,青棠吐血之后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还越来越差。她又接连着吐出几口血,血沫里还有些许内脏的碎末。

虞歧看她不住地擦着溢出口的鲜血,心中懊恼,如果他说得再委婉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然而青棠吐血之后,身体情况迅速变坏了。

虞歧看她面如金纸,知道其中必有问题。

青棠以手锤胸,拳头锤在胸口的闷疼抵不过五脏六腑都要被绞坏了的疼。

她勉力咽下已堵在喉头的一口血,只觉头脑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这般清明。

她按着虞歧伸过来的手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可身体的情况远比她想的要糟糕。

青棠脚步虚浮浑身无力,她稍稍站起来又跌倒在地上,身体的跌落震得她又吐出一口血。

她克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虞歧哥哥,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如果真如许折英推测那般,荀戬在与魔物达成契约后必然筹备良久,暗中做了一番运作。

按荀戬入职魔尊亲卫的时间和他与青棠相遇的时间来看,他是先去了孤月崖救了失足坠崖的青棠。

不论是无意也好,刻意也罢,心地纯良又热情好客的青棠并没有想到其中有诈,请救命恩人去村中坐坐,以好酒告慰来人数日的风尘与奔波。

那时荀戬谎称自己在魔域全境流浪,他自落日湖而来,徒步在荒原与沙漠里走了许久才到孤月崖。

荀戬本就受了伤,救下青棠更是又添了几道伤口,青棠为他取药研磨时,他话中有意无意的打探孤月崖情况,又借着养伤在村中住了几日。待摸透了村人作息和房屋方位的时候,他便趁夜色深沉潜入村中饲养蛊虫的小楼。

彼时青棠正接到虞歧来信,那时虞歧混得很差,几次要活不下去了,不得不放下面子朝弟弟妹妹们借钱。

青棠打开自己的首饰奁打算挑一些不起眼的、少了也不会让大人发觉的给他送去,余光忽而瞥到窗外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她心中奇怪,孤月崖上只有提罗一族独居,邻里之间相熟,自然是夜不闭户,晚间起夜也不是没见过月色下晃动的人影,这般鬼祟着实可疑。

她作为族长独女,理应肩负起守卫提罗一族安危的责任。

草草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她悄悄推门出去跟上那道鬼祟的影子。

那人一直走到养蛊的小楼前才停下,门被推开时,月光也穿破乌云撒了下来。

是荀戬!

青棠震惊不已,她先是有些奇怪荀戬来此处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旋即看见对方合上房门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来盗窃的!

情况紧急,她顾不上叫来族人,想抓个现成。

青棠推门进去,不料挨了当头一棒,原来荀戬早发现了青棠尾随在后,可他没有下死手,生怕提罗一族记得他的脸然后满世界通缉他,要杀她也得伪造成意外,而不能死在炼蛊的小楼里。

荀戬揪着青棠的衣领面色狰狞地问她哪些蛊虫是有剧毒的,青棠冷笑,她反手拔出发间银簪狠狠刺进荀戬肩胛。

荀戬吃痛,将人甩在地上。

青棠的头被打破了,血沿着额头流下来。她欲吹脖颈间挂着的银笛,不料荀戬狗急跳墙,随手拿了一盒蛊虫种在她身上。

那盒蛊虫正巧是没有被改良的**蛊。

**蛊被提罗一族用来驯化凶残的野兽,将它们改良成为家养物种,从而替主人巡逻、放哨和看家护院。

青棠没想到这蛊虫居然居然在人身上也能生效得如此之快。

她挨了一击后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蛊虫生效的速度对她来说快到不能拔除,她张嘴欲喊,被荀戬强行捂嘴,对方似乎发现了他手里拿的是个好东西,又顺手从旁边拿了一盒。

是噬心蛊。

青棠面色苍白,不住地摇着头。

噬心蛊通常用在罪大恶极的犯人身上,通过人为强制切除他们的恶念来达到无害化,只不过恶念被切除后,人的神志也会遭到影响。

青棠怕极了,她怕自己变成疯癫的模样,也觉得被种此蛊实在是屈辱。

然而荀戬没有半点善心与人性,他强行种下蛊虫后,似乎是意识到他拿到了好东西,对着失神的青棠下了命令让她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切,起身欲逃。可偷了两盒蛊虫后,一切顺利得让他仍觉得不满足。

他环顾这间小小的屋子,在仅有几盒贴了封条的蛊虫里拿了同心蛊。

接下来他要去接近齐昭魔尊,从他手里夺得控制魔域全境的枷锁,处理了齐昭还有他女儿齐终竹这个麻烦,同心蛊正好派得上用场。

他勾起嘴唇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正要离开孤月崖,回头又看见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失去意识的青棠。

他思索片刻,拈起同心蛊,将它种下。

三枚蛊虫种下,这下,一切都稳妥了。

意识到不对劲后,青棠凭借自我意识冲破了蛊虫的效力,但随之而来的后果也是有目共睹。

她本就实力平平,被荀戬操控神志这些年她一直在为对方培育蛊虫而荒废修炼,早年种下的这些蛊虫没有被及时拔除,积年累月种在体内早与她融为一体。此刻将它们拔除无异于是直接耗干青棠的寿命。

那些吐出的血沫与内脏的碎屑,正是已经被蛊虫完全掌控的部分。她的五脏六腑都开始糜烂,青棠痛不欲生,她明明还活着,却宛如死了。死亡的过程缓慢而痛苦至极。

虞歧看着她不住地吐血,有些手足无措,他想帮青棠止血,可是常年漂泊在外,他早已忘记了提罗一族该如何去救人。

虞歧慌乱又挫败,用衣袖不停地擦去青棠嘴角的血,魔气渡进去好似渡了个空,青棠整个人就像漏气的气球,吹进去再多气也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迅速干瘪下去。

“哥哥。”青棠抓住虞歧的袖子,“别费劲了,我必死无疑。”

她出气都有些困难,口鼻的皮肉融化了似的开始出血,青棠痛得不停颤抖,但她强撑着说下去:“哥你听我说。荀戬以为有**蛊和噬心蛊能改动我的记忆,同心蛊让我心生爱慕不可自拔,如此一来便万事大吉,认为我会凭借区区爱意就对他死心塌地不会有反意,会一直顺从他的心意当他的狗。只要蛊虫不被解除,我就永远无法将他的秘密说出来。”她冷笑一声,“他太大意了,以为我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做,把我放在他身边让我看着他干那么多肮臜事看了那么多年。”

“他有个弱点。他的头痛并不单单是当初对大小姐背叛之后的血咒的反噬,还有他与魔物的契约在内。这天下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与魔物的契约也会反向腐蚀他自己,为了减轻这份痛苦,他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让我给他开药止痛,靠药物延缓五脏六腑的魔化程度强行维持着人形不变成一滩黑水,第二件则是在毁坏镇压阵法之余把魔修们送给魔物当养料。魔物吞吃的人越多,它们就越强大,得到足够的养料后,从荀戬那需要的供养也就越少,为此通过契约索求的供奉也就越少,他魔化的速度也就会慢下去。”

青棠已经坐不住了,身体情况已经差到让她无法坐住。她蜷缩在地上,血顺着唇缝流下:“五座魔城的封印实际上是完全破了的,但是魔物至今没有爬出来是因为双阵眼还在维持着最后的防线。荀戬不知道他自己作为魔修其实也是镇压魔物的一环。”事到如今她居然还能笑出声来,“我如今才想清楚其中的门道。前辈们确实厉害,居然连后代有人投敌都能想到,还顺带设下这么一个反制,难怪数万年以来魔物的们汲汲营营众多都没能成功跑出来。”

“别说了!”虞歧揽着她,他流着泪将她软绵绵的身体打横抱起,“师白薇是丹修,我带你回去,她可以救你!”

青棠微不可见地摇头,她气息孱弱,声音微不可闻:“别费劲了哥,我没救了。白薇她才多大啊,经验远不如我丰富,我能断言自己活不了,她也难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我虽必死无疑,但其他人还可以活下去。”

“你听好,前辈们做出了双阵眼反制魔物,但是魔物也留了一手来反制阵法,只不过它们目前还没意识到自己留下的第二手准备也成了它们的禁锢。如我先前所说,魔宫的阵眼不破是因为荀戬,而另一个阵眼则是天山寒池的齐暄。如今魔域大部分战力都已经被派去边境,这摇摇欲坠的封印恐怕撑不了多久了,一旦荀戬死去或是失去人形,那些东西可能会意识到只要把齐暄也除了,就再也没有东西能挡在他们前面了!你快回去救师白薇和齐暄,阵眼被破就真的拦不住了!”

从暗门沿着楼梯盘旋而下,墙上砌了夜明珠,走道里虽昏暗,但并非完全不能视物。

囡囡在前方探路,师白薇和齐暄扶着墙缓缓走下。

也不知走了多久,总算到底了。

面前是一扇半阖的门,地上还有干涸发黑的血迹和与血迹凝在一起的毛发。

“这里……就是万魔窟的入口。”师白薇已经明白了。

从门缝里可以窥见不断跳跃的火光,那是巢穴里不断涌动的魔物的双眼。

师白薇屏住呼吸,她此刻头脑一片空白。

该如何去处理这些东西呢?

她看门两侧的阵法,早就被破开了,可魔物却没能跑出来,去魔城驻守当真这般有效吗?

师白薇心中有几分疑惑。

她站在大门前不动,看着残破的阵法想着该如何修补。门上的金印有些不清晰了,但写了咒文和没写处分界线还是看得清的,该挑哪种材料研磨补上缺口才能让阵法再度生效呢?

齐暄情况却不太好。

他耳边老是有些幻听,那些令人作呕的低语让他头晕眼花。他知道此刻不可大意,也不想让师白薇担心,遂一直强撑着没显露疲态,可如今幻觉越来越强烈了。

师白薇的红裙子在他眼里好似燃烧的火焰,仿佛要一寸寸将人都烧干净。

他心中恐慌,伸手去拉,师白薇从沉思里回过神来,借着珠光看清他脸色差极。

师白薇搀扶他:“你还好吗?”

齐暄摇头,他的手像冷硬的镣铐一样紧紧攥住师白薇的手腕。

师白薇吃痛,只当他是身体不舒服。齐暄一直未曾在她面前展现过那些阴暗的情绪,他在她面前一直是腼腆的、可怜的,师白薇自然想不到那层面上。

耳边的幻听还在不断诱惑他,齐暄头昏脑胀,他自从暗门下来,那种粘腻的恶心感就挥之不去。

眼前的一切像要融化一般扭曲,恶念在心中不断被放大,齐暄头痛欲裂,被心中翻涌的恶意熏得作呕,他嘶哑着声音让师白薇快跑。

师白薇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是魔物影响了你?!”

齐暄背靠着墙,他心中杀意、爱意与食欲涌动。

他早该知道的。

荀戬不杀他是因为不能杀他。

他是魔物设置的、荀戬意外亡故后契约的接班人。

荀戬与魔物的契约不止一代,也通过血脉印刻在了他身上。

“杀了我。”勉强维持住清明,齐暄忍不住在师白薇面前落泪。

他看着一脸错愕的师白薇,惨笑着抚上对方的侧脸,他不敢用力,掌心轻轻贴上对方脸颊:“杀了我吧,不然我会变成第二个荀戬。”

见师白薇不动,他咬牙,拿起刀就要架上脖子引颈就戮。

师白薇搞不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怎么发生的,她一脸震惊,反手甩了齐暄一巴掌想把对方打清醒,劈手夺过对方手里的刀:“干嘛呢你?!你给我清醒一点!你是你,荀戬那垃圾是荀戬那垃圾!你又没受过他半点好处,自然祸不及子女啊!”

情急之下她打得用力了点,齐暄脸颊当即就红了起来,还微微有点肿。脸上火辣辣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呲牙,痛感反倒将幻听和幻觉驱散不少。

师白薇知道自己下手有点重,有些心虚:“那什么,你别被魔物影响了。”

齐暄想跟她解释自己活下来的危害性,如果他不死,他就会成为代替荀戬替魔物布下灾祸的人选,这份诅咒还会随着血脉子子孙孙无穷传递。

耳畔却传来一处碎裂的声音。

师白薇与齐暄齐齐朝着声源看去,一些细小的触手汇聚成细流,从半阖的门缝中钻出来。

二人有一瞬间愣神,旋即明白过来。

——阵法已经失效了!

师白薇二话不说拉起齐暄就跑:“先撤!”

囡囡紧随其后,它似乎感知到了情况紧急,跑了两步迎风而长,很快变成一头两米高的庞然大物。

它在暗道里显得有些束手束脚,过道太小它趴不下来,只得叼起师白薇的后衣领,仰头一甩,将师白薇和齐暄甩上后背,四爪刨着楼梯飞速朝着出口冲出去!

荀戬躲过了剑尊的致命一击,他逃得快,没让正道抓住他的尾巴。

和许折英的厮杀让他身上多了许多个口子,混浊的黑血流了出来。

他试图堵住伤口,却全然无用,剧痛令他愤怒又恐惧。

在他的计划里,他原本是想让顶着师白薇脸的青棠招摇过市,再放正道的探子进来让他们看见用着师白薇的脸的青棠站在人群里对他们见死不救,继而把消息带回正道引起他们内部互相猜忌,持续内耗,再由内鬼挑动纷争,最后他发动蛊虫让他们互相攻讦,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这一切打算最后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道有没有内乱他不太清楚,可就眼前出师不利这点看来,他的计划泡汤了。

耳畔魔物的低语令他不快,他躲在洞穴里,质问魔物为什么不给予他力量?为什么他居然还杀不掉一个小丫头片子?!

他癫狂的模样让魔物都忍不住咋舌。

“不中用了。”

“废物。”

“白费力气。”

魔物们窃窃私语。

它们的交谈落到荀戬耳朵里是那样刺耳,他恼怒不已:“我已经竭尽全力去为你们办事了!你们为什么不给我力量?!”

有声音笑嘻嘻地说:“力量上限受限于本身资质,你已经达到极限了。”

“可惜。”

“资质平平。”

“上限太低。”

荀戬目眦欲裂,他最恨这些话了。

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他把他们都杀了,可现在力量的来源也看不起他。

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低声下气地求它们:“我还可以做得更好!不要……不要抛弃我……”

魔物们窃窃私语起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好吧,好吧,那就再加一个契约。”

荀戬彻底化为一滩黑水,如《松山云雾录》中化为一滩粘稠黑液的荀戬一般再无人形。

与此同时,失去了人形的荀戬不再被算作魔修,他的修为带来的镇压效果骤然消失,阵法碎裂,魔物沿着阵法的漏洞爬出。

这世间阻拦它们的东西又少一个。

囡囡蹿上高空,四爪刨着云和风,师白薇垂首看着魔宫,整座宫殿都在摇晃。魔物爬出的速度目前还不快,但随着阵法漏洞越来越大,此后魔物泛滥的速度不可估量,皇城还有老弱病残未撤离,师白薇心急如焚,恰巧虞歧拨通水镜。

“去天山寒池!”他开口便是这一句,“魔宫的阵法想必是破了,现在还剩下天山寒池这一个阵眼,带着其余的人去避难!如果救不了所有人,你们两个必须要活着!”

他那边声音嘈杂,师白薇想问他们情况如何,却听到一阵阵爆炸的声音。

水镜那边一片狼藉,他虽炸死了孤月崖残存的蛊虫,却没有听从青棠遗愿返回皇城,反而是在与裂缝中爬出的魔物以命相博。他拨通水镜等了许久,师白薇在地道里收不到通讯,好在他在临死前等到了机会,能把消息传过去。

虞歧的声音远远传来,他已是强弩之末,拖着断腿与千疮百孔的残躯看着漫天盖地袭来的怪物,他隐隐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他没有离家出走,能留在孤月崖,是不是就能看出荀戬狼子野心,便能阻止一切发生了?

只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虞歧咳了两声:“不用挂心我们,我怕是要和孤月崖这些东西同归于尽了。”他笑了一下,“我害死了那么多同胞,实在是无颜下去见他们,这就当我做出的微不足道的赎罪吧。”

虞歧抱着必死之心师白薇已知晓。二人隔着千山万水她劝不动,只是她想问,青棠呢?为什么你用着她的水镜说话?怎么没听见她的声音?

只听对面一声脆响,水镜联通切断,再拨过去镜面只剩涟漪。

师白薇心中发凉,她意识到对方大抵是凶多吉少了。

脚下魔宫的晃动不断增大,她没有时间去哭,背后还有个受魔物影响已经气息奄奄的齐暄,师白薇擦去眼泪,一拽囡囡的后颈毛:“走,我们去救人!”

皇城滞留的人数竟然破了百。

师白薇没想到小小的皇城居然能够藏下这么多人。他们大多数是病患、老人及孩童,各个形销骨立,像是还有呼吸的骷髅架子。

荀戬的统治比他们看到的还要糟糕。

在魔域最繁华的皇城,却有不少饿死的、病死的魔修。

师白薇看着草席上半死不活的人,心中震颤。

她从历史书上有听过饥荒,有听过瘟疫,有天灾,也有**。生活在富足的家庭和和平的世界的师白薇觉得书上的一切都很陌生和遥远。那些被简单的话语和轻飘飘的数字记录的人命,在读者翻过几页后,那些黑暗和痛苦的过往就被人抛之脑后,可如今残酷的现实不加粉饰的展露在她面前,她先是被骇人的惨状惊得想吐,随后才忍不住落泪。

她伸出手握住那一双双枯瘦干瘪还散发着臭味的手,想将他们拉起来,送到安全的地方。

可天山寒池能庇佑的人数太少了,那些年长者听到那间小屋有多大后纷纷摇头,将自家年幼的孩子推出去。

“我们会帮你们拦一会魔物的。”他们消瘦的脸上露出微笑,干涸的嘴唇上还留着道道血口子,明明将命豁出去的是他们,对方却不停地道谢,“麻烦您了,夫人,麻烦您救救这些孩子!”

她跑了许多趟,将十几个孩子送进天山寒池的小木屋里。

每次从天山寒池下来,便能看见被逐渐吞没的皇城以及孱弱但仍在殊死抵抗的魔修。

她逃生的途径被逐一堵死,最后被沿着街道流遍所有路径的魔物困在天山寒池这个尚为安全的地方不得进出。

十几个惶恐的孩子挤在小屋里,室外风雪不停,寒风咆哮好似对这命运不甘的控诉。

师白薇胸中悲切又愤怒,怒火灼烧着她的内心,她气得浑身发烫,看着堵在小屋外围那一圈虎视眈眈的魔物双目泛红。

它们眼馋齐暄,是打定主意要把人吃掉的。

火烧了起来。

它来得那样突兀。

凭空而迅速地烧灼师白薇眼前那一块涌动的魔物。

师白薇一愣,那燃烧的火苗抖了一下,她抬手,火苗也跟着飞舞。

她眼睛亮了起来,将手一抬,火苗立刻朝上蹿了几寸。

她兴奋地回头对齐暄说:“或许我们可以破局!”

齐暄脸色苍白,露出一个淡淡的、勉强的笑。

“你这样会把自己耗干的。”

师白薇脸上笑容淡了点,但眼神依旧坚毅:“我别无选择。”

魔物爬出了万魔窟,它们在魔域境内横行霸道,只花费一天的时间就爬到了边境。

许折英仍昏迷不醒,这次不论喂了什么药她都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剑尊身体已不太好,阎萝问几副解药让他吃下去情况也不见好转。

徐云中已半个月没有合眼了,她眼下一圈乌青,眼中满是血丝,段守一让她暂且休息一会,徐云中摇头。

她与段守一都是自转移了周围的民众后就及时跟着大部队赶来,期间没有休息过半分,铁打的人也架不住这么熬,但她硬是抗下来了。

魔物太多了,凶狠强悍远超他们所料。他们在边境守了几天,只可惜边境没有守住,损耗的人员却不少,最后只能带着一堆魔修俘虏一退再退。

魔物们很聪明,它们并非是没有灵智的东西,反而聪明之余还会团结协作配合默契,全然没有人类所有的刚愎自用和自命不凡,硬生生将正道杀得丢盔弃甲。

它们联合,亲密无间,配合打得极好,而且善于钻人的空子。

被俘魔修先是翘着二郎腿看热闹,最后发现魔物居然不分敌我进行攻击,这才慌了神,拿起武器一起反击。

正道与魔域的边界线极长,哪怕地势崎岖也无法阻碍魔物遍布整座大陆的步伐。

前线抗击的人手损耗过大,一个不注意就将些许魔物放进了内陆,搅得大家腹背受敌,非但没能将敌人堵在前线,反而让后方的人员也跟着受罪。

血战几天,实在是撑不住了。

有人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得找到源头才行。”

便有人回:“源头在魔域,你进得去吗?”

众人沉默了。

一片寂静里,徐云中怯生生站出来:“我可以去。”

有人惊诧地看向她:“你不要命啦!”

徐云中看着依旧昏迷的许折英,对方身体上的伤好了,却迟迟不曾醒来,必定是在与荀戬交手时出了什么岔子,她得想办法让她醒过来。为今之计就是深入敌营一探究竟。

徐云中深吸一口气,她坚定道:“我确定,我要去魔域一趟。”

薛妙琴正趁能喘口气的空暇调试琴弦,争取一发琴音能够多杀几只魔物,闻言也忍不住抬头看向自家徒儿。

徐云中有几分紧张,她是有些自作主张了,如今的局势,反而是跟随大部队生存概率比较高,单打独斗无疑是死路一条。

可是她不得不去,昨天失联许久的祝枝歌等人拨来的通讯,她们本来就要跨过边境线与众人汇合了,不料魔物泛滥生生堵住去路。她们几经周折血战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这地方是一条天堑沟。

别的天堑沟都不住地往外冒魔物,唯有它,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甚至还能藏人。

段守一一眼便看出来了:“那是师妹进入黄沙丘前坠崖的那条天堑沟。”

徐云中心中微动,她是知道许折英坠崖误入魔域之事的,这天堑沟实在是太过可疑了,简直是在故意引人前去,但是徐云中没有办法,留在原地已是死局,闯一闯或许还能挣得一丝生机!

万籁俱寂,众人都看着徐云中,仿佛她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段守一站出来:“弟子愿陪同徐师妹前往。”

窃窃私语的声音多起来。

“他们疯啦?”

“苍穹派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不正常。”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吗?段守一是许折英的师兄,徐云中又与许折英交好,物以类聚,疯子自然和疯子一块玩了。”

见薛妙琴没有反应,徐云中抬手行礼:“弟子愿前往魔域一探源头!”她声音坚定,音色虽温柔,语气却不容置喙。

薛妙琴叹了口气:“去吧。”

徐云中眉头舒展开来,分明是十成十的危险事,她却高兴得很:“多谢师尊!”

她扭头对阎萝问道:“阎师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折英就拜托你照顾了!”

阎萝问点头:“你放心。”她将腰间的丹药尽数拿出塞进徐云中乾坤袋,“你自己多保重。”

眼见徐云中得了首肯,段守一也不甘示弱,朝着剑尊作揖:“弟子愿一同前往。”

剑尊定定看了他一会,知道留不住,最后无奈叹气:“去吧。这一路上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她。”

段守一行礼:“是。”

年底了好忙啊,存稿都要告罄了TAT

这次作话来聊聊青棠好了。

她的结局比最终人设还早定下来。我原本没有给她附加太多的身份,后来觉得有趣才将两个本来没有联系的虞歧和青棠用血缘这条纽带联系起来。

PS.虞歧的“歧”是歧路的歧,在他做出离开家乡的决定后就踏上了一条后悔但无法挽回的歧路。

提罗一族作为母系氏族居住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靠牧业和林业维持生活,他们作为受到魔气影响最小的族裔从魔化之中得到的狂化buff也是最小的,所以群体普遍偏弱,在其他的城镇没多少优势,不如自立山头归隐种田。

在这个条件下,作为下任族长的青棠本来有着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人生。如果她没有因为善意而将刻意英雄救美的荀戬带回村落里,至少灾难发生的时间会推迟一阵,亦或者荀戬祸害世界这条路不会走得那么顺畅。但是她不是个见死不救忘恩负义的人,于是善心被利用,一切好意都成了祸患的开始。

她本来是个温柔又纯粹的女孩子,被人为扭曲人格,被种下蛊虫植入恶意之后成了荀戬的傀儡,一步步替他培育出将事况再度升级的蛊虫。

她与活在众人台词里的齐终竹不同,齐终竹身上只有情蛊,于是只要恨意与理智冲破虚假的爱情,她便可以清醒,但是青棠不同。

她是除整个落日湖居民外最早的受害者,也是迄今为止被种下蛊虫最多的人。三只蛊虫好巧不巧环环相扣将她的记忆和性格扭曲成面目全非缺又逻辑自洽的样子。

青棠虽然被荼毒良久,但本质上和本尊没有太大变动。她被迫恋爱脑,却不会对所谓的“情敌”下毒手,她隐约意识到了不对,荀戬给她施加的禁制让她无法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所以潜意识让她自行离去而将师白薇留在皇城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虽然最后还是失败了。

然后来说说齐暄。

他是个格外拧巴的人,一方面是成长环境让他阳光不起来,另一方面是源自荀戬身上的血脉和契约。他受魔域风气影响,觉得男男女女有对象,有几个对象都没什么。陆雪镜和柏斓要是谈过几个对象,甚至同时谈几个,男女不忌,他一点意见都没有,但是荀戬所作所为给他的心理阴影却很大,让他觉得男人有几个对象是很羞耻的事情,所以当他对师白薇产生食欲以及引申意义上的“食欲”时,他觉得很羞愧,觉得自己可耻,主动给自己挂上贞节牌坊的纯情处男选择自戮,虽然最后被师白薇的友情破颜拳打断自绝经脉的读条。

再bb一个我之前没有说过的事情。故事大纲定下来后我有纠结过主视角该是哪个女孩子,甚至一度将白薇作为主视角。真论起来白薇是很适合当这篇文主视角的女主的,她身上很多点都是拯救文学女主标配,但是因为我想整个活,于是选了看起来老成靠谱实际上心理年龄三岁的熊孩子许折英。因为一拳打爆boss真的很爽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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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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