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坐火盆旁拨弄炭火。xiaoxiaocom一双鬼眼色迷迷地向床上的皓姑娘注视,直至化名为李天虹的蓝燕子走近他,他还不想将目光收回,蓝燕子突然发问,令他大吃一惊,神智倏清,一面暗作戒备,一面故作从容地说:“李施主,贫道听说过这位人物,他不是红尘三邪之一么?听说近些年来他已失了踪,也许死了。”
“哦!原来如此,妙手飞花上官贻倒是个人物,也算是老一辈的名宿哩!死了委实可惜。老道,你的消息确是灵通。对欧阳老匹夫的举动了如掌指,江湖门槛极精,希望要些什么?只要在下能够办到,必定替你弄来,聊表心意。”
蓝燕子一面说,一面将一些药末放在皓姑娘的鼻端,他这时已脱得只剩下亵衣裤了,房中温暖,不怕招凉。灯光下,他的一双大眼不住地在姑娘浑身上下流转,充满了**之火,却不时用奇异的眼神,窥伺着火盆旁的老道一举一动,像一头伺鼠的猫,更像等候着猎物的狼。
老道的目光,再次落在床上曲线毕露美绝尘寰的姑娘身上,冲动地咽下一口口水,迟疑地说:“不……不瞒施主说,贫道不敢领谢,只……只是,这妞儿施主如果玩腻了,可否赏……赏给贫道?”
这时,姑娘恰好醒来,手脚不能动弹,惊惶地叫:“这……这是甚么地方?哎……
呀……”她尖叫,闭上了令男人心动的钻石明眸。原来她看到了床前只穿了亵衣,**之火高涨的蓝燕子,只羞得花容失色,急得魂飞魄散。
蓝燕子发出一阵刺耳的淫笑,在皓姑娘的粉颊上捏了一把,转身向行脚老道怪声怪气,毫无顾忌地说:“老道,你这件请求,在下办不到。李某一生中,闺女万千,上自名门闺秀,下至青楼粉头,见识多矣!却第一次看到如此美丽动人的妞儿,你想想看,我会对她发腻么?不可能的,除非她死了,我不会将她给予任何人的。这样吧,我把逸凤给你,但有条件。”
行脚道人的目光,不情愿地落在逸凤身上,久久方说:“既然施主难以割舍,贫道岂敢奢望?这个逸凤看上去倒还年育美貌,事实上已是半老徐娘。呵呵!也罢,有总比没有好,聊胜于无,半老徐娘另有情趣哩,请教施主有何条件?”
“人给你,不许解她的哑穴,不许取出她口中的麻核桃,以免她嚼舌自尽。玩过以后,你给我宰了她,福华兄的后园有一口枯井,将尸首丢下去便成。”
蓝燕子一面说,一面脱下汗衫,露出里面的一件其色纯白,晶亮的背心,非绸非丝,非金非草,看去厚约两分,光泽而柔软,看不见有经纬的纹理。原来这就是逸风的护身至宝的白蛟软甲被全弄来了,难怪逸凤被脱得赤条条地。
“把她宰了?老天!多可惜?”
行脚道人讶然叫。
“这个残女人的性情,在下知之甚详,你如果不杀她。日后将是你我的大患。天下间美丽动人的女人多的是,杀几个用不着惋惜。老道,你把她带走吧,记住:玩过后宰了。”
蓝燕子说完,在椅上一把抓起逸凤,向老道示意。
老道不疑有他,喜悦地上前接人,口中一面说。“哈哈!能与大名鼎鼎的逸凤一夕**,也算是一大乐事哩!不胜荣幸之至,谢谢李施主了。”
蓝燕子将逸凤推过,一面笑道:“不用谢,在下也替你感到荣……”
在双方交接的刹那间,蓝燕子话未说完,已经一掌猛击在老道的胸前肋骨正中,“咔勒”两声轻响,有骨头的折断声音传出,老道“哎”一声厉叫,仰面便倒。
不等老道的身躯着地,蓝燕子丢掉逸凤,如影附形跟到,先飞起一脚,斜蹴老道的左膝关节,膝骨应靴而断。
蓝燕子一把将老道的右手抓起,一声沉喝,顺势扭转便摔。
蓝燕子还不罢手,抓起老道右掌急闪,“劈啪劈啪”连抽四记正反阴阳耳光,凶狠地骂道:“狗东西!太爷不找你剥皮抽筋,已是便宜了你,你竟打起太爷的主意来了,该死的东西!太爷玩过的女人,岂有你染指的份?凭这点你就该死一万次。”
房外有脚步声,有人叫:“李爷,怎么回事?”
蓝燕子向外叫:“没事,我和老道印证内力。你们可以走了,请告诉福华兄一声明日辰牌之前,不要前来打扰,快走。”
脚步声渐远,来人走了。
老道好半天方回过气来,脸色灰败,虚脱地叫:“李施主,贫道不敢了。请放贫道一条生路,感激不尽。”
蓝燕子将老道丢在楼板上,冷笑道:“太爷先前问你的话,你还不曾从实招来呢。”
“施主问……问甚么?”
“妙手飞花上官贻的事。”蓝燕子冷冷地答。
“贫……贫道不……不知。”
蓝燕子狠狠地踢他一脚,踢得他杀猪般叫号,厉声道:“三年多以前,妙手飞花失了踪,却出现了一个了尘和尚,之后又成了行云道人,目前变为行云老道,你不知道?”
“施……施主明……明鉴。”
蓝燕子在老道的怀中一阵乱掏,取出秘藏的暗器囊。再撕破老道的一双袖管,拉断系在老道一双小臂上的密藏暗器铜管,这两具铜管构造得十分精巧,有一个套在小指上的指环,环带连着盖口,小指一动,铜盖自开,里面便跳出一朵花形暗器。
“这是甚么?”蓝燕子冷笑着问。
“李帮主,饶命!”妙手飞花哀叫。
“你和瘦灵宫胡说八道,泄了太爷的底,太爷已经查出来了。你这厮不顾江湖禁忌,逞口舌之能,害得我今天众叛亲离,辛苦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目下是有家归不得,又得在江湖亡命另起炉灶。这一切,都是你老兄向蟠天苍龙泄底的结果。我蓝燕子不杀你,怎消心头之恨?”
“蓝箭帮主,在下不……不是有意的,那……那时,谁也不知你……你是蓝燕子蓝爷。”
“如果你有意,你早就完蛋了,还等得到今天?”
“饶……饶我一命,我负责替……替你诱……诱杀夏小狗。”
“你这厮以奸猾闻名于世,经常用飞花偷袭人,反覆无常,阴险狠毒,太爷决不信任你这种脸有反骨的人。”
“饶……饶……”
蓝燕子冷笑一声,抓住老道走向衣柜。
房门悄然而开,进来一个无声无息的幽灵。
皓姑娘侧脸向外,眼角恰可看到房门,这时她眼睛一亮,正想叫唤,进来的人是安平,他赶忙示意姑娘噤声,先问到床后,一把将姑娘提起塞在床下藏好,低声附耳间:“何穴被制?”
他的耳朵贴在姑娘的樱唇上,姑娘说:“双肩并,双环跳,气阻丹田。”
他顾不了嫌,立即替她解穴。
衣柜在房内侧,是一座大壁橱。蓝燕子站在柜前,背向着床。他拉开柜门,将妙手飞花塞入柜中,冷笑道:“我替你放血。看你能不能流血到天明,让你慢慢死,还让你死前饱览春光,你该死而无怨了。”
“饶……饶命……”妙手飞花如丧考妣地狂号,声震屋瓦。
但叫声渐弱了,蓝燕子已开始用指甲划开他的耳根血管,和双腕的动脉,一面动手一面阴森森地说:“不必叫了,叫多了血液流得更快?太爷身在客地,无暇剥你的皮,总算便宜了你这贱狗。””
蓦地,身后传来了他十分熟悉的声音:“老兄,你有的是机会,何不剥了他的皮呢?”
蓝燕子大吃一惊,火速转身,床前,安平神定气闲地背手而立。门侧,皓姑娘罗衣胜雪,挽着衣带捆住衣衫的逸凤,咬牙切齿而立。蓝燕子本能地想跃向床尾抓兵刃,可是却心中一凉,双脚动不了。他的剑和飞刀囊,正被安平踏住。
“是你……”他骇然叫。
“不错。是我,夏安平。阁下,我该叫你镖局主,抑或是叫李帮主?”蓝燕子的目光,落在垂挂着窗帘的明窗上,再转至油灯的火焰。
安平呵呵大笑,说:“老兄,不必打走的主意了,灭灯破窗,在下巳替你设想过啦?在下不会让你如意的。这间上房又宽又大,正好动手,咱们公平一决,火盆碍事,在下推开火盆之后,再将剑给你放手一拼。”
蓝燕子突然发出一声长啸,一掌向灯盏拍去,脚一挑,身旁的一张木凳应脚向安平飞砸。
安平虽早有准备。却未料到蓝燕子老奸巨猾,一面熄灯,一面用木凳进击。他一掌拍出,雄劲的劈空掌力将蓝燕子劈出的掌风震偏,却却未料到木凳随着砸到,他只好伸手接住飞来的木凳。
同一瞬间,蓝燕子抓住案上的一只笔架,向安平扔出笔架上的三枝毛笔,联珠似的飞射。笔架出手,人立即向窗上撞去。
安平碰上了机警绝伦的对手,豪气勃发,丢掉木凳人向下仆倒,在间不容发中躲开了射来的笔架和三枝毛笔。这瞬间,他右手一扬,炭火熊熊的火盆突然飞起,奔雷似的向正向窗上急撞的蓝燕子砸去。
蓝燕子用肩部撞窗,身躯是斜着的,可以看到撞出的方向,也可看到身后的光景,撤走时以背部向人,那是不可原谅的过失,他这个老江湖不会犯这种错误。还未撞近窗帘,眼角已看到身后砸来的火盆,吓了他一大跳。
窗已放下了帘,即使能将窗子撞毁,但想脱出窗帘纠缠,却不是在出窗之前所能办得到的事,势必随同身体向下落。那是说,窗帘裹着人向下坠,也同时可将炭火裹在里面。他蓝燕子目前尚未练至水火不侵的境界,怎么受得了?
他心中打一冷战,不再作撞窗的打算,向侧急闪,躲过了暴雨般的炭火一击,但这一来,他走不掉了。
“嘭”一声大震,火盆撞在窗框下方,立即发出暴响,炭火纷飞,厚布窗帘浓烟升腾,在火星青烟与烟灰飞扬中,安平到了。
蓝燕子虽避开火盆直接一击,但火炭飞爆中,他身上亦被波及,几块炽红的木炭出中了他的胸腹和下身。
“哎……呀!”他被烫得失声大叫,退到房角上。幸而胸腹有白蛟软甲相护,未受伤害。但**的一双小腿,却被伤了四处之多,立即发焦红肿。
安平急冲而至,一掌横劈蓝燕子的耳门。这淫贼穿了白蛟软甲,只有四肢五官可以下手,下阴虽然也是要害,但不易攻到部位,须从下方向上袭,难上加难。因此,他只能向淫贼的头部和四肢下手。
蓝燕子头一低,双脚一登墙角,一式莽牛头急冲而上,要离开困境,避免被逼死在角上。
双方都出招奇快,变招不易,安平一掌落空,莽牛头立即接触,“砰”一声响,蓝燕子的肩部,撞在安平的右脚上。
安平身形急退,这一撞他拚得起,巨掌下沉,“噗”一声劈在淫贼的背心上,如击败甲。
所谓护身甲胄,原理是将打击于一点的力道加以分散,由一点分散于面来承受,所以不怕刀砍枪刺。可是,假使打击的力道空前猛烈,重有千钧,那么,被打击处同样会难以禁受,同时,双脚也无法支撑沉重的力道,只不过能减少损害而已。
安平这一掌力道甚重,蓝燕子撞出的身躯向下沉落,脚下一乱,随着安平的退势仍向前冲,猛地挺身出肘,向安平的左肋撞去。
楼板在冒烟,炭火散布在各处。两人脚上都有靴子,踏在炭上沙沙作响,炭火碎裂。
安平被撞得气血翻腾,但并未受伤。一掌无功,身躯仍在退,他反应奇快,左肘一沉,“噗”一声接了蓝燕子的凶狠一击。
两人势均力敌,震开了,脱出了纠缠,同时感到肘部发麻。
蓝燕子发觉白蛟软甲承受得起安平的掌力,心中大喜,却不知安平是被撞后发掌,所发的力道有限。
“呔!”他怒吼,奋身上扑,招出“双龙抱柱”,双掌凶猛地劈向安平的肩颈。
安平用双盘手崩劈来的双掌,硬接一招,顺势抢入,招变“老僧撞钟”,反击淫贼的耳门。
蓝燕子被崩得双臂发麻,心中一惊,不敢硬接,疾退两步,扭身来一记“鱼龙反跃”,右腿扭翻身躯急转,飞蹴安平的左腰。
安平及时刹住脚步,一腿落空。
淫贼十分了得,脚刚着地,立即来一记“猛虎伸腰”,登向安平的下阴。
安平恰好也用腿。“魁星踢斗”飞起一脚,原想踢中淫贼臀部兼挑海底穴,却接了登来的“猛虎伸腰”。
“噗!”脚掌相接,硬碰硬。
双方都想抢制机先,因此,出招奇快绝伦,捷逾电光石火。出招变招皆无法预测对方的拳路掌势,少不了有失误,也就少不了硬碰硬,当然也得挨揍,看谁挨不起,挨不起便得付出生命作代价。
蓝燕子的登力是直线攻击,安平则是向上挑的劲道,一挑之力,直攻的力道自减,被带消了一半劲道,相反地,蓝燕子却无法消去上挑的力道。双方的接触可能性不大,但接触了便优劣立判。
安平晃了两晃,马步略移,立即跟上。
蓝燕子被挑得腿向上飞,赶忙低头沉肩吸腹,来一手美妙的前空翻,双足落地立即转过身来,一拳横飞。安平跟到,头一低避过一拳,切入出拳急攻,来一记“毒龙出洞”,本来,他这一招是想攻脸的,但由于避招之故,身形挫低了,百忙中变招不易,招仍攻出,但巳攻不上部位了,结结实实地捣在淫贼的肚腹上。
同一瞬间,蓝燕子的另一拳也同时到达。
“噗噗!”两人都得手了。
安平的一掌力道奇猛,把淫贼打得倒退五六步,退到壁根下,“砰”一声背部着墙,虽未受伤。但也感到身躯不稳,双脚支撑不住。
蓝燕子的左拳,击中安平的右肩,把安平震得倒挫三中步,相当结实。
双方皆是练气高手,拳掌上的内劲强弱,可分出修为的深浅,安平感到气血翻腾,眼冒金星,护体神功抗拒这种凶狠打击力道,似乎十分困难,有点抵受不住,他知道,自己的修为火侯,毕竟不够纯青。
论力道,他比对方浑厚得多,但论内劲,则棋差一着。要硬拚,短期间力胜劲,拖久了劲却占优势。
对方赤手空拳,又有白蛟软甲防身,他不能拔剑动手,令他十分懊恼。
“嚓!嚓!”他退到最后两步,踩碎了两块在冒烟的炽炭。
他脑中灵光一闪,飞快地想。“只有愚蠢的人斗力不斗智。”
蓝燕子所站处是墙壁,安平的身后是烟火弥漫的窗户,脚下炭火不多。
由于蓝燕子先前处治妙手飞花时,要伺候的仆人走开,说是与老道较量印证内力。因此,房中打斗之声甚烈,蓝燕子又曾经用长啸示警,但前楼的人不加过问,但闹久了主人动了疑,派人前来察看了。
两位姑娘把守住房门,皓姑娘已取回她的剑,眼看安平公平地和蓝燕子激斗,不便插手,只好守住房门戒备。
房外传来了脚步声,皓姑娘向逸凤颔首示意,将门拉开一条缝。以便让来人放心入房。
来人果然上当,见房门半掩,不再叩门,猛地将门推开,房中的打斗声令这家伙心中焦急,冒失地推门察看。
皓姑娘的剑及时递出,点在来人的胸口上,叱道:“不许妄动,进来!”
来人是一个中年大汉,吃了一惊,恐惧地依言向里走,一面悚然地问:“你们是……
是……”
踏入房中,门后的逸凤闪出,照着大汉的后脑勺就是一劈掌,大汉应掌便倒。这时,房中情势已变。蓝燕子退至壁下,一声怒吼,再次猛扑而上,左掌右拳疯狂进击,不再顾虑安平袭击胸腹,他发现白蛟软甲妙用无穷,该不顾一切的进击了。掌攻上盘,拳攻上盘胸腹,掌先拳后,连环进击,勇悍如狮。安平拆了一掌一拳,退了两步,突然一声低叱,左掌勾住淫贼第三次攻来的大拳头,侧闪旋身引带,右掌发如电闪,“噗”-声劈在淫贼的腰背上。
沉重的打击力,加上淫贼自己的冲势,以及安平的借力引带。淫贼收不住势,向前冲出,踏入炽炭丛中。
脚下有靴子,淫贼不怕炭火,火速旋身回扑。
安平一声长笑,双脚连环飞挑,炽炭与火灰宛若狂风飞沙,没头没脑地向刚转过身来反扑的淫贼盖去。
蓝燕子骤不及防,大惊而退,闭上双目,用劈空掌力排荡盖来的炽炭与火灰。
安平一闪即至,左掌压下淫贼的右手,右拳疾飞,“砰”一声暴响,击中淫贼的左脑门。这一拳他用了全力,行雷霆一击,力道千钧。
蓝燕子不是铁打铜饶的金刚,怎受得了?脑袋几乎被打破,“嗯”一声轻叫,向右急晃,马步虚浮。
一拳得手,安平勇气倍增,一声低叱,奋起神威连攻五拳八掌,一连串可怕的凶狠打击,在极短暂的刹那间,全部结结实实地落在淫贼的头面和颈根上。
“哎……”淫贼终于支持不住,狂叫着“砰”一声仰面便倒,恰好倒在窗下的炭火中。
炭火烙肉的怪响刺耳,焦臭味令人闻之作呕。
蓝燕子顽强得仍未神智昏迷,炭火焚得他狂叫一声,拼余力向侧滚动,想跃起已力不从心。
安平一脚踹下,踏碎了淫贼的一双膝盖,淫贼再也爬不起来了。
安平一做二不休,他一把将淫贼抓起,剥下白蛟软甲,方将淫贼抛至房中心,向逸风走去。
他到了掩面而泣的逸凤身旁,将白蛟软甲递过,有点伤感地说:“朱姑娘,看开些,事已至此,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交给你处治,在下与严姑娘先走一步了。”
逸凤一言不发,突然屈身下拜,一跃而起,走近蓝燕子,举头望天,闭目深深吸人一口气,平静地说:“我想不到我会如此愚蠢,也想不到你的心肠竟如此狠毒。第一次上当,那是我年幼无知,这一次我以为原谅你的过去,你会重新做人,我竟愚蠢得听信你的甜言蜜语,上了第二次当。你居然狼心狗肺,骗我到这儿残酷地凌辱。我不怨你,这是我自作自受,但愿你今后重新做人,我不会向你报复了。”
她居然饶恕了蓝燕子,而且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来。说完,她低着头走向房门。
“逸凤,逸……凤,救……救我一救……”蓝燕子凄厉地大叫,他五官溢血,头面肿大,双眼已无法睁开,下身不能动弹,用双手在地上乱抓乱嚎,叫号声似狼号。
逸凤头也不回地走了,穿过道走向梯口。
安平和皓姑娘黯然地跟着她。她像一具行尸般走动。脚下迟滞,双腿发僵。
房中,妙手飞花突然从柜中跌出,浑身是血,吃力地伸出仍在流血的手,缓慢地,坚定地,抓住一堆随他跌出的衣衫,掩盖在身旁近柜处的一堆炭火上。不久,火光升起,他亦陷人昏眩境地。
蓝燕子一寸寸地向房门口爬,只爬了丈余,终于昏厥,爬不动了。
走道上设有灯火,楼下的大厅中也有长明灯。三人下得楼来,厅门倏然大开,抢入一个豹头环眼约莫半百年纪的大汉,和八名长工打扮的壮年人,看到安平三个人,脸色一变。
逸凤不等对方发话,抢先说:“周福华,你这人面兽心贼,总有一天会受到天报的。造孽太多,天理难容。希望你能改过自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然后悔嫌迟。蓝永祥已受到报应,你费心去照料他,也算是朋友一场。我走了,我不怪你。”
周福华先是一呆,然后厉声问:“贱女人,你的朋友杀了他?”
“如果他死了,便用不着要你照顾他了。他已成了残废,你和他总算是朋友一场,此际正是照顾他的时候……”
周福华用一声怒叫打断她的话,迫进厉声道:“他如果成了残废也必定是你们所为。贱人,周某先擒下你再说。”
安平冷笑一声,迎上说:“姓周的,你是不是蓝箭帮的人?”
“咦!你……你怎么知道?”周福华讶然问。
“先别问我为何知道,蓝箭帮出了事,与贵帮主同来的四个人,为何不在贵宅?”
“他们早些天来过。帮主说他们已先回香堂去了。你……你是本帮的……”
“在下不是贵帮的人。”
“你……你贵姓大名。”
“区区神龙夏安平。”
周神华大吃一惊,接着怒吼道:“好小子。你竟追到周某这儿来了。杀!”
最后一个杀字震耳欲聋,在杀声中他飞扑而上,拔佩剑凶狠地冲到,招出“灵蛇吐信”,当胸便点,声势汹汹。
安平拔剑一绞,“挣”一声暴响,周福华的剑被震出偏门,光华一闪,安平的沉喝震耳欲聋。
“撒手!滚!”
剑锋击中周福华的手,食指断了一节,剑把立折,剑过无声,接着,一脚踢中周福华的左胁。
“哎……”周福华狂叫,侧飞八尺冲倒在地。
安平冷笑一声,寒影剑扬了扬,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作势冲上的八名长工。
八名长工脸色大变,战栗着悚然后退。
安平收剑人鞘,沉声向狼狈爬起的周福华说:“你们的帮主……”
“夏爷!”逸凤惶然叫,眼中有恳求的神情流露。
安平吁出一口长气,口气一松,说:“你们的帮主身受重伤。快点去救他,也许还来得及。打扰尊府,请谅,咱们告辞了。”
周福华目送三人出门而去,正想抢上楼梯,突听院前有人叫:“禀大爷,郑副帮主到,请大爷出迎。”
周福华立即奔出迎客,直趋前厅。不久,他带着人奔回,楼中却突然起火,不可收拾了。垂死的蓝燕子被抢救出来,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妙手飞花陷身在火海中,烧了个尸骨无存。
蓝燕子没死在火海中,却死得比被火焚更惨。蓝箭帮的人,将他运回芝山村香堂,起出了冤死在水潭中的十五具尸体,他的下场不问可知。
安平和两女重人市区,已是四更尽五更初了。距辰初贺兰山北麓孤园的约会,时辰不多啦!他还不知乾坤一剑所指的人质是谁,但决不会是指皓姑娘,必须返回楼外楼,查看有谁被掳走了。
逸凤像个失了魂的人,他不向两人道谢或话别,默默地钻入一条小巷,迳自走了。
安平和皓姑娘沿大街奔向楼外搂,姑娘依偎在他身旁,一面走一面问:“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被掳来了?”
安平摇摇头,将追踪贼人的经过说了,却隐下乾坤一剑留书的事。说完反问道:“怪事,我以为你被两厂的走狗掳走了,怎会反而落在蓝燕子的手中。”
“我发觉有人在二楼的檐面现身,便跃下急追,还不知是这个贼,只感到恶贼的轻功十分高明,一时冲动好胜,便用了全力狂追,较上了劲。却未料到恶贼一面逃窜,一面施放迷香,追了几条街面,便被迷翻人事不省。如果大哥不及时赶来,只有索我于九泉之下了。”
她幽幽地说,声音在发抖。
“咱们快走,恐怕我们有人落在两厂的人手中了。今晚夜袭的人,是两厂而非蓝燕子。”他岔开话题说。
姑娘脚下加快,一面问:“大哥,你怎知今晚来袭的人是两厂的爪牙?”
“在你未清醒之前,是蓝燕子亲口说的。”他避重就轻地答,不敢将乾坤一剑的留字说出,接着又说:“我擒住迫问口供的恶贼,确是东厂的人。供给两厂消息的人,有瘦灵官、蓝燕子、妙手飞花。游龙剑客虽未牵涉在内,但八成儿是他指使瘦灵官出面的。”
两人回到楼外楼,紫髯翁第一批人也恰好失望而回,他们到城南找两厂的人,却扑了个空。两厂的人都走了,一无所获,下落不明。
辉老夫妻见皓姑娘无恙,心中一宽,接到人大喜过望,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安平不等姑娘向众人诉说,急急地向紫髯翁问:“欧阳老爷子,我们是不是有人失了踪?”紫髯翁失声长叹,苦笑道:“何止失踪?今晚咱们栽定了,一时大意,却被恶贼们所乘,小翠和小曼已被贼人掳走了。”安平大惊,心中暗暗叫苦。楼口脚步声急促,第二批追贼的人回来了,他们是小云、小玮、竹箫老人、紫云娘。竹箫老人脸色难看已极,咬牙切齿地叫:“如果咱们栽在这儿,还有何面目在江湖中行走?不必惊动朋友,我不信这些恶贼能飞天遁地。”
“亲家翁精安毋躁,皓丫头已被夏哥救回。他会告诉你我一些线索的。”辉老安慰他说。
安平见了紫云娘,心中大喜,赶忙上前行礼道:“原来徐夫人也来了,小可正想向夫人打听牛兄的消息,请问他……”
紫云娘脸色灰败,正想说,却感到目前不是说的时候,改口这:“他目前下落不明,哥儿且先解决这儿的事再说。”
“徐夫人,请留心打听他们的下落,以楼外楼为连络中心,有消息请这来通知。”他匆匆地说。
他抓过桌上的一壶酒,咕噜噜喝个精光大吉。喝空心酒浇愁,可知他心乱已极,喝光一壶酒,他向梯口走,一面急急地说:“午牌以前,我如果未能回来。不必找我了。”
皓姑娘大惊,忘形地一把将他抓住,急问道:“大哥,你……你要到……”
“小曼小翠生死须臾。我得先去救她们。”他冲口说。
“哥儿,你到何处去救?目下我们还不知她们到底是被何人所掳走呢!两厂的人失了踪,消息中断,下落不明,你……”
“我知道。”安平大声说,抢下楼梯如飞而去。
“快追!”竹箫老人大叫。
“别追我,不然两位小妹妹要断送在你们手中。”安平在楼下大叫,话说得十分严重。
“这……这是怎么回事?”辉老讶然叫。
“皓儿,你和她走在一路,该知道他的。”姑娘的母亲清月急急地问,抓住姑娘问消息。
皓姑娘急得粉脸泛白,焦急地说:“女儿怎知道?全……”她将被蓝燕子擒住至被安平救出的经过说了。最后说:“女儿也感到奇怪,他闻警追人外出,按理该不知小曼和小翠两位小妹妹被人掳走,怎么听说两位小妹妹被掳,便……”
“且慢!让我想一想。”竹箫老人抢着说,低头沉思。
“是不是想他说的话可怪?”辉老问。
竹箫老人神色肃穆地点头,沉重地说:“据皓丫头所说的情景判断,夏哥儿必定在擒住东厂爪牙时得到了消息,却不知真假,所以不敢断定是否真有人落在贼人手中.依刚才他的话揣测……哎呀!糟了!”
“糟甚么?”紫髯翁惊问。
“他必定是巳得到贼人的警告,不许声张,所以说如果跟他,两个丫头的性命便会断送在我们手中。如果想得不错,他定是单人独剑前往和贼人谈判去了。”
皓姑娘惊得打一冷战,惊叫一声,向梯口抢。
“不许冲动.丫头!”辉老抓住她低喝。
“皓儿要……要去找他,他救了我,而……而你们却在这儿说风凉话,我……”她哭泣着、挣扎着叫。
“皓丫头,你到何处去找他?满城敲锣打鼓寻人不成?且等破扇翁回来时再从长计议。
老狡狯去找黄泉二魔,或许可知两厂爪牙的消息。急不得,急必偾事,欲速则不达,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先静一静。”竹箫老人厉声叫。
“外公……”皓姑娘哀声叫,哭倒在竹箫老人怀中。
楼中死一般的静,谁也不忍心说出心中的恐惧,只能焦急地等候,每个人的心头都沉重无比,竹箫老人和紫髯翁一家子,更是焦急得坐立不安。
紫云娘黯然退至梯口,沉重地说:“妾身告辞,立即差双星的人与妾所领的云窝众女四出打听两厂走狗的下落,有消息即来禀报。”
说完,她匆匆走了。
安平怕被人追踪,离店后统道奔向城西,找一处僻静处绕城而出,折向南扑奔贺兰山。
为了两位姑娘的安全,他不顾一切后果,单人独到投向虎穴龙潭.一切的事,皆因他而起,不许可他退缩逃避,明知前途凶险,他不得不挺身向前闯。
在到达贺兰山之前,他作了善后的打算,找到城外的一座农舍,叫开农家的大门,借笔砚留下一封书信,连同诸葛洪所留下的书柬一起密封,给了农舍主人一锭银子,请主人在天明后入城,送至楼外楼面交紫髯翁。
踏着寒冷的晓风残月,孤零零地扑奔山北麓。他已从农舍主人口中打听出孤山园的座落处,先奔上山坡四下了望。后面,山颠双台并立,依稀可辨。满山林木阴森,北面的山林中,不足两里处,一座半里宽阔的整齐果林中,耸立着一座两层高楼。天色未明,着去朦胧不清,但楼前的一盏风灯十分抢眼,那就是本地相当有名的孤园,在这一带建有别业的人,多喜以郁孤台为名,这座孤园四周两里之内,没有其他的房屋,与后面白家岭的望孤园,同属贺兰山的两座有名别墅。
看清了孤园的形势,他大踏步下山而去。
他身后,一头巨虎悄然转身,隐没在黑暗中。
小书小剑两女,带着大青大黄藏身在贺兰山的山林中,以免惊世骇俗。安平与辉老一群人会合,并未和大青大黄见过面,这一龙一虎并不知安平已是主人的朋友,对安平的气息却极为熟悉。大黄发现了安平,这头良兽十分机警,知道安平利害,不敢妄动。直待安平动身后,方奔回两侍女藏身之处示警。不久,两女循踪急赶。畜生有口难言,小书小剑还不知大黄发现的人是安平,只知大黄发现了对头,而且对方必定是可怕的人物,不然大黄便会扑上袭击的,因此,她俩十分小心地跟着大黄向孤园接近。
东方发白,视界可及三五里外了,大雪已止,但仍然云沉风恶.安平早来了半个时辰,他先不急于进入孤园,明知对方必定防范森严,决不可妄想入内暗中救人,天色将明,岂可在对方有备时冒险入园救人?他先在四周走了一圈,察看四周的环境和园中的形势。
园占地甚广,四周果林成林,早开的腊梅吐蕊,空气中传来阵阵清香。园本身只有一座孤零零的高楼。四周加栽了一道以冬青建成的四尺高绿篱。楼四周建了回廊,廊下外侧加建了矮仅两尺的朱栏,摆设了不少盆景,确是夏日的避暑好地方。
园楼本身虽仅有两层,但相当高,飞檐高挑,铁马迎风叮当响。二楼围四周也建了走廊和栏干,但栏干却高有五尺左右,以便防跌。二楼的重檐下,挂了一块牛漆大匾,黑漆雕涂了两个大颜体字:孤园,令人看了莫测高深,这块匾明明挂在楼上,不刻孤楼刻孤园,岂不奇怪?楼不大,难道里面还有园不成?
看看辰牌已到,他心中渐紧,强按心神直趋园门。
园门的风灯恰好熄灭,辰牌已到。园门悄然而开,门内有人大叫:“头儿示下,迎客。”
“迎客……”有人传呼。
语音摇曳中,十六名锦衣大汉分两路出门,步伐整齐地通过院子,在冬青篱外夹道分立,一声沉喝,十六把钢刀出鞘,十六人抱刀而立,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接着,园门内鱼贯走出十二名各色打扮的人物。领先那人身材高大,暴眼狮鼻。下颚坚强地突出,满脸横肉,留了花白掩口胡。戴英雄巾,穿云纹箭衣,佩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
第二个人是一位带发头陀,身高八尺,挟一把沉重的方便铲,穿青僧便袍,眼中凶光四射,血盆大口中暴出一口褐黄色的大板牙。
第三个人高瘦硕长,马脸,吊客眉,三角眼阴森森,留了花白山羊胡,花白头发披散在肩上,乍看上去像是厉鬼吊客,佩着剑,穿的是青棉袍。
第四人最年轻。年约半百出头,五官清秀,白净脸皮,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满头黑发挽在顶端,梳了个道士髻。紫袍触目,大袖飘飘。身材修长,看上去人才一表,潇洒中带了三分英气。嘴边经常挂着令人莫测高深的笑意。佩剑,手持云帚,步履轻灵,更显得精力充沛,灵活机警。
其他的人皆是花甲左右年纪的高手,包罗了北地的名宿和江湖知名的亡命之徒。
这些人在名义上,是两厂的人,其实,他们的身份相当可怜,东西两厂再加上内厂,名义上是属于内廷的建制,是宦官的一种职称,白太监主持提督。所属的人,却调用锦衣卫的官兵。因此,锦衣卫调用的贴刑官,等于是三厂的直辖爪牙。那时,厂与卫同是掌理捕缉刑狱的事。不同的是,锦衣卫的主事官吏,皆是功臣皇戚,是朝廷的建制单位,辖下有一千五百名大汉将军,和不少将军校尉,除了缉捕刑狱之外,主要的职掌是侍卫。调至三厂的人,则有所谓穿宫牌佩带,以便出入宫监。
之外,三厂另豢养着一批所谓隶役,隶役不一定是锦衣卫的人,但却由锦衣卫负责供给经费。其中分为两等,第一等叫役长,对外则称档头。二等叫番子,对外称干事。档头专主伺察,番子即是打手。这些人只算是外围走狗,是人人痛恨的不屑之徒。
像内厂的无敌金刀,神剑王泰等等,只算是挡头而已。东厂的乾坤一剑,西厂的千手魔君凌如飞等等,也是档头,既无官亦无名,走狗而已。唯一可告慰的是,他们的酬金比朝廷的王公大臣丰厚得多,更可向任何官民敲诈勒索。予取予求,只要心够黑够狠,一年捞他个三五十万决无困难。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厂的外围走狗能罗致这许多高手名宿卖命,并非奇事。
安平踏过雪封的浅草地,走上通向园门小径,看到门前的光景,心说:“我的一举一动,定然在他们监视之下,他们巳料定我会来。我得小心应付。”
他压下心中的紧张,从容上前。
前面半里地的一株巨树上,两女正居高临下向下张望,看清了安平的身影,小书骇然到:“难怪大黄不敢接近。原来是他。”
小剑神色懔然,急急地说:“糟!他怎么独自到这儿来了?书姐,他不是在楼外楼和老太爷在一起么?这些人又是谁?”
小书秀眉紧锁,惑然地说:“你瞧,迎客的排场用意不善,夏爷的脚下像是有点迟疑,大事不妙。剑妹,你火速到城中禀报,十万火急,快!”
小剑飞跃下地,如飞而去。
安平在相距五六丈处稍一迟疑,最后把心一横继续举步。人如果在凶险的境遇中,如能看破生死,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他将不惑不惧,甚至勇气百倍,可能转危为安,他目前便是这种情形。他不是逞匹夫之勇的人,更不是圣贤,起初看到对方人多势众。自然有点惧怯。但事已至此,不由他退缩。惧念消除,随之勇气倍增,豪情勃发,生死既已置之度外,又何所惧哉?他仰天吸入一口长气,泰然一笑,大踏步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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