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威压一句话都没说过,但精准地传达着一个信息。
(把他的尸体原原本本地放回去。)
邱自认为傲世天下,但站的高看的远,她登上四劫的境界后就多能接触更高层次的一些“人”,那些低于最高层,但超越一般生命的存在,所谓“仙”“佛”“主”之类的成道之人,他们多不暗世事,对人界的影响少之又少,不过总有一些原因会引他们出山,亦或说是从另一个世界回来。
震慑她的是一个仙级的强者,她只知道许家有两人得道成仙,但许家走的几乎是传统道教理念,远离世俗是惯性,千万年来两人从未归来,如今来的能是谁?他们这种小打小闹哪里配得上仙级的出手。
许金桓修道的年代远远久于邱,他死于唐,邱生于璟初,所以暂时不能考究此人的来历,但她知道凭自己抵抗不了这个仙级的不速之客,精血倒流回了许金桓的椎骨,咔啪一声,断裂的筋骨被某种东西缝合上,他的尸体了无痕迹地复原了,和从未被剥皮拆骨前一样,邱露出了一个丑陋的笑,肉瘤脸上流不出冷汗,但也竟显紧张。
“你是谁,别想进本宫的后宫!”
假脸后的娘娘更是躁动不安,她在臆想中也感到了压力,不过疯子不会掩盖自己的慌张,她就像带崽的野兽般嘶吼着驱赶自己害怕的事物。
黑肉瘤瞬间填满了她的口腔,邱堵住了她沙哑嘶吼的鸟喙,操控身体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璟朝的大礼,谄媚的嗓音从皇后身上的所有脸疮口中发出,包括金玲手臂上那只。
“小辈酆阴派鬼门长门邱,多有冒犯前辈了。”
如果真的惹怒了这个大罗金仙,报出的这等小门派根本抵不了事,只能希望对方不是个和她一样修地魂的疯子,是个人魂的正常人或天魂的菩萨吧。
(滚)
这是个不以言表的信号,邱喜不自胜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她不敢过多停留,只是一瞬间就化作了团不知什么的物质,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早知大虎在上面没了气儿,现在没有了挡箭牌,溜之大吉才好,反正许金桓这种级别的血他有不是刚需,净明派还是太凶险,不得罪大了为好。
许金苑的陵墓精致不次于皇陵,体积却不算大,地宫封石等等都是从简,加上许家的特殊性,进入墓室轻而易举,大虎早就破解了所有问题将金玲放进来,到让陈武和艺秋走的畅通无阻。
陈武指着路边残缺的弟子尸体,交织生长在一起,早就分不清肢体的主人了,应该是刚刚那场大雾也影响了这里。现在看来,妖雾也有那萨满一半功劳,依大虎的表现,做不到这么大影响,二虎体内的地魂同理。
“埋了?还是你蘸酱油吃了?”
“去你的老娘啥都吃?”
“那不你自己带的孩子吗…”
“我哥的事儿,他母性泛滥。”
“那让他待会儿自己吃吧。”
也不说两个人没有人性,一路上坎坎坷坷死人见过太多了,这群挂名弟子他俩在天上地下大小道观加起来得有千百来个,实在生不出感情,也就死闲人金苑能有闲心带带,也仅限于认识而已,所以仨人就当死的是陌生人,艺秋默念几句经度走亡魂也就行了。
两人赶路可以用轻功,钻坟即使没啥危险机关,速度还是快不起来,慢吞吞地走嘴皮子是没少磨,正常状态的他俩凑到一起准没个正形。
五爷一边赶路一边说道
“看来你还是不饿。”
艺秋则抖了抖腰间的脑袋,问了五爷一句
“能不能给予死者一点点尊重。”
“我都怕你把死者吃了。”
艺秋在狭窄的甬道里伸展不开手脚,可谁叫她是半拉道士呢,陈武莫名其妙随着艺秋的臭骂就飞了出去。
“你娘的今天跟吃过不去了是吧,有能耐你把新来那俩活爹逮回来给我吃了。”
陈武曾不止一次冷嘲热讽过许家这独特的传功方法和神经病特质,他觉得许家能有陵墓这个东西都是个奇迹,没人知道他看见艺秋吃金苑肠子肚子还不沾料时的震撼,血淋淋地写满了吃人。
所以他如今看见尸体就想着嘲讽艺秋,反正他不修道法,用不着积德,随便开死人笑话。
“走了…”
艺秋埋着头感应起什么,两股气息中少了邪的一股,另一股却是愈发强烈。
“巫婆走了,墨家那个闷葫芦现原了,之前还没发现是他。”
“人家来给咱祖宗撑场面你还骂人家。”
她又踹了陈武一脚,距离主墓室已经不算太远了,陈武则笑嘻嘻地自己嚼烟叶去了,他思念自己折断的烟枪。
墨家的墨瑾恒,和许金桓同年代的大修士,不论当年和许家的纠葛,他与现在的陈武交情不错?陈武自认为是的。
总之是他们混迹仙界风生水起的靠山,和大虎一样,他们本来也没意料到这靠山会来,邱、墨家、陈武都意识到了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家事,背后有更深层的利益掺杂,他得去问问墨瑾恒,大概是那庄子事要开始了。最近十几年仙界乱的很,乱世出英雄,也出乱子,所以他们三个混出了头,巴结到了墨家,靠几十年的修为混进了千万年的圈子,更绞入了事关天下的局里。
“那我还得吧我哥叫回来…”
艺秋摘下冠来盖住了脸,念了几句咒,许金苑那张冷脸就出现在了姑娘本来活泼的笑脸上。
“陈兄你猜我是谁?”
“你爱鸡毛是谁是谁,反正你身子是我娘们儿的。”
“靠,能跟老娘好好说话不!”
艺秋每次用这张脸发火就显得很喜感,她夸张的语言习惯跟许金苑的特点怎么都搭配不上。还好她过不了多久就分不清自己和金苑了,能正常一点。
二虎现在属于是惊弓之鸟,他从进来金华山后就没见过正常人,刚跟熟悉的金苑聊的高兴,忽然他就消失了,背后扛着的他的尸体好像还在阴阴地对着二虎笑,跟闹鬼一样。
他简直不想再待一秒钟,可凭他这条断腿,咋也出不去这座四面环山,神道还闭合了的偃金台。
他又开始后悔自己来跟大虎玩命了,刚才献殿里说不怕死啥的都是装个犊子,既劫后余生了还是惜点命吧。
“真他娘是造孽。”
他哪里知道,他要造的孽还在后面…
墓室里没有灯,能看见被留着原地的水晶棺静静地躺着,白黎在其中发出了比刚刚更闪耀的寒光,剑的好坏三分看材料,七分看灵性,而白黎是在自己主人尸体千万年的守护下孕育的灵器,谁知它在许金苑在世时,还是一把普通的长剑。世人皆知他爱剑如命,谁又知他最爱的剑是这把破烂?还好剑没辜负主人的厚爱。
墨瑾恒缓缓伸出了手,抚摸着金桓的发丝,那动作,像游子对待自己时日无多的老娘,他的感情是毫无收敛地泄露出的,和他无声的话一样,能让人直接感受到,理解到。他俩的关系似乎比知己朋友更近,甚至比爱人夫妻更近,是一种让金玲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她以后漫长的人生中,她只能找到三种与之相似,但又不同的情感:
信徒与神明。
弃子与养母。
因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夫妻。
这三种感情对比墨瑾恒直接泄露出的浓郁感情要浅薄单调的多,大概是修为的缘故,他的感情要比常人更细腻,更抽象,更难以理解,所以金玲不懂,从此以后也再没有感受到过,甚至是她自认为自己对心上人的情感也比不过此刻一分一毫丰富。
金玲不知道他何时出现,也不知那巫婆何时走的,但她靠气息能感到这人比邱安全的多,但又疏远的多,超凡脱俗,只有刚刚对叔祖露出了俗念,也立马便收敛起来了,不可亵渎的情感立马笼罩在了他的四周,现在的他简直像个石雕的神像,从许金桓的信徒变为了世人的神明。
她身上的伤好了,完全好了,就在她昏迷的时候,溃烂,面疮,断足,都随着她脱出石壁治好了,她想过去试探新来的潜在危险,一时又拿不定主意,毕竟那看上去是个半个正常人,不是个疯子。
男人看不清面孔,不是因为昏暗,是因为看到他后一瞬间就会忘记,他不屑于回应小姑娘的疑惑,轻轻放下叔祖,蓦然地坐在石台上,金玲刚要偷偷溜走,脑中就出现了个信息。
(别乱走。)
感觉很自然而然的出现,这句话是她自己总结的,本来的感受就只是一阵本能,但意思是准确的传达到了。
(安全。)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昏迷的原因,是一个同样的本能感受,那个感受在威胁,在愤怒,她和邱同时感受到了,随后邱逃跑了,顺便完美的弥补了她所做的一切,除了一些腐化的石头衣服。金玲就这样被邱医好了。
(来了。)
(别打扰我。)
这人的功法简直神乎其神,准确的本能传达,却完全不用文字概念的参与,感情或者对话产生在不言间,他似乎就是情感本身,恐怕比那个疯巫婆强不知多少倍。
本来金玲对这个陌生人又畏又惧,结果他立马打破了这个不错的形象,他本来对着自己祖先的尸体温柔有加,状似深情,抬手间……就把祖先的尸首装进了巴掌大的木盒里,金玲简直觉得自己看错了,真的就是一瞬间,许金桓那柔美的身体化作了齑粉,被装了起来,甚至不知道他是靠什么手段融化的尸体,空间像被挤压了般,金桓已经不见了。
还在金玲没反应过来时,小盒子被那人打开了,齑粉被压成了颗红色的小球,可能更像宝石,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她反应过来,许金桓变得这颗宝石和白黎剑柄上的是同款…所以那么大个东西怎么瞬间浓缩的啊!还有怎么所有人都在打祖宗的主意啊,你们不是要白黎的吗…虽说金桓确实比白黎好看点儿吧…
她还在持续的思考,完全可以和二虎组成大惊小怪团,好在她比二虎见识大点,毕竟双足齐根而断也没服软。
男人已经把白黎拿在了手里,金桓宝石顺着他手腕的翻转,镶在了剑柄另一端没有宝石的空缺上。男人叹了口气,很珍惜地说道
“不识相。”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依旧看不清面庞,但从声音能分辨出他的年龄不大,还有几分稚气,绝没到加冠之年,没准还是金玲的“弟弟”辈。
修士的言形说明不了什么,灵力可以控制年龄,但多也就是像五爷那样,调节青年和老年,这人如此年轻,一般来说是不能刻意伪装的,那就说明他当年在这个年纪就有了大修为,并且不屑于改变模样。
不过思考这些也没啥用了,金玲高兴的不行,喜上眉梢手舞足蹈的跑向了墓门,因为她被男人提醒了。
(你师傅来了。)
结果先迎上来的是一张她不认识的年少轻狂的脸,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一般朝庭通告上逮捕的就他这样。
“娃娃!”
他高兴的大笑,怎么看怎么怪异,因为他的大笑有一种熟悉的慈祥感,像个不久前才认识的怪老头。他身后的师傅倒是老样子,神色怪异,总是恍惚,依旧那么好看。
“师傅!”
金苑露出了个淡淡的笑,他在弟子们面前不苟言笑,那是因为金花观只是他众多幻影中管理其一,不算熟悉,金玲倒是他用金苑的身份自己带的,虽说不知道自己真身是艺秋,也大概知道他的性格挺开朗甚至是癫疯的。
现在艺秋的脑中是一团浆糊,每次变脸都要和她哥记忆交融,性格人格也会混乱,变成个新的状态,别提多难受了,更别提还有后遗症的幻觉,当年就该直接公布金苑的死,光明正大地当艺秋。
金苑强忍着恶心抱起了小姑娘,她毕竟还小,经历了挟持,威胁,最后还被陈武吓唬了一下,到底是受不了的,埋头哭了起来,姑娘十六七八的年纪,小时候吃了不少的苦,一直长的不高,也挺叫金苑心疼。
陈武尴尬地拍了拍她的背,压低嗓音学了句五爷的音色,告诉她别怕,就去找墨瑾恒汇合了。
他把金苑腰间的大虎脑袋扔过去,自己也蹲到了石台上,盯着墨瑾恒的脸,还上手乱摸了几下,依旧是啥也记不住。
“我说,你长啥样又不是秘密,非得躲着姑娘吗?怕她爱上你?”
墨瑾恒低头,什么也没说,应该也没注意五爷的话,他总是那样,自己顾自己的,好像别人都是空气。
“我骂你真没骂错,纯种狗,不会叫。”
他和墨瑾恒关系不错,他就那个性格,几万年了也改不过来,万般事都无关于己,就在乎金苑家这便宜祖宗,许金桓听说是他胜似父母的干哥哥。
墨瑾恒周围的气息又有了改变,从刚刚的神圣变成了淡漠,类似于一无所有的空洞,总之让人很没有与他说话的**,就像立了个闲人免进的牌子。
多亏了陈武是个话痨,这场冷不下来。
“我说,你来他娘干啥来的,又没亏待过你这死姘头。”
他听见姘头这个词好像有点反应,最起码有了和人说话的感觉,不像是周遭都是空气了
“他是我的亲人…”
这是他第一次带着语气说话。
他抬手把陈武缺了块肉的伤臂治好,低头又进入了也不知道是睡是思考的混沌状态。
过了许久,陈武腿都蹲麻了,金玲都哭完了两轮,他才放下白黎,指了指石台前隐约出现的模糊人形。
“躲他。”
序章终于全要写完了!开心,小墨也是出场了(其实打算再埋会儿的,可惜忍不住了)白黎终于也是被想起来了,下一章就完结序章,进入本篇(序章就写了一年多)对了,这章写的比较开心(咱家本来也是个长线沙雕文,潜推主线)以后刀子也绝不多发,可惜最近更的快,修文就少了,播放量也不太行,这两天修修补补,尽量快把下一章更出来。
祝大家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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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五章 墨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