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位李尚书的人吗?”
“三小姐。”
“所以是吗?”
“据天道轩传来的消息,是。”
“韩师兄怎么说?”
“……五个活口,两个招了,剩下的疯了。”
不是什么人,都能扛得住幻魔心的笛音。还有几个被长月药倒的,交手时被同伙灭口了。
“李林甫设立玉虚宫,已有三年。此宫行事隐秘,江湖声名不显,集探查伪作暗杀为一体,渗透朝野上下。三年来,已有不少仁人被暗箭中伤,无人见过刺客真容,只知反对李林甫的人总有病死客死饮宴落河游山坠崖各种意外。若非三小姐今日之祸,恐怕还揪不住他们的狐狸尾巴。”
杨长月沉默了会,才道,“……阿玖过往在天道轩,可听过凌雪阁?”
“……当年韦后之乱,据传也有凌雪阁参与处理。……那是独属于皇室的影卫。”
“不觉得玉虚宫的行事章法,似曾相识吗?”
凌雪阁一向也是来去无踪的。
“小姐的意思是……”
“此事先生可知道?”
令玖点点头,“在韩阁主回复时,已一并告知。”
“这推测,需要告诉九龄公吗?”
“当然要。”
长月拨了拨红蝶的蛹,叹了口气道,“这才开元二十三年,希望那老匹夫还没当上阁主。”
回来听说李林甫被禁足了,还没高兴几日,就查到他可能已经和凌雪阁有接触了。瞬间糟心。
……
听说她出门赴宴,被人砍了,明昭震惊,天不亮跑过来探望她,听长月讲完经过,就愤愤不平道,“要是让我知道谁在暗害老师,我定要叫他好看。”
“……”
殿下有这孝心就好。不过李林甫正是受你爹喜欢的时候,能不直接杠咱不直接杠。
她问起明昭的课业,她还很兴奋的说,她的皇帝爹果然考问起了老师您所提议的扶贫学子问题,她都一一答了,他爹当时没说话,但她看最近京中动作,应该是已经开始了。
国子监那边急得跳脚,说是什么文人清贵,文学更是金玉难量,不能什么三教九流都识字认字作诗作曲,拉低了他们的格调。
被圣人当堂拷问,以中秋为题吟诗三首。
“结果念出来一句什么‘一个大盘子,挂在天空上。’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咳、咳、父皇大怒,褫了祭酒之位,还把推荐的李林甫禁足半月!哈哈哈哈哈!”
长月眨眨眼。好家伙。
那可是国子监。教育皇族子女的国学之处。
虽说李林甫在史书上嫉贤妒能出了名,但是把这么个草包推到国子监祭酒之位,他是真勇啊。
真不怕皇帝发现啊。
……也可能没料到帝王突然·好·心情地让一位国子监祭酒当场吟诗一首?
二人交谈话音未落,外头喧喧闹闹吵嚷些神呢。
出门一看,迎了一道圣旨。
杨氏长月荣升新任国子监祭酒,官在四品,并全权负责国生贫学识字文教一事。
……
长月写完了家信,翻开了文书。
她提笔,支了下头。
一道青丝缠上了笔尖。
她伸手薅下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最近掉发有点多啊。
说好的习武会养生呢!
她摇摇头,重新提笔。
后世的助学计划其实已经有了相当完备的体系,根基也以是种田为主的农业大国,并且在后来以结果来看是取得了巨大成效。
那个时代,经历过一场时代动乱,世界还对这个年轻的国家抱有着各种各样的质疑和不满,但现在不一样。
开元时期的大唐几乎可以说是万国来朝,世界中流。
国子监里都收容着来自周围各藩属之国的使者,更不用提民间各类慕名而来的百艺番僧。
把握得当,完全可以再进一步。
就从现在开始吧。
首先提高生产力和扶贫并重。
她从户部借了位司庾先生过来,又邀请了长歌钟鸣师兄,大致提了提改良农具粮种的想法。
虽然不能做到后世那样自动化,但仿万花的机关优化一下人力提高效率还是可以安排上的。
户部主管天下疆土,田地赋税,鱼鳞图册,称得上是六部之中最富有。但光收税怎么行,它偶尔也得投点钱造福一下大众吧。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
现今文人风骨,自有心中所求。
“试想想,若能提高粮种质量,则粮产上升,粮产上升,供税不也多了,如此农家赋闲,便能入学,百姓有智,朝有文才,圣人必龙颜大悦。此事古所未有,若能成事,吴司庾,户部李尚书,即名留青史,流芳百世。”
嗯。好大好圆的大饼。
吴司庾也是出身寒门,他比旁人更明白,既要忧心田里又要苦心读书的学子,需要付出多少辛苦,才能站到京城脚下。他也清楚,对那些学子而言,如有更多财力时间用于文学,会造就怎样的文坛盛景。
这就是为何长月专找他商讨的最大缘故。
“依杨祭酒看,需多久可见得成效?”
“短则一年。多则三年。”
“好!”吴司庾一扯胡子,“我这就去找尚书谈谈。”
“我荐几人于司庾,涉及相关事宜,司庾不妨与他们讨论一二,必有所得。”
“工具改良可寻长歌钟鸣,粮种成活可访万花宇晴,外藩新味可问西市蔡市令。”
钟鸣师兄可是长歌出名的机关算术大家,物理算术奇才,机关图纸有他出手不用担心;宇晴姑娘则在剑三百花之主芳名远扬,只剧情一个花圣的名头已足以证明天南海北的花在她手里没有活不了的,粮食可比鲜花好养多了;蔡市令虽为人市侩,偏偏狡猾的活在西市如鱼得水,天南海北的食物食材他都如数家珍。
改良农具,提高粮食成活率,搜寻新物种。
一个长歌本就忠君报国,一个万花心性柔善不懂拒绝,一个藩属市令吃货属性满级。
虽说有点欺负老实人的嫌疑,但找这三人在最合适不过了!
作为一个户部有钱人,吴司庾看了看他眼里根本不可能有钱的国子监小朋友,咬咬牙,从家里扣出来金银,在郊外又置了一大批田产。
按照长月的意见,划分了小块的实验田,隔三差五的邀请以上几位指点。
犁,锄,铲,耙,锹。
有杨长月在,这是最容易改,也最先起效的。
虽她复刻不了后世物品,但大概样貌和力学分析的能力还在,概念一放,钟鸣师兄摸索摸索也就出来了。
作为主管赋税的司珍,岁春赋税突然收的齐备又迅速,实在是令人喜不自胜了。户部去验收成果,还是十分不错的。
这是户部理事。
长月这边,寒门支教最难的其实倒不是生源和典籍,而是老师。
毕竟能有修养到教书育人还愿去一些穷乡僻壤的人真的不多。
她只好又写信给家里。
门中历练的师兄师姐们……劳驾诸位帮帮忙了。
行侠仗义也是历练,教书育人也是历练。
给你们加奖学金,加引荐书。
别的门派不知道。但朝堂引荐的吸引力对长歌门弟子而言不言而喻。
典籍的事情也不难。
兴文堂被骆先生罚抄的文书典籍那简直是多不胜数。经年下来,估计比藏书阁里正经印刷收藏的书都多。
这还不排除被清理库存扔掉的罚稿。
起步阶段也不要求跟长歌弟子一样四书五经通读礼乐六艺具备,先多识几个字也是好的。
这是一部分。
等受朝廷财力学成的学子,则要再付出三年时间,反哺乡野,教书育人。
长歌历练都需要五年,而这些学子反育相邻三年,算算其实也还好。
做祭酒的第一年尚不明显。
到第二年秋,总觉得京都犄角旮旯里游窜的丐帮大哥,都变得文雅了许多。
错觉。定是错觉。
肉眼可见的是,城门上张榜布告的时候,能隔三隔四磕磕绊绊念懂的小朋友多了不少。
陛下都有那么多钱找那么多小朋友从小打生打死的培养成他凌雪阁的暗卫,那拿点钱出来培养他明面上的子民和朝臣,那总是不过分吧。
中间李林甫一道拜帖过来邀她做客。长月心想她还没找他刺杀的麻烦呢,他倒是自己上门来了。等提及她有意引荐长歌弟子的想法,这位一拍大腿那叫一个赞同啊。恨不得天天让长月给圣人递帖子把长歌门人塞到朝堂里。
那长月当然是如他所愿啦。
这位相公还三五不时邀请她游宴,对她义举大力支持,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的一段日子,搞得九龄公都要以为她变节了。
长月一通解释,而张公不赞同她与奸猾之人如此虚与委蛇,加上四品祭酒有朝廷御赐府邸,她表面上先搬出了张府。
作为九龄公多年对手,对他的正直深恶痛绝的同时,也相当了解。以那个眼不着砂的牛脾气,能看得惯他们才怪。
她不得不搬出张府。这根本不出李林甫所料。
“小子还是小子,真是乱花迷眼,动人心性啊~”
如此一来,李相公更开心了。
他们不闹,就带着张九龄一块,他们闹了,到时板上钉钉张九龄想来也不会为她回寰。
左右他都不亏。
没到半年,他就在帝王面前上奏,此女纠集朋党,朝野上下,多为其族学学生,有结党营私心怀不轨之嫌。
长月朝堂上站着,看着那位老者手舞足蹈义愤填膺破口痛骂。心想,这还真是李林甫能干出来的操作。
甚至有几位师兄,不知是被收买了还是被威胁了,跳出来指认她卖官鬻爵之类。
啊呀。
这事要是成了,她不得流放三千里。
户部先出来为她解释了。
然后另几位一路直升的长歌师兄也是。
还有裴老也哀哀请求,连道祭酒不可能是这种人。
还有国子监监生的明昭小朋友说老师肯定是年幼受奸人哄骗了。
她就这么一说。
谁信谁尴尬。
朝上出列一大半。
九龄公一看这局面,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了不得了。
他想要求情,都不敢开口了……
……他再一拜,根本就是加速小长月蹲牢房啊。
裴老于庙堂多年,此刻也隐隐觉得不对。但任凭李林甫如此空口白牙污蔑,他又实在看不下去。
坐上的圣人一直面无表情。
从李林甫上折开始到现在就没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