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长剑一顿。
杨长月感觉自己裂开了。董家?谁?
……想起来了,就是给她创造背景的那个董家。
灭了董家?……是了,红衣教为人辜负的女子们好像学成之后普遍的一件事就是灭了仇家哦……
哦……
哦……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握着长剑的手越来越紧了。“什么时候?”对面那位大概以为她是兴奋激动的,一脸赞赏欣慰,实际上杨长月是紧张的。
“你先休息休息,明天出发。”
“会有人陪着你。”
“……我知道了。”
杨长月收剑,面无表情的走下山去。
一路神思放空两眼无神忍不住紧张兮兮的模样。暴漫脸.jpg
好突然呐……她到哪里去找董家那个以虐待为乐的小公子啊……
果然事情不能再拖了。
没错,她又打算放火烧山了。
看天象,最迟三天后就有一场雨。
一旦下雨,就不好操作了。
“听说最近洛道突然来了许多长歌弟子……”
杨长月提着剑往房间走的时候,听到路过的女子随口一句。
她脚步一顿。几乎就要冲过去问他们,何为长歌来到洛道?
走过转角,回头静静看人走远,仔细听。
长歌……难道是令玖找人了……可是,她就是因不想牵扯长歌才自己进来的啊……
转过身时,后面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
一身红衣,杨长月一抬头,正好看到他的脸。
苍白的,眉目狭长,红唇似血。一张极好看极其美艳的脸。
巨大的身高差也造成了无形的压力。
有一瞬间杨长月气血为之逆流,脑海一片空白。
“……你做什么?”她问。
那人摘下红色的帽子,从阴影中走出来,看着那几人消失的走廊,道,“你就是弄琴?”
杨长月调整了下表情,皱着眉,“……我凭什么告诉你。”一副在红衣教里被折腾到六亲不认的神色。
他不怒反笑,笑的时候,便有一种似有若无的媚态,是个极其妖娆的女子。
“方才,你在看什么?”
脑海里一个警铃就敲响了,杨长月答,“……不过是想到那一日带我过来的人……你又在看什么……”
他又笑了。“吾以为,你是听了长歌二字之后,才注意到她们。”
杨长月抬头望着他,理直气壮,“长歌是江南大家,以前姓董的说过,难道我不能好奇好奇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杀人的名门正派究竟什么模样吗。”
他踏前一步,“人?”艳丽而锋锐的脸上露出一抹嘲弄之色,“你不是人。你是他们的奴仆啊,奴仆,怎能算是人呢?”
杨长月捏紧了长剑,仰头盯着他,适时的表达不甘和愤怒,良久,低下头去,转身就走。
后面的人并未追来,但他的话却仿佛响在耳边,“所谓的世家正派就是如此,口中冠冕堂皇,却对太多的事情视若无睹。多少恶徒就在他们的手下逍遥法外,偏偏他们还自诩要维护正义除恶扬善。女子柔弱,往往无力反抗。想想吧,你所经历的一切。多少人弹指就可以救你于苦难之中,可他们却是一直熟视无睹。直到你快要死亡,直到你已经死亡,他们才猫哭耗子一般叙说着你的可怜身世。”
“弄琴,你真的甘心吗?”
“你真的甘心吗?”
一句话成了无数回音,盘旋在她脑海不去。
杨长月停脚,垂首道,“不。我不甘心。”
“明日,就要他们血债血偿。”
“你去吧。”那人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唯有红衣教,才是女子安身之处。吾神会护佑女子。”
毫无破绽。
杨长月回房时,一身冷汗已经浸透衣衫,但她的目光清醒无比。也有怒火,却不是针对董家那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垃圾男的,而是针对唐风。
现在能不能把那只鬼骷髅叫回来骂一顿!重点是,阿萨辛怎么会在这里啊啊啊啊!
她算是知道那一日为何骷髅说他不敢靠近那个红衣女人了。敢情红衣教**oss来了。
这洗脑神技竟然用在她身上了。还好她是坚定的长歌党,绝对不会为红衣教卖命的啊啊啊!但……其实女装大佬说的……还挺那么一点有道理……
唐代的奴婢的确没人权……唐律规定,报告官府官府批准后就可以随意打杀而不必付出任何代价……
不过,若她没记错的话,红衣教内部相互打杀的情况更严重吧。阿萨辛大人怎么就不反省一下自己家呢。
啧。
现下情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错过了机会,阮小白她们就没救了。
……
“大人……”
“倒似真的是寻常的逃奴。”
“难道不是吗?”
“是与不是已不重要了。明日,吾将与她共往扬州。”
“大人……这是否太……”太危险了。
“吾看她,是否真如口中所言,能下定决心血债血偿。”他可见过太过,被男人辜负之后凄惨无比,得到他们帮助,有能力复仇却又畏畏缩缩,甚至还搞一出破镜重圆的。哦……那可真是令人倒尽胃口。
希望小姑娘不要这样。
稚子之天真无邪,被破坏之后的怨恨可能要比成人更加恐怖呢。
……
白日里刚和阿萨辛面对面谈过心,晚上杨长月就决定正式开始撬墙角计划救人。营地基本情况机关密道巡逻守卫都有数了,唐风也都提前踩好几遍点了,足以应变。
收拾收拾,溜了溜了。
与杨长月这个红衣教预备人员的待遇完全不同。
阮小白她们都被关在地牢中。
因她们没有加入红衣教的打算。
如今有四五日了。再过些日子,这几个孩子可能连跑都跑不动。
牢房中五个孩子凑在一起,窝在稻草之上。
杨长月几步转移,敲晕了守门的教众。
轻车熟路的从她身上翻了把钥匙出来。
门上的锁咔哒一声轻响。
惊醒了几个孩子。
看来这几日,没有人睡得安稳。
“……你……你是谁?”看到那身熟悉的红衣,阮小白下意识就把身后几个姑娘护住了。
“小白……”
听到这道声音,阮小白愣了下,不确定道,“姐姐?”
“跟我走吧。”
阮小白轻轻点头,把身后几个人都拖起来。
最角落的姑娘忽然道,“我不走了……”
四个小伙伴都惊呆了,“楚楚!”
杨长月怀疑自己耳朵有毛病,“你说什么?”
“……我不想回去了。这里挺好的。”
“……”不是小朋友你这是啥迷惑发言。
“我和你们不一样。反正我是村里收留的孤儿,没爹没娘的,在哪儿都一样。”
“楚楚!你胡说什么呀!村长爷爷把你当亲孙女呢!我们……我们也是好朋友啊,当然要一起回家了!”
“当做亲孙女,又不是真的亲孙女。”
阮小白惊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叫楚楚的女孩对她回吼了一声。
旁侧的杨长月听的狠狠皱眉,她承认她没有骆子维先生那般的耐心和好涵养。嗯,此刻她满脑子里只飘着物理感化一个方法。
还好刚才把整个地牢齐齐敲晕了一遍。这会熊孩子搞事情也不担心坏事。
“够了!阮小白!我真是受够你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你怎么会懂,整个村里热热闹闹,每个节日你们和父母一起开开心心玩闹的时候,我在村头看着爷爷一年一年老去,我天天在想会不会哪天早上起来他就离开我!”
“就是……就是那天……你把布娃娃给姐姐的时候,我也想要送她一个小泥人啊!”她转头望着杨长月。可是……与她的布娃娃比起来……她捏的小泥人……她没脸送出那件礼物……
为什么她没有娘亲呢?为什么阮小白的娘亲,不是她的娘亲呢?王楚楚不止一次的这样问过自己。
突然被cue的杨长月反应还慢了半拍:……啥?是在说她呢吧?是说她呢吧?
那你送啊!那天晚上压根就没看到你人影好吗!
“莫要多说了。还是先离开此地吧。”
楚楚撇过脸,皱着眉一动不动。
杨长月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等到回去之后,再把你的小泥人送给姐姐好吗?”
楚楚一怔,不说话了:……
“村长爷爷很担心你们啊。”
楚楚还是不动。
杨长月叹了口气。没办法了。她也开口劝过了。现在可不是耽搁的时候。
她一手刀劈了过去,然后顺势接住人。王楚楚哼都没哼一声。
杨长月瞬间觉得世界都和谐美妙了许多。
逃命呢还磨磨唧唧的,没点大局观。
折腾的她还多背一个包袱。
杨长月一手提着王楚楚,一手牵着阮小白在地牢纵横交错的通道穿行。
到门口的时候,机关打开。
门外淡淡月色下,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走过来。
异常的高大。
杨长月看清了些,整个人都不好了。
“弄琴?”那人轻轻唤道。
温温柔柔的,如同轻风细雨。
杨长月不用镜子也能猜到,此刻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阿萨辛……”
听到他自己的名字,阿萨辛掩唇一笑,语声阴柔,“吾道弄琴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还很希望自己能错看一次。”
杨长月把阮小白几人身后掩了掩,也努力的憋出一个笑,“若真只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恐怕也不能入大人之眼。”
“呵呵呵……果然是个好看又心甜的姑娘……”他一边好声好气说着,一边一个不经意的随手拂袖,强横的内劲如烈焰扫来。
杨长月瞬间抓起旁边三个孩子扔上天,顿时就是一片啊啊啊啊的尖叫,另一只手抱着晕着的王楚楚,一步跃起跳到旁侧树枝上,树枝仿佛被利刃截断,她借着缓冲力又一个不落把孩子都接下来。
在空中挂了四个孩子的杨长月就一个想法:真的,好重……
身后的林木乱七八糟折了一地。
她从袖中,捏出一个红色的药丸,还未弹出,后腰蓦然一疼。
脑子一个断片儿,让她差点就松手把王楚楚掉到地上。
回过头,一直跟着阮小白的孩子对她露出一个天真懵懂的笑脸,手慢慢地从那把匕首上拿开,然后一步一步,走向阿萨辛,单膝一拜,“阿萨辛大人……”
杨长月捂着腰,脸上的表情和其他两个姑娘一模一样:震惊我家一整年……
孩童的身影慢慢抽长,变出少女的模样。“我已为您清理了叛徒。”
杨长月面无表情:剑三什么时候出缩骨功了,你这个人不科学!!!
阮小白呐呐道,“珠儿……你是……珠儿呢……”
女子悠悠转过身来,“那个不听话的小姑娘啊……当然是已经死了。”
阮小白面如菜色。
“胡青……”
少女闻言笑着应声转过身去,“阿萨辛大……”人字还未出口,看到了阿萨辛的笑容……
高大的身影只那么抬手一拍,顷刻兰摧玉折,香消玉殒,血溅三尺。
一个照面,人已经死了。
阿萨辛幽幽道, “真是自作主张啊。吾还想看看,弄琴是哪家的孩子呢。”
杨长月闻言,拧着眉头一手捂着后腰,一手默默把自己袖中背包里准备的寻常桐木琴又塞了回去。她现在,肯定是疼的脸都扭曲了。
好一个渣渣辛……
他随意了结了一个手下,就如同人家问天气如何那般寻常,瞥到杨长月背后的血迹,语气诡异的带着几分赞赏,“敢在吾面前撒谎之人,你还是第一个。虽然年幼……”
可惜……要死在他手中之人,从来不分年幼年长。
一道掌风正对杨长月而去。
楚楚在此时醒了过来,正对对上阿萨辛,一声尖叫。
“啊!!!”
杨长月被她震回了神,心里犹豫了下。一时无数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她能避开这一掌吗?那么能带着楚楚避开这一掌吗?
是不是要扔掉这个孩子,她才能避开?
若此刻丢下她……太白先生,门主,还有骆先生,一定会失望的吧……长歌,从没教过在生死之刻要抛下弱小保全性命……
接下这一掌,会不会死?
她会不会死……五五开,打在楚楚身上,肯定必死无疑。
杨长月低头看到自己怀中手无缚鸡之力一脸恐慌的小姑娘,方才地牢见她振振有词还以为这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还是会怕的……
看到那近在咫尺的掌风,她皱着眉,转了下身。
果然还是她太弱了吗?是跟对方反应力内力技巧都差的太远……所以根本反应不过来吗……
“月姐姐!”
幽绿色的光芒在她背后一闪而逝。
结结实实挨上那一掌,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碎裂翻搅,杨长月忍不住闷声一句,“&。”衣襟和怀中王楚楚脸上,一时全是鲜血……
两人整个倒飞了出去,“嘭”砸在地牢出口的墙上。
石板墙落了一地碎块,墙上以人为中心散开蜘蛛网似的裂纹。
“姐姐!”阮小白慌慌张张跑了过去。
红色的药丸一落地,炸开一片红色的烟雾。
阿萨辛面色一凝,以袖掩面,稳住气息冲了进来。
原地已经没有人影。
他站直了身子,回头看到营地周围燃烧起来的烈焰,慢斯条理的弹了弹衣袖。
还有后手?准备的真是充分呢……
不过辜负阿萨辛的期待还逍遥于世的人,可不会再有第二个。
……
洛道荒芜的山林之中,唯有沉重的脚步落在林叶之上沙沙声响。
杨长月撕掉衣裙下摆缠好了腰上渗血的伤口,又捂着脑袋磕到墙上的伤,只怕鲜血留了踪迹,一边带着几个孩子约好的山谷走去。
回头之时,看到红衣营地周围林木的火势已越来越大。
阮小白扶着她,另外两个孩子叉着王楚楚,“姐姐……你……你怎么样了?”
杨长月咽了口血,一步三挪,嗡嗡的耳鸣中隐约听到阮小白的话,朦朦胧胧答道,“啊?……还好……”
想一句说一句,话语变得有些颠三倒四, “快、快走吧……再给人追上,前面的湖水……我可就……我……”
晕过去前,杨长月设立了未来一个新目标:有朝一日,一定要把阿萨辛摁在地上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