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学的小弟子们都是才来问玄宗没多久的,因为有灵根,有慧根,被问玄宗在外的弟子挑中,家里又愿意送来修行,才上了问玄宗的仙舟。
太年幼的弟子送来时字都不识,宗门内才会开了蒙学,让还没入门的小弟子一边学读书文章,一边打一些修行的基础。
不过这些从凡俗挑来的弟子,曾经的家世不同,是否读过书、学识程度也不同,来见素台做授课先生的年长弟子最怕教蒙学的小孩读书。
傅雪寒却乐得教问玄宗这些年纪小的弟子认字,只翻过一遍问玄宗用的蒙书文章,上起课来就得心应手。
见傅雪寒教得好,教着景迁的那位师兄十分佩服,下课还来请教过他。
“傅先生好像很擅长调教这些小弟子,从前也教过蒙学吗?”
傅雪寒听他这么问,有些意外:“许是有些经验的。”
“哈哈,傅先生谦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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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雪寒都在蒙学安定下来了,柳扇才想起来这些时日忙着制药,没顾得给危峥嵘去信说说傅雪寒的情况,写了封信还顺带问了问寻找见骨草的进度,直接让宗内的信使灵兽送到了自己从前在论道通衢的宅子。
总所周知,柳宅如今是问玄宗弟子在论道通衢的驻地,宗门长辈问候一下在外的弟子,很合理。
这会儿在论道通衢的问玄宗弟子要么本来就是下山来历练的,要么是为了明扬大会而来,要么是接了青岳剑尊的任务,总之都在秘境之中,柳宅里只剩一个正在休整的筑基弟子,收了传信不知道如何处置。
但见传信的玉符上虽封了法印,却不是宗门急报的标识,于是好好收拾起来,准备等金丹前辈回来后再请示如何处置。
这一等,就硬生生等到了荣山同金丹师兄们从膺箓秘境中出来。
十六荣山一行人,下山途中除了没什么收获的灵脉,只遇到了几只灵兽,众人合力便也击败了,还各自分了不少皮毛骨血。休整过后,领队的十六打开师尊给他安排的地图,准备找到膺箓秘境出口法阵后,不再耽搁,直接离开。
却没想到他们依着地图找到的出口法阵,竟是不知何时走错之后踏进的迷津幻阵。
当时也是荣山见势不对,趁众人还在清点,抢先激活幻阵,破了迷津,代价便是引动了明扬大会的信物,被带出膺箓秘境,也因此信物裁判荣山冒进,扣了他的积分。
十六那边,迷津已破,几名金丹合力从幻阵逃脱也就不再有性命之危,飞快找到出口法阵,一出来便来找荣山。
“荣山!”
十六在道场上寻找半天,总算在排名石碑前找到了荣山。
石碑上,一道原本可以跻身前十的名字暗淡下来,连带着后面跟着的积分被一并划去,正是荣山的名字。
众人一时无言,只是还在论道通衢的万藏道场上,周边也时有退出秘境的修士,不好说话,问玄宗几位弟子一合计,先回了泽川坊柳宅。
“前面从山谷逃脱时侥幸没事,眼瞅着快要下山了,却遇到那样奇怪的事。”进了自家地盘,十六方皱眉道,“可惜了。”
荣山回头,见十六的神情里不仅可惜,还带着内疚,想了想道:“无碍。我来问玄宗,是引我修行的老师送来的,掌门说我天赋好,连青岳剑尊都动了收徒的心思,才暗中告诉我内情,让我同你们一道的。
“原本掌门只是安排我在山谷外接应你们,在青岳剑尊面前混个脸熟,没想到到了山谷外,我才发现那座山脉我的老师去过,他老人家在教我的手札里详细记了山上的各种陷阱迷阵。”
说到此处,荣山朝十六几人抱拳行礼,“也是荣山该向诸位师兄致歉,老师虽与掌门相识,但他的身份不便透露,他的手札记录详细,若是在秘境中便与师兄们说了此事,实在解释不清。”
几人相互看了几眼,想到荣山确是掌门半路亲自安排进来的弟子,众人都不熟,却实实在在有问玄宗内门弟子的身份,做不得假。
十六于是说道:“若不是你,我们这一路不知道要多多少麻烦。”
这是实话,虽然筑基弟子修为有限,但荣山及时发现了几处不是光靠修为就能解决的状况,实在给他们省了好多来回的精力。
“我们照实情报上去,不仅奖励照拿,你肯定也能入了剑尊的眼。道歉就不必了。”
几人在柳宅的正堂里休息一会儿,将要各自回去住处,正碰上那位收到信的弟子从集市上回来,见了十六便说:“十六师兄,可巧碰见你们回来了!前几日宅邸收到了宗内的传信,我正愁找不到人看呢!”
传信?柳扇送来的?
荣山停下脚步,等着十六说话。
那筑基弟子绕到堂后的纱橱里,从宝匣里取出玉信符交给十六,十六接过去看,果然金丹修为便能看见上面的寄送署名。
“是诲风灵君的信。”送给师尊和剑尊的,“这玉信符我就取走了。”
十六看过,还将玉符传给一旁同来的金丹弟子瞧了一眼,随后收起来招呼众人回去。
诲风灵君的玉信符是拿在手上了,但往何处去寻师尊和剑尊十六也说不好。不过他毕竟是司鹤川的亲传弟子,真要联系师尊,也有方法。
回了自己住的厢房,十六取出符箓联系师尊,刚禀明柳宅收到诲风灵君之信,就见符箓上现出一行字来:
剑尊已往泽川坊,转交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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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已归宗。”
且不说十六上一刻还没将楚岫箓尊发给徒儿的传信符箓收起来,下一刻宅子里便有通报青岳剑尊来了。看过玉符的危峥嵘直接传信四个字与司鹤川,从十六手里取了见骨草就准备走。
临走前,还面上不疾不徐地听完十六说如何寻得山谷,如何取得见骨草,如何得荣山相助,又如何出了膺箓秘境,末了,还着重说了荣山给众人节省了多少工夫,为此不幸失了明扬大会的名次云云。
青岳剑尊自然满意弟子们任务完成得及时,当下便取了几样不大不小的法器额外奖励弟子。
“报酬原该由百纳司转交你们,离你们回宗还有些时日,恐怕一时也拿不到,本尊这几件法器便额外给你们了。至于荣山,他既已退出明扬大会,便随我回宗。”
说完,剑尊一手抓住少年的肩膀提上昆仑蛟,从论道通衢坊间便御剑走了。
“剑……剑尊在论道通衢城内御剑?”一名年轻些的金丹弟子震惊。
十六也不算年长,但毕竟是司鹤川看好的人才,眼睛一转便有了解释。
“嘘——城内的各种法阵都没反应,想必是否惊动法阵已在剑尊的控制之下,再说了,听说桑漓城主修为正是化神,咱们剑尊可是号称修界第一化神。”
*
柳扇最近在药庐待的时间都少了些,每日往宝镜云间替司鹤川看看宗内事务,处理过必要的再回去少阳隅制药。
今日他正盘算着傅雪寒的药已用掉了半朵仙岳莲,待见骨草送回来,就能着手给傅雪寒引出灵力,走到青阁正殿后,刚推开后殿门,一道身影轰然落下,昆仑蛟迅雷而至,没进正殿后的青石地基中。
“危峥嵘!你疯了?”柳扇拧着脸看他被震裂的大殿石基。
“雪寒复明,怎么回事?”
“我在信中说过了,因雪寒哥灵力稳定,便产生了能够弥补尚未复原的听觉和视力的效果,等到灵力渐渐失控,若是伤处没好,还是会失明、失聪。”
柳扇答,接着上下打量了一遍危峥嵘手里提着的少年。
“剑尊手艺不错啊,捏自己跟玩儿似的;见骨草带回来了吗?正要用呢。”
“带回来了。”危峥嵘手一松,荣山灵活落到地上,转身朝无崖的方向离开,“正要见骨草,雪寒已经可以用药引出灵力了?”
“没错,雪寒哥恢复得比我原本想象得快得多,这可是好事。”
危峥嵘取出一只木匣丢给柳扇,“你是医仙,疗伤之事我不多插手,见骨草就交给你了,你着青石回头我赔给你,我先去看看雪寒。”
呃……
“等等!”柳扇出言拦住他,这下换危峥嵘拧眉了。
“怎么了?”
“……这个时辰,雪寒哥不在夏时杏居。”柳扇看着危峥嵘拧得能夹死人的眉头,抽抽嘴角,“没人陪雪寒哥下棋,他的伤也不碍事,我让雪寒哥去见素台教小弟子们读书打发时间,这一早还没下课呢。”
危峥嵘转身欲走,柳扇一个白眼还没翻完,就见他又转过头来。
“你该叫他什么?”
“傅师兄!傅师兄行了吧!”
*
见素台人多,危峥嵘隐了身形走进蒙学的书斋。
还没下课,却离下课的时辰不远了,危峥嵘隔着窗扇看坐在讲筵上的青年。
青年一身素衣,不似问玄宗弟子,讲起问玄宗给弟子们启蒙用的文章来,不紧不慢,似是读过千百遍,了然于胸倒背如流,连怎么教这些文章都好像演练过百遍。
书斋内,有的小弟子为着快要下课坐立难安,倒是显然很喜欢上傅雪寒的课,心里急着,却也能跟着傅雪寒的安排老老实实朗读念书。
透光的深棕色眼眸里,是先前养伤时日里不曾有过的生机和活力。
罢了,雪寒以前就挺喜欢当先生的,大不了以后自己每天送人从无崖来云奇峰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