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行者虽然不出人不出钱,但是出了个电话号码。不确定各个学校的开学时间,少岁又不肯浪费火车票钱,万般无奈之下,刘行者不得不搬出了自己的身份,以反电诈宣传的名义给傅若雪打了个电话,装作不经意地和对方确认了对方目前正在金市。
少岁把随时会爆炸的小鬼丢给谷深,蔫哒哒地在火车上趴了十三个小时,终于摇摇晃晃地到了傅若雪学校的门口。
大学的管理还是比较严格,大摇大摆进不去。不过托梦本来也不需要傅若雪本人知情,只要少岁的力量能够稳定地在小鬼和傅若雪之间建立连接就可以。只是,少岁现在实在是蔫得小脸煞白,浑身无力地靠在火火身上,一副随时要暴毙的模样,火火和谷深也没有办法,商量一下,决定还是在学校门口的小旅馆定两间房,先休息到少岁恢复活力为止。
少岁睡了一天一夜,总算是活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要去吃东西。
大学外的小街人来人往,各色食物香气混杂在一起,个个诱人。少岁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但是囿于囊中羞涩,只能看看而已,寻寻觅觅还是去吃了量大管饱可续面的面食。谷深看着少岁精打细算的样子,良心发现,又点了几个特色菜,总算是把到了金市的第一顿饭圆满了。
“在你睡觉的时候,我已经找这所大学的道门学生打听清楚了,”谷深拿着手机和少岁同步自己获取的信息,“傅若雪住在北苑3栋402室,这个是宿舍楼的分布图,你记一下方位。”
少岁捧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碗大口大口吃面,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谷深手机上的地图,大概分辨了一下东南西北。她的方位感还不错,很快就确定了大概的路线。
“你还记得傅若雪的长相吧?”谷深知道少岁脸盲,又把手机里刘行者分享到群里的照片调了出来,给少岁加深印象,“根据给我提供傅若雪信息的学生的说法,傅若雪的床铺在宿舍靠近阳台那一侧,和403宿舍共享墙壁的那一边。”
少岁连连点头,表示记下了。
谷深:“托梦的技术原理记住了吗?”
少岁把手里的碗放在桌子上,信心满满地背诵:“趁其不备,见缝插针!”
谷深:“对对,在傅若雪梦境最深最放松的时候,以你的意识为中转站,连接她的梦境和玉梓的灵魂,只要你的力量足够稳定,她们相聚的时间就越久。”
少岁很怕玉梓在见到傅若雪之后会大哭大闹,把自己脆弱的意识整崩溃掉,但是已经到了这里,车票和住宿费都已经花了,总不能白花。少岁把筷子拍在碗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以炸碉堡的勇气和决心坚决道:“明白!”
谷深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才不到七点,大学生睡得晚,凌晨再行动吧。”
少岁严肃地点了点头,又捧起碗开始大口吃面。
吃完饭又在大学门口溜达了一圈,没文化的小麻雀这辈子第一次如此靠近高等学府,觉得就连路过的学生在说什么都听不太懂,不由得嫉妒又向往,回了旅馆就开始发奋图强地读书练字。
火火虽然成仙早又是一线,疏于对现代知识的学习,但好歹也是通过了仙界考核的,做不到出口成章,给少岁读几篇文章还是没有问题的。少岁奋发图强了四个小时,自觉今天又进步了一点点,心满意足地带着缩小到迷你的泥麻雀出门踩点。
大学生虽然睡得晚,但是大学里熄灯准时。少岁按照设想的路线顺利找到傅若雪的宿舍,然后发现宿舍阳台的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少岁:“……”这也太为难一只鸟了!
少岁上蹿下跳地看了半天,从放置空调排水管的孔洞里硬生生挤了进去。即便是摒弃收腹,胖乎乎的麻雀依然在墙壁和排水管的挤压下掉了两根羽毛,少岁心疼得用喙理了理自己的毛发,继火车之行后,再一次开始后悔这趟发神经。
女生宿舍里静悄悄的,女孩子们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少岁按照事先获得的情报找到了傅若雪的床,轻盈地落到了傅若雪的床头。
玉梓已经被谷深提前贴上了禁言咒,否则这会应该已经在大喊大叫了。少岁在傅若雪枕边找了个舒适的地方,观察片刻,小心地分出两缕妖力,一缕探向傅若雪,一缕探向玉梓。
傅若雪在梦境中有些不安,她在梦里考试。
第一次见识人类考场的不真实全貌的少岁:“……”完全不知道人类整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肩膀上站着一只小麻雀的玉梓完全没意识到这诡异的考场氛围,也毫不在意自己身处一间宽敞的雪白教室里,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姐姐”,向傅若雪飞奔而去。
刹那间,容纳了上百考生的阶梯教室内,其他看不清脸的考生和桌椅全部消失,傅若雪由坐姿变成站姿,惊讶地望向玉梓,震惊又茫然地接住了自己的妹妹。
玉梓只到姐姐的腰部,抱着姐姐的大腿,仰脸望着姐姐,笑得见牙不见眼,像是一只聒噪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姐姐姐姐”,不厌其烦。
少岁近距离感受这超高分贝,整只鸟差点被震麻了,赶紧用双翅堵住了耳朵。
傅若雪从最初的震惊与茫然中回过神来。她仔仔细细地垂脸看着玉梓,好半天,才抬起右手,又轻又慢地靠近了玉梓脑袋,像是在靠近一个梦。与此同时,整个梦境中的教室开始剧烈闪烁,少岁面前的墙壁,突然出现数个缺口,将教室之外的无尽黑暗展露无遗。
少岁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扑楞了一下翅膀,但并没有离开玉梓的肩膀。
梦境构筑的稳定空间消失,说明梦境的主人已经意识到自己身处梦中。可梦这种东西,一旦意识到它的存在,就难以长久。这不是少岁能控制的事,但少岁必须在梦境的主人彻底清醒过来之前,带着玉梓离开这里。否则她们可能会被困在被主人遗弃的梦境里,再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人的梦本身就是基于现实的虚幻,大部分人会接受这种虚幻中的不现实,傅若雪这样能够在梦里立刻意识到自己妹妹不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敏感人士,绝对是少数。真是让麻雀头大的情况,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做梦!
“姐姐,我好想你,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玉梓还没意识到自己能够这样与姐姐相聚的时间所剩无几,撅着嘴向姐姐撒娇,。
傅若雪垂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玉梓,从少岁的角度,能够清楚地看到傅若雪眼睛里的泪水。大股大股的泪水填满了眼眶,向下凝聚出一颗颗晶莹的水珠,落在玉梓仰着的脸上。
“姐姐?”泪水从玉梓额头滑落,玉梓抬起一手摸了摸脸上的泪痕,疑惑又小心地揪着傅若雪的衣服,不知所措地晃了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自己也扁着嘴几乎要哭了,“你怎么了姐姐?”
墙壁消失的速度越来越快,雪白的墙壁在深邃的黑暗中被划割为分散于四面八方的大小不一的色块,像是像素游戏里被废弃的像素模块,漂浮在漆黑的世界里。在色块的中心,是一对年龄差距很大、且会越来越大的亲姐妹。
傅若雪的手指落在玉梓拧起的小眉头上,像是想要抚平妹妹脸上的不安与恐惧,努力翘起嘴角,让自己的哭腔不要过于明显,嗓音虽然沙哑却十分轻柔:“没事,姐姐想你了。”
头顶的墙几乎已经全部消失了,脚下的地板也十多块。少岁焦急地用喙啄了啄玉梓的肩膀,希望小朋友抓紧时间,珍惜机会,把想说的话全都说了。
但是来之前说好的话,小朋友这会全都忘了,少岁啄的那两下没有引起玉梓的半分注意。玉梓抱着傅若雪的大腿轻轻晃动身子,撅着屁股把上身紧紧贴在傅若雪身上,软绵绵地撒娇:“我也好想你啊,姐姐。你和妈妈为什么都好久不回家了啊?”
傅若雪的嘴唇翁动,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被封锁在体内的力量,胸口抖动着,紧紧闭上了眼睛,一双手死死扣在玉梓肩膀上,像是想把玉梓按进自己的身体里。
左右两侧的墙也几乎彻底消失了,少岁双爪在傅若雪手旁用力抓住玉梓的魂体,准备随时离开。
玉梓虽然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不说话,反正自己是憋不住一点:“姐姐,你和妈妈还好吗?”
傅若雪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泪水在方才的眼皮闭合下顺着脸庞的弧度向下滑动,傅若雪泪流满面,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颤抖的“嗯”。
地板只剩下了脚下的一块,玉梓还要再说话。少岁抓住玉梓的肩膀,振翅而起。玉梓的身子瞬间消失在傅若雪眼前,小麻雀像一道流星,投入无尽的黑暗。
宿舍漆黑一片,安静得落针可闻。傅若雪用脸捂住被子,努力克制着抽泣声,整个身子却难以抑制地被断断续续的呼吸冲击得不住颤抖。
空调排水管好像传来几声杂音,可能是夜风吹过阳台,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