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凰夜,凤凰一族最后的凰。我伴随着战争出生,可至我死为止我都没见到战争的消亡——
这是她的梦想,我所崇拜的那个人的梦想。
她是我所尊崇的王,她是我仰慕的妖。
我从来没见到过会有这样一个人,秉持着如此孤高而遥远的梦想活着,换句话来说,她活着的理由便是因为她的理想。
因此,我仰慕她,如此的纯粹,如此的洁白。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我兄长的引导之下,他说他要带我去见我们妖族之王。
我见过太多的寻常人了以为那位王者也是最寻常的妖。
她开口第一句话问我的是,“凰夜,你可曾有遗憾?”
很奇怪的问题,我也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发问。
我摇了摇头,“活着就活着,没有遗憾的必要。”
她笑了一声,“你不为你种族之灭亡而遗憾吗?”
“兄长可能遗憾,但我无,天生万物,适者生存,如此而已。”
“这个回答倒是有意思。”那位王却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该,不该这样。”
那该怎样?
我没有去问她,只是待在她的身边。
这个答案或许要我自己去找。
她是一个奇怪的王,偌大后宫之内除了十几个打杂的侍女再无其他人。
她喜欢一个人睡,或是站在雪地之中站上一整晚,仰头看着天。
雪地映射着星光,雪地之中的人是如此的孤寂而美丽。
我身上的红色显然是破坏了这副和谐的景象,但我不想离开。
她站了多久,我就站了多久。
“你陪孤王站了一夜。”
“是。”
她看向我,又问我一个问题。
“战争何时能结束?”
我摇了摇头,“永远不可能结束,只有万物心中残存——哪怕只有一丝欲念,纷争不可能停止,战争不可能结束。”
“呵。”她笑了一声,“孤王不信。”
信不信是她的事情,我无法改变他人的看法,我所能做的永远只是独善其身罢了。
是的,我从始至终没有改变过他人,改变的人是我自己。
我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尤其是这位新上任的王者,更让我感到奇怪。
她打赢了胜仗从不会将俘虏掠夺为奴隶,甚至会给他们一些干粮让他们回乡。
她的做法引发了雪境妖界内许多元老的不满,认为她是多此一举。
“魔界之人对我妖族之俘虏,男沦为奴女沦为娼,难道王是想以德报怨吗?”
王冷冷地看着那位元老,一言不发。
她绝对的实力让她登上了妖族的王座,可是再高的武功也会怕这些元老的抱团。
不过,怕可能从不会出现在王的字典里。
她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身为凤凰一族最后的凰,我也在开会的元老当中,一般情况下我与兄长都不喜欢对这些事情发言,但是今天的气氛着实有些异样,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我与兄长的站队。
我不想她为难,于是我点了点头,“我赞同王的一切抉择。”
见我发言了,王派才勉强与旧派元老打成平手。
当然我不是同情,我只是好奇。
好奇这位王究竟想干什么。
我坐在小屋内喝着茶,一只妖推门而入。
“多谢。”她的声音也是冷的。
我摇摇头,说道,“王,不必。”
小火炉里噼里叭啦火花炸裂的声音倒着实有些响亮了,我抬头看着她。
她站在那里。
“王,请坐。”
这时她才坐下。
“王——”
我刚准备客套两句,王就抢了我的发言。
“凰夜,你可是伴着战争而出生?”
我点了点头,“的确,我出生那年魔界进犯,从此战争持续了数百年。”
“不该这样的,”她摇头,“从前是没有战争的。”
“不对啊,王。”我温柔地提醒她道,“战争是顺应着天命而产生的,人口的繁衍,资源的匮乏,加上人心的贪欲不断膨胀,战争因此而产生。”
“孤王要灭绝战争。”她坚定地说道,“一统天下,让资源集中于孤王之手,由孤王来决定资源的分配,这样人心便不会有贪欲。”
如此狂傲又天真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我一开始还不当一回事,可没想到我却会因此沦陷于她的理想。
国内的情况越来越不容乐观,为了稳定军心,她不得不将俘虏抓住,带回境内充当奴隶。
我看她的时候,她眼角有一点点湿,她在为那些沦为奴隶之人的命运而哀泣。
“原来不是这样的,三界和平共处,从未有过纷争,大家的事情都是大家自己完成,没有奴隶没有娼妓,男女为爱结为夫妇,生儿育女,耕织劳作,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男人开始迎娶妾室,女人开始要求有自己的仆人,不该是这样的。”
她似乎是陷入了绝望当中,她与她的理想愈行愈远,打赢了一场战争,赢回了无数财富,打输了一场战争,所得的东西又悉数消失。仇恨越积累越大,战争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她似乎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国内对她不满的人越来越多了,并不是说她败仗打得太多了,而是她打过几场败仗。人心贪欲越来越大,妖族渴望有一个战无不胜的王者引导他们占据整个天下,但很显然王不是那种王。
她对士兵去掠夺其他境界的财富奴隶显示出了不满。
王派的力量开始被激进派给瓦解,王最终还是变成了一个人。
她拿刀杀了背叛她的部下,血腥镇压下了一场又一场叛乱。国内的情况越来越危急,又引发了魔界与天音国度对雪境妖界的觊觎。
就是征战多年实力无敌的王者,也会有疲乏的一日。
又一场叛乱,又一场纷争。
我放弃了我中立的立场,替她拦下了致命的一剑。
“元老?”
涉南生——那只蛇妖看见我还有点惊奇,“为什么凰夜元老会出现在这里?”
“我说了,我支持王一切决策。”
我杀了涉南生,替王平息了一场叛乱。
“王,这条路,凰夜与您通行。”
“多谢。”
这是她第二次对我说这句话。
后来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为何倒地?
我惊见她的九尾均被她自己所砍断。
“你在做什么?”我问道她。
“九尾是狐妖的极限,而孤王想要突破这个极限,以九尾之骨炼就妖剑,而孤王——”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孤王将突破身体之极限,唯有无限的力量才能统领天下,才能抹消战争。”
她缓缓地从血泊之中爬起,我扶住了她,她突然开口笑了——
“凰夜,从今日起,你要保护我一阵子了。”
我的脸突然红了,她靠在我的怀里,靠在我的胸口,昏沉地睡去,将全然的信任与我。
我与她的关系自此开始改变,不仅仅是简单的君臣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朋友。
她与我分享她的理想,而我跟随着她的理想。
没有纷争,没有战乱,没有剥削,没有掠夺,多么美好和平的世界,我们曾经拥有过,必将祂再次抢夺回来。
我作为她的密友开始出入战事,中立的立场早就碎的一干二净了,她身边有了我这样一位得力助手也开始如虎添翼,再次在飘摇风雨中立住了脚跟。
她是一个杀伐果断的王,为了她的理想,她变得更加冷酷了,别人误会她是暴君,娆风也不介意,她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与她意见相左之人,因为她知道,如今的情况不能容下第二种声音。
而我,是永远不会背叛她最亲密的追随者。
我被她所改变了,我也开始会做梦,梦见属于我们的理想之国。
征战天下,然后平定四方,资源归所有人平分,世间不再有纷争——
啊啊啊,多好的理想,多美的未来。
只要我与她够坚定,我们两人定能创造属于全天下人共有的和平国度。
眼前虽是战火一片,但我依旧有着坚定的信心。
直到有一天,我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奄奄一息之际,我惊见了她眼神之中的担忧。
娆风在害怕我会死去。
作为孤高的理想主义者,她不该有这种情绪,可是她却因为我动摇了内心。
是的,害怕是一种动摇,担忧是一种动摇,征战天下就该有舍弃一切的决心,舍弃自我,舍弃他人,当然,他人之中也包括我。
她在我垂危之际显露了不舍得感情,这是不应该的。
我又感到了自己的罪恶,因为我的陪伴,动摇了一个人的理想,我简直就是罪无可赦。
娆风的道路注定是孤独的,我如此地理解她,我也愿意以我的牺牲来促进她的孤独。
统领天下,注定无人可以比肩,她只能站在最高处俯瞰众生。
所以,我选择了退出这段与她并行的路。
娆风永远只能是娆风,为她之理想而活的娆风,不是我的娆风。
尽管,我真的很想将她纳入我的私有品中。
重伤的躯体尚未痊愈,兄长看着我,问道我,“你真的要抛弃吾吗?”
“替我陪伴在她的身边,帮助她。”
我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血液都在沸腾。
娆风,我会陪着你的,以你的一把剑。
闭眼,让烈火焚身,精神灵魂被永远地困在一把剑当中。
如果问我会后悔吗?答案是肯定不会,一但做出来选择,我就不会说出后悔这两个字。
当我最后以神剑凰夜的形态出现在娆风面前时,她眼神中一切的犹豫与担忧都已经消失了,唯剩下坚定。
这才是我所仰慕的妖王。
我的兄长代替了我的位置,他站在了娆风的身边为她出谋划策,为她杀伐征战。
有了由我之圣躯铸成的神剑,娆风所向披靡,九尾之骨炼成长安古意,凤凰之躯铸成神剑凰夜,娆风之名响彻三界。
她只有一个目标,她只有一个理想。
我愿为她之理想牺牲。
比起我来,兄长的陪伴仅仅只能算是合格,他能理解娆风为何有这样的理想,他也钦佩她为理想付出的决心,但兄长有一个缺点就是太重感情,太不乐观。
“王,万物于世,不是所有人如您这般高洁,就算一统三界,以武力强迫三界之人接受和平,这种和平又能持续多久呢?”
娆风不喜欢兄长说这样的话,她只是摇头又抬头看天,“我信万物生长之初便有善根,只要加以引导,定能够创建和平盛世。”
“不一定。”兄长是如此说道,最后也确实应验了。
娆风与天音国度联手,好不容易击退屡屡犯境的魔界,却在最后被天音国度和国内的叛贼联手背叛。
在娆风败退之际,天音国度乘胜追击,竟是要吞灭雪境妖界,将妖族种族屠杀。
无论是叛贼也好,还是坚守的百姓也罢,在天音国度的屠杀之下都变成了一具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理想已然遥远,最后娆风惨死与雪原之中。
为了守护妖族最后的血脉,娆风以自身之躯展开万里结界,将灵魂注入雪原结界之中,蔓延成了无尽,隔绝了天音国度对妖族的追杀。
“孤王最后能做的只剩这些了,凰夜。”
她将我立在地上,温柔地对我说道,“是孤王做错了吗?”
她问道我,我无法回答。
兄长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与她。
“王——”
“不救我吗?”
兄长没有救她,看着她化作了风雪,消失在天地之间。
本来兄长也是要死的,凤凰一族的灭亡是顺应天命,没有时间约束的生命本该消失,兄长却与天地立下了契约,以承应可以遇见未来的诅咒为代价,苟活于人世。
而我,终日啼哭,为那死于孤高理想的王者。
是的,娆风是妹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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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番外)娆风鸣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