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看看那是谁你就敢偷。”
“没眼色的东西!”
装作乞儿满身补丁的流浪汉嫌恶道。
“今天收成多少。”
不等她回话,那汉子从她腰间摸了一把,搜出几个破旧的钱袋。
他只是手里一掂,立刻就沉了脸。
“不到十两?哼!”他取了钱,手里几个小袋子一甩,劈头盖脸地砸到小姑娘身上,“再这样下去,你就不用待在这里了。”
“不!!我会努力的!我再去偷爹,求你不要把我赶走呜呜呜”
男人拿起棍子抽到她身上。
“简直就是废物!”
“你哥要娶媳妇了,你弟弟还要读书,再没有钱,要么你就到城南乔老员外家作妾。”
“要么,就滚去南巷高春楼。”
“爹!!娘……娘……”
“滚开滚开!”他捏着那些银两,踢了踢凑在他脚边的姑娘。
那妇人低头默默站在一旁,对女儿的哭嚎毫无反应。
她哭的多了,那男子更觉烦躁,随手拿起一旁的棍子又甩了过去。
青色如玉的剑刃拦下了落下的木棍。
“哪里来的臭婊子,别给老子多管闲事。”
令玖面无表情,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人就陷在右侧墙里,一时抠都抠不下来。
她慢斯条理收起了剑。
“啊!当家的!”妇人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连忙扑了过去。
长月跟在令玖身后走来,瞧了令玖一眼,然后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阿奴。”
“嗯。”她拍拍她身上的土,“愿意跟我走吗?”
那小姑娘一愣。
“愿意的话就点头,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终于,她说,“我要走。”
必须。必须要离开这里。
“卖小姑娘卖了多少钱?”她问那边那对夫妻。
看那两个人凑在一旁就不吭声,令玖握了握拳,冷眼扫过去,“说。”
“……三,三十两。”妇人颤颤巍巍的说。
令玖皱眉,手心捏了个钱袋子,顿了下,才扔了过去,“阿奴以后就是我们姑娘的人了,解决好你们乔员外家的事。”
“嗤——”
墙头一声嘲笑。
十七八的少年从墙边冒出一个头来,搭在墙上的手一个用力,整个人提着酒坛飞上来,顺势往飞檐勾践角一倚跨在墙头,抱着自己的酒坛子敲了敲,一副醉眼迷离的样子,“我看三两都不到吧。”
一套动作堪称丝滑。
一看就不是第一回了。
长月眨眨眼,头也没回,反手拉住了妇人的手。
黏黏糊糊。
长月没忍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皱了皱眉。低头一看,这位手上黑的白的,还带点血丝干透的黑痂。
真不知道是从哪个泥地里打滚装出来的。
虽然她这人不大是个洁癖,但也……不喜欢在不喜欢的人身上突然摸些不知名混合物。
迫于无奈。迫于无奈啊。
“邓三娘,这样偷偷卖掉孩子吃全本,不合规矩吧。”
一身碎布头上长草的少年跨在墙头,长腿一抬,随随便轻轻松从墙头跳了下来。
长月一手扯着妇人防她跑了,然后打量了下,“?丐帮?”
“哟?认识?”少年随手一转手中的酒绳,背了酒坛笑问。
长月:“呃……倒是认识马迪云。”
“啊竟是迪云的旧友么。”少年眉眼弯弯,天生三分笑意。
马迪云是传功长老马天忌的弟子,在帮中声誉还不错。
不过他什么时候竟然和长歌门的可爱小姑娘认识了。
不地道。
真是不地道。
“迪云的朋友,那就是我蔡闵侠的朋友。”
他十分豪爽的拍拍胸膛,目光落到那妇人身上,目光一冷。
“喂,听到了吗?”
他走着走着跳了一步,蹦到一旁的小破车上坐下来,抬起脚duangduang踢了踢车轮。
啊……相当潇洒不羁。
令玖大约没见过这一款的好朋友,显出几分难色。
邓三娘被长月拉住,另一只手捏紧了钱袋子,挣又挣不脱,面色开始扭曲,但在少年面前,又不敢直接撒泼。“蔡爷,这毕竟是我家的事,她都乐意给了。”
“别说小爷没提醒你。你们一家乞讨不成偷鸡摸狗,败坏我丐帮声誉,现在还加上似卖女儿敲诈三十两!”
三十两……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拔高了声音,“三十两哎!!!”
那都能买多少坛好酒了!
然后暗暗一个幽怨的眼神甩给令玖。
可恶,这个小丫头竟然就这么随便给了。
邓三娘被他这一声吓得一个哆嗦。
钱袋嗒地掉在地上。
他脚尖一挑一勾,钱袋飞起落在手上,随手扔给令玖。
“……阿奴多少算是半个丐帮人,你要买她,还得问过排军意见,取这小丫头户籍公证。这事听邓三娘的,跟骨头打狗有什么区别。”他随手抽出他背上的竹棍,挑起他的酒坛子,向巷口努努嘴,“走吧,这地头我熟。”
长月:“多谢了。”
“哎?打住!别客气,吃不消。”
他从小破车上跳下来,一脸敬谢不敏。
长月笑问,“敢问兄台大名?”
“蔡闵侠。”
……
有蔡闵侠的帮忙,事情倒是处理的顺利。
顺带还把那对夫妇送进牢里十日游。
长月发现他们丐帮和官府的关系还挺好。
询问之后得到的回答是,“那可不。我们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想那些小偷小摸啊,拦路打劫啊,杀人抛尸啊,他们不都得找我们丐帮打探消息。”
“……”好家伙,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长月看看这位乐于助人好青年,点点头,“蔡大哥,你们丐帮实在是太厉害了!
刚好我有个消息你帮忙打听打听呗。”
蔡闵侠眨巴眨巴眼,伸手,摊开。
长月往他的手心放了一块金锭。
“哦哦哦?!大气!”蔡闵侠眼神亮闪闪,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我在隐元会挂了半年,都没有消息。”
蔡闵侠:啊……隐元会?那他是不是亏了。
“放心吧。收了你的钱,就会办到的。我们丐帮就是这么讲信誉。”
长月都给他都笑了。
她从背包中取了阴阳双剑的复刻图纸,“剑碎了,在找碎片。十年前洛道丢的。”
“好嘞。”
等处理完阿奴的户籍,几人从城南的乞儿巷出来。杨长月把户籍文书给了阿奴,小姑娘哭的那叫一个悲惨。
倒是蔡闵侠花了钱去放消息,再回乞儿巷时,巷口那一坛坛酒齐刷刷往进送。
醉仙居的小二驾着酒车满载过来,神色微妙的紧,“订酒的姑娘说,要送满三十两的竹叶青。”
蔡闵侠挑了挑眉。
……
“走吧。”长月拿了个糖人递给她。
“小姐打算如何安置她呢?”令玖问她。
“兴文堂不是还在招人吗?刚好加她一个。”
“小姐要把她送去长歌?”令玖微微皱眉,不赞同道,“既是姑娘买下了,留下来为奴为婢也是应该的。何必千里迢迢送回长歌呢。”
“哟阿玖,话不能这么说呢。读书识字是必要的,为奴为婢却是可有可无的。”
“她能行吗?”她皱眉打量了下。
以她看来,这姑娘并没有习琴练剑的根骨。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
“说起来,我似乎还没问过阿玖是如何来到天道轩的。”
“……”
“小姐很想知道吗?”
“因为是阿玖的过去嘛。”
“进入天道轩的人,没有过去。”
她不太想说的样子,长月也就不再多问。
“也是……毕竟韩师兄都那么严肃了。”以他那种龟毛性格推测,天道轩大多数也都是断舍离断舍离的人。
“?”
“门中不是暗传韩非池师兄要继任天道轩嘛。”
“确实。”
过了会,她说,“我其实是岭南漳州人氏。”
“开元十年,岭南道漳州府发生了一场大水灾。靠近海岸,风灾水灾是很正常的事。但当时人们都没想到,那一次的风会那么大罢了。”
“可惜我父母并不是死于水患,而是水患之后的饥荒。漳州远在天边,一贯都是只知州府,不幸的是,当时漳州州府并不能算是一个好官。千里迢迢,朝廷的赈灾粮运来,却被贪墨大半,沙石与米混在一起的稀粥,被称为开仓赈粮。”
“饿殍遍野。”
长月默然,伸手抱了抱她。
“我当时还年幼,父母将抢来的汤过了过,都留给了我。”
“他们饿死了。”
“……”
“幸好当时,九龄公回乡,复查梅关古道修葺之事,又听闻临近的州府皆受水害,于是微服出巡暗中查访,最终彻查贪腐,又到江南道和长歌门多次调粮,才保了剩下那些性命。”
“我父曾是州府主簿,我也识得几字。门主前来放粮时,见我还算机灵,就容我跟在他们身边处理灾后事宜。后来他要回返,我就是那时候跟随门主去长歌的。”
至于后来,则是因为她书文武艺很好,刺探伪装也不错,又碰上天道轩春部凤来仪退位,她就继任春部主,彻底转入天道轩中。
易经有云,天道有四时。是故天道轩也分为春夏秋冬四部。
“原来如此。”她轻轻拍拍她的背。
“……刚遇到小姐时,我以为只是照顾一个小姑娘。”
“给阿玖添麻烦了。”
“小姐客气了。这本就是是令玖应该做的。”长歌收留她,无论什么,她都会做到的。
“唔……阿玖似乎也挺喜欢在天道轩的。”
“倒也谈不上。天道轩只是一个手段罢了。律法所不能约束住的,有时也只能由暗部出手。”就像当时那个狗官一样,必要之时,要采取非常手段。
“不过小小姐这次处理王鉷之事,倒是为天道轩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呢。”
长月抬头,“完全按照朝中律法来算的,是吗?”
无可指摘。
令玖笑眯眯的。
毕竟李林甫那边再有力量,他也不能真的在帝王面前越过唐律。
长月挽着她的袖子,“对了,昨日带回醴玙时,不是听她父亲提起子女读书之事吗?你有什么想法吗?”
令玖:……
看到小小姐这种表情,就觉得可能有危险近了。
她迟疑了下,“书院的束脩……确实挺高的?”
长歌门中也不少呢。
尤其是骆先生,梅先生,赵先生,太白先生……很多时候,兴文堂的课抢都抢不到。
杨长月一想,顿时认同的点点头,“对啊。我也觉得挺贵的。”
咳。罪过罪过。小姐,您这么拆门主台真的好吗?
“还有就是,天下能读上书识字的人,真是太少了。”稻香村的孩子们一个个大字不识一个,这怎么能行呢!?
她这么严肃的感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