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相交之际,那只翻山越岭而来的崇仰山庄队伍,终于带着几十位弟子和几个大箱子停在了寒牙堡的大门前。
楼春江看着这阵仗,悄声与楼青云说道:“之前弟子回禀称有一个戴着面具的不知是何人,怎么没瞧见他?”
没想到父亲如今会与自己商议正事,楼青云受宠若惊地看他一眼后,细眼瞧向对面,的确没看见什么戴面具的。不过也发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其中她印象最深刻,是那位拜师于盟主府长老座下的毕恒。
怎么这次他也来了?
若记得没错,这一位在崇仰山庄中可是直接听命于庄主的。便是少庄主殷规尘也未必使唤得动他。
正思忖间,忽见一匹威风凛凛的红棕色骏马载着一位佩戴面具的男子从装黄金的木箱后出现。
与此同时,一道薄情寡义的声音传来:“诸位,又见面了。”边说着,男子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阴狠邪气的脸,赫然便是飞鹰剑派的高子明。
楼青云心下一惊,暗道:“怎么是他?”
不仅是她,殷规尘同样是万万没想到。
鲁杉敛眉,很不爽:“咱们崇仰山庄的事,他一个飞鹰剑派的外人瞎掺和什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庄主在想什么?竟让他也跟着来?难道他们山庄也要与这起小人为伍?
郭京玉和楼青云、明若霄对视一眼,都是一副大敌当前的谨慎状态。
那厢,毕恒与高子明同步下马,稳步上前拱手。
毕恒道:“晚辈毕恒。”
高子明道:“晚辈高子明。”
两人异口同声道:“见过楼堡主。”
楼春江伸手将他们虚扶起来。
毕恒看了眼殷规尘,接着道:“鄙派承诺给贵堡的千两黄金已经送到,堡主可派人前去检查。只是自少主不告而别后,庄主与夫人便茶饭不思。既然少庄主不愿归家,庄主因顾虑我家少庄主从小从者无数,今在贵堡并非小住,未免给贵堡徒增烦扰,故派我等前来供其差遣,如此一来,我家庄主与夫人才能放心,还望楼堡主海涵。”
言下之意无非是,要想拿到这一千两黄金,就得同时接受崇仰山庄派来的人进入寒牙堡。而至于他们来这是为了什么,实在是不言而喻了。
楼春江看着他身后那一大群人,迟疑问道:“他们都是?”
毕恒笑道:“大多数人只是护送这千两黄金而已。庄主安排来伺候少主的只有其中十位,算上我与高少侠,共有十二位。 ”
楼春江了然点头。
可惜,不管崇仰山庄打的是什么鬼主意,都注定要落空了。他们在寒牙堡根本得不到想得到的东西,因为他们想找到的碎骨功法本就是不存在的。为着一本莫须有的碎骨功法,交换千两黄金。崇仰山庄是大亏,他们则是大得了。
虽心下早有定夺,楼春江仍摆出十分犹豫为难的样子。
夜伯与他多年老友,知他意思,便着手搭起戏台子唱这出戏:“堡主,咱们地方小,只怕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啊。这样冷的天气,总不好睡地上吧?”
楼春江点头,沉吟片刻,苦心为他们着想似的说道:“不如便请诸位到城中客栈小住一段时日,待我们把地方收拾出来,再迎你们进去?”
夜伯见那毕恒有话要说,赶忙抢先道:“我记得最近的一家客栈离这儿不过一刻钟的脚程。”
楼春江又见高子明要开口,又道:“哦?是吗?那可正好了,可算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了。”
看到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唱双簧,殷规尘要是还不明白楼堡主是在故意试探自己的态度,那就是白活了。他上前一步道:“依我看,寒牙堡内虽住处紧俏,五六个人总还容纳得下。我的身边也并不需要这样多的人,不如便从中挑选五位留下,不知楼堡主意下如何?”
看毕恒的意思,他与高子明是定要留下的。那么,算上其他三位,共有四位山庄弟子,既能帮他一起洗清寒牙堡污名,又能协助他掣肘高子明,还不会对寒牙堡产生威胁。如此算来,也是比划算买卖。
楼春江引去眼中那抹促狭,满意一笑,即刻接话:“那就依殷少主的意思吧。”
毕恒想阻止,已是来不及。
不过说到底,少主的意思,他也没有立场去当众反驳。他只好朝殷规尘拱手,问道:“不知少主想留下哪几位弟子?”
殷规尘道:“你看着办吧。”
毕恒颔首去办,不一会,选了三个得力弟子留下。
于是,众人一道入堡。
楼青云走在楼春江坐后的位置,间隙中扭头看了高子明一眼,见他作为唯一一个飞鹰剑派的弟子,虽孤立无援倒十分有闲情逸致地左顾右盼。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不闪不避地看来,露出抹意味不明的笑。
此时,郭京玉和明若霄一左一右走到她身边。两人都领教过高子明的厉害,自然忌惮。
郭京玉戒备地朝后瞥了一眼,说道:“高子明来寒牙堡定然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师姐,咱们要当心了。”
明若霄也道:“是啊,少主。自打那次比试,直到我现在看见他都还有些发憷。”
郭京玉想起这件事来,便道:“这次他到了我们的地盘,也该找机会给若霄出口恶气才是。”
楼青云点头表示支持:“只要处理干净别留下把柄就行。”
闻言,郭京玉与明若霄对视一眼,眼睛具是一亮,随后一左一右抓上楼青云的手臂,三人心照不宣地神秘一笑。
*
当日夜里,寒牙堡难得“出手阔绰”地办了场接风宴。
然而寒牙堡的弟子门清,所谓接风宴,接的却不是几位客人,而是那千两黄金。
弟子们自打知道这黄金全得益于殷规尘后,成群结队地去给他敬酒。
楼青云看在眼里,暗想:规尘自来是不胜酒力,照这么喝下去,很快便该醉倒了。可谁知她默然观察了一会,竟发现他有股越喝越精神的势头,实在叫她意外。
她哪里知道,前世她死后,殷规尘就把崇仰山庄酒库里的酒给喝光了。每月,都有不论好坏只求醉人的酒成车往山庄送去。是以,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不善饮酒的少年了。
虽如此,他倒也愿意装上一装,好引楼青云照顾一番。可谁知他这边来者不拒把寒牙堡的弟子当娘家人来讨好了一番后,待他要有所行动时,前厅中哪还有楼青云的身影?
他不免轻叹,便有借醉意告辞躲闲的意思。左思右想之下,又怕待会青云回来,只得暂且按捺下去。
鲁杉陪他到屋外吹风醒酒,嘟囔道:“我看这接风宴就是他们自个人蹦得欢,跟咱们...关系不大!”
殷规尘微眯了眯眼,没说话。
鲁杉接着道:“少主你看,除了摆出些瓜果酒菜,其余一应俱无,实在没意思极了。若非今日深处寒牙堡中,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偌大的寒牙堡,竟这样小器。”
殷规尘便道:“寒牙堡四处受敌。也不比我们在南州。鲁杉,你若跟着我,从此也该把寒牙堡的人当做自己人才是。”
鲁杉劝道:“少主,庄主派毕师兄来的意思,似乎并不为支持你而来。”
殷规尘不欲多谈:“我心里有数。”
说曹操曹操到,不一会,毕恒便跟着出来,在殷规尘身边停下脚步,恭敬垂首:“少主。”
殷规尘瞥了这丢到人群中便没人会发现的弟子一眼,冷淡问:“父亲派你来所为何事?”
“一是为了碎骨功,二是为了少主,三是为了控制高少侠。”毕恒也不隐瞒,“至于还会不会有别的,属下也不确定。”
跟他猜测的所差无几。
殷规尘警告道:“你要做什么我不会阻止,我只有一点要求,如果你胆敢伤害青云,伤害寒牙堡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你。你知道,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我要你的命都很容易。哪怕是在父亲面前,你认为,他是帮你,还是帮我?我也劝你,我与你说的话,什么该告诉父亲,什么不该告诉,你最好心里有数。”
毕恒低头:“属下不敢。”
殷规尘见他态度良好,便放缓了声音:“适当时候,你也可以向我寻求帮助。毕竟,我在寒牙堡也呆了好几个月。”
毕恒把头低得更低了:“多谢少主。”
殷规尘又问:“可知道高子明为何会来?”
毕恒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与他听,“高少侠似乎是想以此交换,请庄主助他争夺飞鹰剑派掌门之位。”
殷规尘向来知道高子明野心勃勃,绝非甘于久居人下之人,也数次警告过玲珑要与他保持距离。
前世在寒牙堡覆灭之后,下一个陷入波折与动乱的便是飞鹰剑派。而这搅动风云的推手,恰恰就是高子明。
只是他重生以来,精力都放在青云身上,飞鹰剑派跟他更是无甚交情。可不料如今高子明竟把手伸到崇仰山庄和寒牙堡,那他就不会让他像前世那样顺利了。
殷规尘吩咐毕恒道:“盯紧他,有任何可疑,随时来报。”
这本也是庄主吩咐他要做的事,毕恒自然没有不应的:“少主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