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走青（重生） 第14章 决然的吻

自此以后，殷规尘发现，郭京玉变了。

很微妙。

他不再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地保护他的师姐，也逐渐对他客气有礼起来。郭京玉每回见到他，都会不闪不避地打招呼，叫一声殷少主。有时候，知道他对他们的帮助，他也会不厌其烦地跟他说谢谢。

对此，殷规尘心情虽然复杂，却也感到心中那股难言的烦躁被抚平。

这种变化也没有逃过楼青云的眼睛。

一连半月，她在练剑之余，能给郭京玉的关心其实并不多，但也曾好奇询问过。

当时，二人一道围着明若霄，楼青云正喂着她喝粥。

郭京玉听了她的疑问，低头看着脚尖，唇角虽勾着抹似有若无的笑，可却叫人看不出几分高兴：“师姐，我们在这，多亏了殷少主的庇护。”

楼青云拧眉看他，手里搅拌着粥的动作没由来顿住了一下，忽然说：“要不然我们回东凹院？若霄现在已经好了许多，我们老住在这，也多有不便。”

闻言，郭京玉出乎意料地抬头看她一眼，眼中依稀闪过希冀的光彩，又慌忙移开，无措且惧怕失望地看向明若霄：“我都听师姐的。”

楼青云便也看向明若霄，询问她的意见：“若霄，你以为呢？”

明若霄便道：“我也都听少主的。”

后来，楼青云想找殷规尘，正好碰到他刚从外很有奔头似的走进来，便快步小跑过去。

殷规尘见她，步子停顿下来，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献宝的意思，打开手中的锦盒，兴致勃勃说道：“青云，你来得正好。”

楼青云并未注意他这些温文尔雅中透着急切的动作，只一味面泛难色：“规尘，我找你是有事想与你商量。”

殷规尘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到她想说的是什么事，可他不想听。

楼青云接着道，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扫这个兴：“规尘，多谢你连日的照顾...”

殷规尘伸手摆了个暂停的手势，阻止她继续往下说，“青云，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的手指摩挲着锦盒，“可你知不知道，在这盟主府中，一直有人想对你们暗中出手。此时回到东凹院，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说完，他轻吐出一口气，固执地继续打开锦盒，却是拿出一支玉簪来。

那样一只细长剔透的手，竟比那温润无暇的玉还要漂亮些。

楼青云稍显错愕。

殷规尘自顾自将那玉簪插入她如云般的发髻中，瞧她容光如月，虽然抿直的唇显得有些冷，一双丹凤眼却总是欲说还休的样子，很满意地笑：“很早之前就想送你一支簪子，可惜总没找到好的，今日总算遇上了。”

楼青云被这意外的一出整得怔愣了片刻，下意识就想把那簪子拔下来。

殷规尘看出她的意图，抬手轻勾她的手腕，像被清风吹过满树清白花枝那样摇头，很轻很柔：“就算你不喜欢，也不要当着我的面把它摘下，好吗？”

楼青云手指微蜷，只觉手腕处那股微凉渐渐变得温热。

殷规尘小心翼翼地看她，将她的手拉下，垫在自己手心上，然后把那只锦盒也交给她：“如果你要丢开，不要让我知道就好 。”

楼青云托着那锦盒，手心手背都发起烫来。

*

这一整日，楼青云都没有见到郭京玉。

晚间没忍住问时，才从婢子那得知他上午便不声不响地出去了，连飞魔剑也没带上。

楼青云不免有些担心，又等了一个时辰后，还不见人，便出门去找。

好一会，路过流溪院时，听得里头传来打架的声音。她心道不好，推门闯进去，便见到叫她极为惊心动魄的一幕。

郭京玉双手护头躺在地上，任由那些人对他拳打脚踢。

他们之外，高子明坐在一旁气定神闲地喝茶，像在看一场热闹、有趣的好戏。

郭京玉认命了似的任由他们翻来覆去地打，直到意外瞥见突然出现的楼青云，看到她眼中的惊愕，忽然停止了呼吸。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楼青云双拳紧拽，嘎吱作响，这一声更是从牙缝里挤出去的。

那群人一怔，转头看是她，不悦地叫唤了声，若无其事地继续施暴。

一对比，高子明倒还算看得起她，起身朝她走来：“哟！是咱们的楼少主啊，瞧瞧都气得发抖了。”他上下打量她，“我看你也先别气，我可以作证，今天这事，全是郭京玉找茬。钱泰礼他们本来是没想跟他们起冲突的。”

“就是啊！”钱泰礼也不卖力揍郭京玉了，从人群里跳了出来：“这厮好端端地要打架，我们纯粹就是为了成全他！”

楼青云怒目圆睁，听不得这些歪理，拔剑不讲章法地乱扫，逼得他们都退让开来。她得以跑到郭京玉的身边，却见他只是捂着脸，不由担忧道：“京玉！京玉！”

钱泰礼见状，摆手无语道：“算了算了，我们也出够气了，人你就带回去吧。”

高子明坐了回去，掏出把扇子摇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楼青云捞过郭京玉的胳膊，生生忍下气，背过一众奚落的声音，把他带了回去。

一路上，郭京玉垂着脑袋，什么也不说，楼青云憋着气，满心愧疚和自责，纵是有话也说不出口。

月亮斜斜照下，打在郭京玉脸上，一片的青肿。

正是夏日，群蝉躲在树上，嘶鸣不止，恨不能呕心泣血，用最激烈的方式结束这场生命。

风裹着热，执意要送来凉意，却反带来刀光剑影。

郭京玉靠在楼青云身上，身后的影子重叠，拉得很长。

那瞧着年岁本也不大，眉眼却是一派焦愁之意的姑娘，脚下不设防踩到石子，一个没稳当，带着身边的少年一道栽进路旁的草堆。

游走在暗处的的野猫受了惊，见鬼似的窜开。

郭京玉一个闷哼，哪怕惊慌失措，手臂却在紧要关头枕到楼青云的脖子下。

“京玉，你还好吗？”

月亮被遮天蔽日的树遮挡，郭京玉看不到师姐，除了她关切的声音带着比夏天更热的热气，便只能感受怀中温软的触感...和意外交叠在一起的腿。

他的身体和心一起紧绷了。

楼青云撑起半身，“京玉？”

昏暗中，郭京玉伸出另一只手，决然地圈住她的脖子，吻上了她的唇。

辗转、碾磨、深入。

青涩、狼狈、不得法门。

楼青云的大脑霎时间空白了，好半晌，反应过来后，撑着郭京玉的胸口要逃。

郭京玉不许，禁锢着她，想占有她。

“唔...”楼青云没了办法，只能咬他的嘴巴。

郭京玉吃痛松开，声线喑哑，不要命似的叫：“青云...”

楼青云的头皮一瞬间炸了，坐起身，一巴掌甩到他脸上。

郭京玉的头偏到一边，却并不觉得难堪或者疼痛，只低低闷笑了两声：“师姐喜欢殷规尘是不是？”

楼青云只觉得唇上触感还未远去，一颗心烤在了火上似的。她固然气极，却也做不到丢开他不管，忽听得这一句，心头憋闷更甚，愤愤道：“曾经是。”

“曾经...”郭京玉喉头滚过这两个字，又笑了。

楼青云羞愤欲死，整个人都凌乱了。好在夜色深，她得以隐藏自己：“你笑什么？”

郭京玉仍躺在那，丝毫不顾胳膊下戳穿他肌肤的尖锐石子，仿佛痛苦能给此时陷入迷茫中的他找到快感和方向：“我笑，我大概喜欢上了师姐。”

楼青云顿时惊讶，不敢置信地咬唇，猛然想起刚刚这里发生过什么，又松开。

沉默了好一会，郭京玉从地上坐起来，手臂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摸她的头发，却发觉并没有那支玉簪。

他不由惊喜，浑是个初尝情味的毛头小子：“师姐，既然你不喜欢他，那...”

“京玉！”楼青云迫不及待想结束这一切：“让我告诉你，我不想也不会再喜欢任何人。我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该陷在儿女情长里。也许我做了一些事让你产生误会，我向你道歉。你现在还年轻，大约并不能分清什么是男女之情，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说不定过两天，你想明白了，就该后悔今夜的一时冲动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那日与殷规尘说的话，我也一直信任你对我的感情。你放心，我会把今晚当成一个意外，不去提起，也会很快把它忘记。以后，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做彼此信任的师姐弟。”

她希望这一席话能把一切重新导入正途，更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嗯...”郭京玉耐心满满地听她说了这许多，却只当耳旁风，很有几分执迷不悟的意味，接上自己前一句话的意思继续说：“既然师姐不喜欢殷规尘，那以后也不能喜欢其他人了。”

楼青云眼皮一跳，看向他，很用力地想看清他，却发觉怎么也看不清了。

“记得师姐说过一句话，痛苦让我们知道什么才是重要的，这几日，我彻底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郭京玉轻触起她铺散于地的发：“以后师姐喜欢谁，如果我不能杀他，那就只好...”

楼青云捂住他的嘴，不想听下去，也害怕听下去。这一刻，她忽然相信了高子明和钱泰礼的话，并明白了郭京玉为什么会去讨打。一时间，她只觉得心惊胆战。从没想过，那个乖巧的小师弟，有一天会变成这幅奇怪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他尝试过怀疑、压抑、远离，却反致箭在弦上。

郭京玉搭下眼帘，长睫垂落，徐徐轻颤。蝉鸣不止，血逃离他的身体，他轻吻她的掌心，一头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