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在苏子浔手中散着亮光,仿佛是在无声地回应。
赵洵宁接着道:“金石既然是能维系凌云顶的东西,想来是对幽渊里的瘴气有所威慑。”
对于仙门来说,天生能抵制瘴气的,自然是好东西,于是金石显得更有几分熠熠生辉。
裴容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苏兄先前提到守护之灵,可是指的神龙、凤凰、九头蛇以及九尾狐?”
苏子浔难得眼中带光:“正是。”
他又说:“我曾借助木灵窥得一方神鬼之境,那里有处灵泉,泉池之中五彩荡漾,而后木灵告知了我更多,其中便是这守护之灵。”
“上古曾有这一方灵泉,天地间灵气皆生于此,又汇于此,守护此方灵泉的,便是这四神兽。”
裴容想到在西州所遇之景,道:“那便对了。”
赵洵宁一头雾水:“你们说清楚些,什么对了?”
裴容又道:“西州之人朝拜仙山,仙山也是神鬼之境的一角,我同景栩曾入当地灵镜,也看到了一方灵泉。”
“也是在那时候,我看到了苏兄所说的守护之灵,不过那时还并不知这是……”
“苏兄,你这是怎么了?”
他说着说着,只见苏子浔忽然扔下了手中的木剑,捂着肚子,面部虽然僵硬,但仍然可瞧出四五分难受劲儿来。
赵洵宁和贾千水一左一右急忙拉上了一把,苏子浔才不至于无力立身。
“说起来我被镜仙追着不放,今日来医宗,是来寻些药的。”
“我虽是木头身,但也受了点儿伤,需要你们帮忙一下。”苏子浔这才开口道,“啊,血流得更厉害了。”
他艰难地抬起手,只见犹如树皮一样的皮肤上真是渗出了些血。
“这么重要的事,你倒是早些说啊,苏兄!”
赵洵宁气不打一处来。
——
樱仙木林母树被毁,苏子浔的灵识却仍能存活下来,依仗的是血核存留的一棵樱仙木。
赵洵宁忙活儿一阵,助苏子浔恢复了灵识,又急匆匆地开了一个新法盘,将裴容检查了一遍。
“还好无事,不然无论是沈宗还是你那小徒弟,都得找我麻烦。”赵洵宁见法盘当中未出现任何一样,险险松了口气。
贾千水灵力不支,又昏睡了过去。苏子浔盘膝在地,汲取灵气恢复精神,余二人面面相觑。
裴容道:“有劳医仙,若是有什么能搭把手的,尽管说便是,别忘了我也是医宗弟子。”
赵洵宁却摆了摆手:“这阴差阳错的,哪儿有让你当小弟子的道理。”
“啊!”
本是平静地说着话,苏子浔忽然睁开眼来,惊叫了一声。
眼见着他裸露出的皮肤恢复成同常人无异的模样,裴容知道他气力必然已经恢复,然而现下惊呼却不知为何。
苏子浔起身,拍了拍衣角,道:“你这大徒弟身上有神灵之气!”
“什么?”
饶是裴容,此时也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苏子浔所言。
苏子浔接着道:“神息可不是常人所能得,若是我没有感应错,你这徒弟有召引降雨之力,这是上古遗留的神力。”
裴容静静听着苏子浔所说,心下忽然想到救下贾千水之时的一场洪灾,又联系到方才忽现的大雨滂沱,竟然觉得甚有道理。
“如今瞧见这镜仙,有神息可未必是什么好事。”赵洵宁抚扇而立,“倘若修界之祸正是由一群神灵导致,那要彻底消除祸端,岂不是要……”
“进入神鬼之境。”
裴容续上话去。
苏子浔点了点头:“这地方神秘难测,但应当有修界上下都想知道的一切。”
“如果林清晓能告知我们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便是最好。”赵洵宁道,“可若不行,还需得亲探这地方一遭。”
神鬼之境,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名字缘何而来,有人笃信其间有能助人飞升的捷径,也有人认为其间妖兽四处,是遍地是宝的仙境。
但更多的修界之人,都因其迷雾重重,有去无回的现实而止步。
而今,鲜少有人知道,如何才能进入神鬼之境。
“不渡曾告诉我,披荆剑是打开幽渊的一把钥匙。”裴容说,“说不定也是进入神鬼之境的契机。”
苏子浔道:“我再尝试同木灵联系,看看能否获知更多。”
他方才话音一落,阁外便有医宗小弟子传言,说是沈宗沈公子到访。
——
裴容没想到再见师弟,会是在医宗,心下寻思,估计是仙门近来联手除却四地恶灵,常有碰面,从凤行雨口中得知的。
果不其然,沈文竹见面便道:“师兄来医宗,偏不告知,还是凤行雨说漏了嘴,我便过来看一眼。”
他难得说这么长的话,众人都默契地沉默了一瞬,接着裴容才道:“此次来医宗也算是……密行,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近来我也帮不上太多忙,如此不给沈宗捎去更多的麻烦,才是最好。”
“我也算是外人么?”
沈文竹这么一问,裴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不知为何偏想起了平日纵着的那个醋头,竟还觉得有几分好笑。
不过这好笑自然要藏在心间,况且沈文竹近来接受的打击不少,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一圈。
裴容面上仍然是一脸正色:“师弟言重了,此次凤三他们也是无意间晓得的,大家自然更要以仙门事宜为重,莫要在我身上多费心神。”
“多日以来,更是叨扰医仙了。”
他话这么一引,赵洵宁也搭上了腔:“剑仙客气了,客气了。”
沈文竹此时才拱手一礼:“多谢医仙了。”
·
沈文竹并非独行,而是携着沈莫白等五位小弟子,顺道听闻了方才镜仙傀儡的动响,立即亲自查探了一番,并会结合沈宗存留的卷宗,找到克制镜仙的法子。
贾千水仍在昏睡当中,而苏子浔也阖目养神,赵洵宁松下一口气,竟是觉得十分疲乏。
医宗四处都泛着沉岚香的味道,裴容躺在榻侧,也是有股困意爬上眼皮。
往常临睡之时,慕景栩会一边抚着他头发,一边讲着这些年在修界凡界四处搜罗的轶闻趣事,要么就是……
想到这里,他便是耳尖发烫。
转念又一想,还不知该如何向千水和不渡说起景栩和自己的事。
思及此,裴容竟是又精神了几分,辗转反侧了一阵。
真是像个怀揣心事的春闺少女了……
心里暗嘲一阵,裴容兀自笑了笑,偏是听到了一声“师尊”。
他睁开了眼睛,屋内什么都没有,只有四处浮动的沉岚香。
裴容只当是自己幻听了,可是这么一想,又是几道“师尊”传入了耳中。
他自然没办法入眠,翻身坐起身来,敏锐地捕捉到一缕飘忽进来的光,又一翻掌,一个小光人便在他掌心之上跳了一跳。
分明只是个被操纵的小光人,偏也是有温度的。
“景栩?”裴容一弹小光人脑门,“你倒是会想办法偷溜进来。”
那小光人委屈巴巴地抬起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在裴容掌心盘膝而坐,一手撑着半侧脑袋:“偏是师叔能进来,我就不能么?”
“那我真是刚哄完一个,要哄第二个了。”
裴容故作无奈道。
慕景栩反问:“你哄了他?”
醋头自然是醋头,连小时候的自己都不放过,遑论本就看不顺眼的沈文竹。
不过他这么一问,裴容倒也知道了,这用来打探消息的小光人也不是全知全能,只晓得沈文竹方才来过,并不知道医宗之内,众人具体谈论了些什么。
裴容见小光人交叠起手臂,摆出气鼓鼓的模样,于是笑上一阵,待小光人在慕景栩操控之下放下了手,才堪堪停下。
“罢了,师尊就算哄了师叔,也是情理之中,我这般宽容大度,自然不会多加计较。”
慕景栩的声音传来,微微绷着股劲儿。
这哪里是不计较,分明是“锱铢必较”。
“今日又是大师兄醒来的时日,本该好生庆贺一番。”慕景栩道,“万不可让师叔扰了兴致。”
“师叔”二字虽说得咬牙切齿,然而透过声音,裴容也觉察出了他的欢喜。
“师兄苏醒,本就是好事。”
“因为师尊你会高兴。”
“师尊高兴,我自然也会高兴。”
慕景栩这么一说,裴容眼底也泛起了笑意,伸出手指来点了点小光人的脑袋:“这一日也算是遇上了怪事。”
慕景栩道:“我这耳目才探进来,所知不过一二,方才可还是发生了什么?”
看来这“小徒弟”身上宝贝不少,也不是全知全能,裴容这才道:“碰上了镜仙。”
他将碰上苏子浔,又遇镜仙的事详细说来,慕景栩沉默了片刻,道:“师尊无事就好,这镜仙……”
他思索片刻,也是想到了那位行踪莫测的纸阁阁主。
“本就神秘难测,绝非善类。”慕景栩道,“他们一直以来盯着师尊,若是留于修界,只会带来更大的祸乱。”
这是起了杀意。
裴容道:“单凭一己之力,恐难与其对抗,你切莫太分神,保重安危。”
小光人沉默一瞬之后,才乖巧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