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语 第13章 鬼胎

“方道长倒是有一番自己的见解。”郭达轻叹一口气，瞳孔缓缓渗透出诡异的绿光，“可惜你来错了时候，如今我非杀你们不可了。”

几近话音刚落，他的身形迅速移动，顷刻间便直直向方奕明的面门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拱作利爪形状的手前出现了一道弯曲的剑刃，野蛮地将他的动作截断，郭达迅速收回右手——若是再晚几分，他的手怕是要被捅个对穿。

这一套利落的动作卷来些许微风，将立于原地不动的方奕明鬓边发丝吹乱。

郭达后退几步，目光不善地盯着护在方奕明身前的宋炎平，目光自他的脸庞游走到断魂剑之上。

“想不到世间竟然还有这种游蛇般的长剑，我今天倒是开眼了。”

宋炎平仍是充满敌意地看着他，没有搭话。

反倒是躲在他身后的方奕明玩味道：“是吗？那待会儿你被他手上这柄剑刺穿的时候，更会觉得大开眼界。”

郭达双目微眯，冷哼一声后道：“狂妄自大。”

说完后郭达又攻了上来，他明面上的对手是宋炎平，一招一式却都是冲着方奕明而去。

当然，每一招都被断魂剑给挡了下来。

郭达没有兵器，只能赤手空拳的肉搏，拥有断魂剑的宋炎平自然一直处于上风。

没过多久，在郭达体力消耗殆尽，动作迟钝时，宋炎平抓住这个破绽，假意向他的右肩刺去。

郭达下意识地向左侧身躲避，却不知此番动作正中宋炎平下怀，断魂剑在他动作前便转向左方，此时狠狠刺入他的左肩。

在疼痛传来时，郭达便意识到自己中了计，于是直接用手抓上剑刃。宋炎平也不甘示弱，他双手紧握剑柄，继续用力将剑刃刺入郭达的血肉。

于是两人不断周旋着，直到郭达的后背抵在墙面，退无可退时，宋炎平手腕一转，断魂剑的剑刃便犹如活物般缠绕在了郭达的脖子上。

“咳！”，郭达咳出一大口血。

“你已无路可退。”宋炎平冷静地宣判道。

郭达此时早已面目狰狞，眼神凶恶，他龇着牙，露出尖锐的犬齿，看上去恨不得咬下宋炎平的皮肉。

“我和师尊是讲道理的人，在调查清楚事情原委前，暂且不会杀你。”

郭达没有说话，但他眼中的不信任却已经回答了一切。

宋炎平微微皱眉，还是耐心道：“所以你最好将自己知道的从实招来，也好省去些许皮肉之苦。”

在说完这句话时，宋炎平蓦地感受到背后吹来一阵阴冷的风。

同时，郭达的瞳孔一缩，表情又渐渐恢复正常，声音虚弱地开口道：“我无路可退，可是少侠，你们的退路又在哪里呢？”

话音刚落，郭达的双目便失去了光彩，整个人软趴趴地瘫倒下去，不用看也知道他此时已经没了气息。

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宋炎平快步向方奕明走去，却发觉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对劲。

“师尊！？”

就在宋炎平伸手扶住方奕明胳膊的一瞬间，方奕明便再也坚持不住，嘴角流下一道赤红的血。

方奕明从刚才宋炎平与郭达缠斗时开始，便感觉自己身上的灵力流失愈发严重，浑身力气都被抽干。

郭达已死，但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情况甚至变得更加复杂。

又是一阵不知名的强风传来，屋中烛火终是不堪重负，瞬间灭了个干净，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不同的是，这阵冷风还夹杂着一股水汽与一种十分熟悉的腐臭味。

像是在印证他们心中的想法，粘腻的声音从正门传来。月光之下，地板上趴着一团不知名的黑色物体。

漆黑的发丝，苍白的手掌，空无一物的下半身。

是水鬼，她又出现了。

在此处见到她，方奕明与宋炎平皆是心神一震。

“今晚还真是……惊喜多多啊。”方奕明简直快要失语，今日他吐的血怕是比二十多年来加起来的都要多。

他还从未如此狼狈。

“水鬼在现世中本就只是一具普通尸体。”宋炎平也感到有些头皮发麻，“如今她出现在此处，是不是说明……”

他的话没有说全，但在场的两人心中都清楚那未尽之语所包含的意思。

有人把妖怪放出来了。

方奕明眼中尽是杀意，抬手拭去嘴角的血，将手摸向身后，结果扑空。

“将汉阳剑给我。”

“手掌还包着纱布的人能举起剑？”

方奕明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知晓宋炎平怕是不会轻易松口，无奈妥协道：“那你身上可还有符纸？”

“并无。”

方奕明还欲再说些什么，就见水鬼双手抓地，朝他们爬了过来。

宋炎平快速迎上前去，灵活地在屋中穿行。他没有选择硬刚，而是在水鬼刚要扑上来时就纵身跃向其他地方。

两人相互纠缠着，水鬼被他搞得有些恼怒，动作也越来越慢，不过应当是宋炎平有意为之，两人的打斗并未波及方奕明。

但奇怪的是，自他们交手开始，方奕明便又感觉到了身体中灵力的迅速流失。

是水鬼！

他的脑中闪过自己身体第一次出现异常的情形，心下终于明了。

于是方奕明撩开自己的衣摆，果真在他原本洁白的裤子上发现了漆黑的印子。

没想到那水鬼的头发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影响，方奕明咬牙，现在水鬼身上的灵力怕就是从自己身上吸收过去的。

用他的灵力来对付他的徒弟，方奕明感到心中有一团怒火在燃烧。

而另一边，宋炎平先是与郭达打了一场，连气都还没喘上两口，这水鬼就又找上门来。

他的体力在飞速流失，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耗尽所有力气，落得个任人宰割的境地。

看着宋炎平身上被划破的衣服，以及裸露皮肤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方奕明怒极反笑。

既然这水鬼是个需要自己才能运作的寄生虫，那倘若自己自断经脉，她又能从哪里汲取灵力。

不过这个危险的想法还未被他付诸实际，方奕明就听见身后穿来了细细的蠕动声。

他转过头，只见郭达的身体似乎在抖动，不，准确来说是郭达的肚子在动。

那个圆滚滚的肚子表面不再平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方游走，连带着郭达靠着墙的尸体都下滑了几分。

“噗。”

破裂声响起，血腥味瞬间充满整个房间，刺激的气味使不远处的方奕明忍不住捂住口鼻。

没有了任何动静的肚皮生生爆开，一只幼小的手伸了出来，将旁边的肉块作为支撑，探出了半个身子。

这个刚从尸体肚中爬出的怪物看上去就像一个三四岁的孩童，只不过他的面容丑陋，细小的眼睛与青白的肤色都透露着一股诡异。

像是注意到了方奕明的视线，于是他向方奕明看去，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展示出了自己尖锐且参次不齐的牙齿。

而后便手脚并用，直接向方奕明这边而来。

即便没有汉阳剑，方奕明也不可能甘为鱼肉，只不过这个鬼胎似乎并不是想攻击他，而是朝他的腿边跑去。

只见那鬼胎伸手一捞，方奕明的腿边便出现了一根黑色的线，这条线的两端分别连这他的小腿与水鬼的头发。

方奕明挑眉，明白了这妖怪是想要帮自己，便暂时按下了攻击他的主意。

黑色细线被他捧在手心，而后他低下头，用力一咬，竟是直接将这黑线给咬断了。

此时宋炎平正好被逼至角落，用断魂剑死死抵着水鬼，不让她靠近。

黑线一断，方奕明终于得以喘息，水鬼则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下子瘫倒在地，但也没有变回毫无生机的尸体。

趁着水鬼脱力，宋炎平闪身回到了方奕明右手边，他的胸膛不断起伏，额头上还冒着细密的汗。

方奕明注意到，也没有多说，脚步微动，将半边身子贴了过去。

“为师有些累了，让为师靠一会儿。”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方奕明站得笔直，倒是脚步有些悬浮的宋炎平有了依靠。

而那鬼胎也向水鬼扑去，没有出现你死我活的争斗，鬼胎用没有多少头发的脑袋蹭了蹭水鬼的肩膀。

“母…亲……”诡异而又沙哑的声音传出，不算大，在场的人却都听了个清楚。

据他们所知，这水鬼的真实身份**不离十就是郭达的妻子，而这天底下会叫她母亲的只有一人——郭达独子，郭泽洋。

虽说是母子重逢，但这场景未免太过诡异。

黯淡无光的黑夜里，孩子从亲生父亲尸体的肚子中爬出来，和水鬼母亲相认，这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

“孩子，我的……啊洋……”

那水鬼伸出手，应当是要摸他的脑袋，在快要碰到他的脸时却急转而下，紧紧掐住了郭泽洋的脖子。

“咔嚓”一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掉落在地。

宋炎平看着停在半路上的脑袋，紧握剑柄，随时做好防守的准备。

只不过那鬼胎失去了头颅的身体就像是长了眼睛般，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用小手抱起脑袋，向上一举，又给安了回去。

被水鬼攻击了，他也没有表露出愤怒与伤心，而是咧着嘴看向房顶，阴恻恻道：“控制完我的父亲，现在还想继续控制我的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