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其中一人发挽飞燕髻,斜插珍珠步摇,穿一身鹅黄襦裙,外披湖绿薄衫,肘间搭着墨绿披帛,本是姿容秀美,衣饰一衬,更显清丽动人,另一人样貌俊俏,五官清秀,着一袭牙白长衫,头戴玉冠,嘴角含笑,气质文雅,这双男女均是姿容上佳,气质不俗,站在一处,真似一对璧人,天造地设。
此刻二人面上带笑,相谈甚欢,谁知说上两句,那女子忽地发起脾气,抱臂在胸,扭头望来,立时面露喜色,招手笑道:“师兄,一陵,你们回来啦!”
独孤一陵认出裴宁与洛景明,不由狐疑道:“他们两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江潮低声一笑,道:“你个呆子。”
莫名冠上呆子二字,独孤一陵顿时不满道:“师兄,你怎么能这样说一陵。”
江潮悠然道:“这你都看不出来,不是呆子是什么?”
独孤一陵正想说话,裴宁与洛景明已是相携而至,他见二人神态亲昵,若不是心知内情,真会以为他们是对寻常情侣,彼此之间大有情意。
独孤一陵勒住马车,停在道旁山阴处,才刚跳下车辕,裴宁便拎着裙子,跑到近前,欢喜道:“一陵,你们可算回来了!”
独孤一陵见她神情诚恳,言语真挚,心中一暖,又见她跑动间失去方才的娴静温婉,提醒道:“裴宁,你眼下这身打扮可不适合跑动。”
裴宁闻言,放下裙裾,两眼一瞪,气呼呼地道:“你以为是我想这样穿吗?”
独孤一陵大感愕然,道:“难道还有人敢逼你穿吗?”
裴宁登时柳眉倒竖,一手叉腰,横洛景明一眼,道:“都怪洛景明这家伙,若不是他,我才不会摊上这些事!”
江潮双眼一眯,望向洛景明,淡淡道:“怎么回事?”
洛景明闻言脸色一红,支吾道:“这个、这个……可真不关我的事。”
裴宁一记眼刀射到,怒道:“你还敢说不关你的事!”
洛景明一脸委屈,喊冤道:“这都是我娘的主意,你怪我做什么?”
独孤一陵与江潮对视一眼,俱是大感莫名,江潮道:“洛景明,你说清楚。”
洛景明瞅江潮一眼,又看看独孤一陵,小心说道:“前两日,李泌先生说你们不日便能回转太白,我和裴宁俱是十分欢喜。他许是知我二人思念你们,就代我们向叶未晓师兄告假,准许我们今日出阁。”
他说到此,顿了一顿,赧然道:“你们也知我家就在山下远门沟,我多年在外学艺,鲜少归家,之前游学回来,没住两日便拜入阁中,与我的父母聚少离多,所以这次出阁,我就怀有私心,想顺道回家瞧瞧。”
独孤一陵知晓缘由,自能体谅洛景明,他见江潮似不知情,便道:“洛小子之前一直在锦官城学艺,多年未归,至我入阁前夕方才回到远门沟。”
江潮瞧着洛景明若有所思,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
裴宁闻言,轻哼道:“哼,学的不知是什么妖术,一点用都没有,连我都打不过。”
江潮眸光一转,笑道:“裴宁,这你可就错了。洛景明的伪声术使用得当,或有奇效,非是武力可比。”
裴宁撇嘴道:“我可没瞧出什么用处。”洛景明小声嘀咕道:“那是你不懂……”
裴宁竖起耳朵,道:“你在嘀咕什么?”洛景明立时摇头,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
独孤一陵见二人斗嘴,似一对欢喜冤家,双臂抱胸,面上似笑非笑地道:“洛小子,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我和师兄都等着听呢。”
江潮轻笑一声,道:“一陵,你别欺负洛景明了。”
独孤一陵笑道:“师兄,一陵怎么会欺负他,一陵可是最关心他了,那夜还好心给他上药。”
裴宁闻言,黛眉微皱,道:“药,上什么药?”
洛景明冷汗直流,忙朝独孤一陵打眼色,岂料他却视而不见,诧异道:“咦,裴宁你不知道吗?那天你在方寓院与洛景明切磋,打得他全身是伤,下场可惨了。”
裴宁转头看向洛景明,面色一沉,冷冷道:“隔天我问你,你不是说没事吗?”
洛景明神色慌张,手足无措地道:“真的没事,一陵这家伙一向喜欢夸大其词,不然你看,这些天我不照样精神,什么事都没有。”
独孤一陵忆起信上的话,见他讨好裴宁的狗腿模样,只不由啧啧两声,大是鄙夷。
江潮见状,微微一笑,道:“好了好了,洛景明,先说说你回家的事吧。”
洛景明得江潮解围,长舒口气,续道:“我本想叫裴宁在村口等我,我与老母亲说两句便回,谁知她非要跟着去,结果、结果……”他说到此处,竟是说不下去,裴宁面色微红,瞪他一眼,道:“说啊,怎么不说了!”
独孤一陵见裴宁面色发红,略有愤色,心下咯噔一声,小心问道:“裴宁啊,是不是洛景明这小子欺负你了?”
裴宁轻轻摇头,走到江潮身边,挽着他的手,道:“这小子哪敢欺负我。”
江潮抬手摸摸裴宁的头,眼中尽是怜爱,朝洛景明一扬下巴,道:“说。”
洛景明也是红了面颊,结巴道:“我、我娘见到我,当然十分高兴,瞧见我身后的裴宁,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那时我就觉着她看我们的眼神不大对劲。”
“我两本是穿着入阁前的服饰,虽不好看,却也轻便,我娘非说我穿得太过寒酸,要我去换身衣裳,我自是不愿,但我见她两眼一红就要落泪,只得心软答应。”
“等我换好衣裳,回到堂中,就见裴宁也梳好发髻,换过一身衣裳,我两面面相对,好生惊异,我娘忽地出现在我二人面前,笑眯了眼,直夸裴宁好看,然后、然后……”他说到此处,又变得吞吞吐吐,说不下去。
独孤一陵大致明白,差点捧腹大笑,他咬着唇,忍住笑意,催促道:“别磨磨唧唧的,然后什么?”
裴宁脸色更为红艳,似天际晚霞般动人,她狠狠瞪洛景明一眼,跺脚道:“不准说!”
江潮微微眯眼,目光发寒,洛景明浑身一抖,苦脸道:“师兄,你别那样看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独孤一陵看着热闹不嫌腰疼,乐呵道:“那你娘到底说了什么?”
洛景明瞅裴宁一眼,脸色更红,结巴道:“我、我娘就说像裴宁这样的姑娘,以后肯定好生养,能、能给我家添几个大胖小子……”
裴宁一跺脚,恼羞成怒地道:“你!都叫你不准说!”
独孤一陵大笑出声,笑声中透着幸灾乐祸,江潮亦是忍俊不禁,了然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是你娘误会了。”
洛景明双肩一垂,颓然道:“我出门学艺这么多年,村里同龄的小伙伴早有家室,连娃儿都能打酱油,就我还是孤家寡人,所以我娘见我带裴宁回去,就以为是我未来的媳妇儿,高兴得不行,巴不得明天就能抱孙子。”
裴宁显是气得不轻,咬牙道:“你还敢说!”
洛景明大感委屈,道:“你刚才不是一直让我说么,再说这也不是我的错啊……”他望向独孤一陵和江潮,面带祈求,真如信上所说,央着两人救命。
江潮敛下笑意,轻咳一声,道:“裴宁,你信中不是很好奇那辆千里飞车吗?”
裴宁一听,转头看向江潮,道:“是啊,师兄,那辆飞车在哪儿呢?”
江潮一指身后马车,笑道:“就在这儿!”
裴宁围着马车转上一圈,口中说道;“这就是那辆千里飞车啊,看上去没什么稀奇的地方。”她露出天真神态,凑到江潮身前,好奇道:“师兄,这辆飞车到底神奇在什么地方啊?”
江潮看独孤一陵一眼,点头道:“好。”说罢,拉着裴宁离开。
独孤一陵步至洛景明身前,见他神色黯淡,便安慰道:“洛小子你不要多想,裴宁就是性子急,不会打你一顿的。”
洛景明苦笑道:“一陵,你觉得我们以后会有孩子吗?”
独孤一陵不禁笑道:“春天才刚过完,你怎么又开始发情了?”
洛景明没有斗嘴的兴致,道:“谁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在外面,我娘想要个孙子也是正常。”
独孤一陵心头一跳,抬手一拍洛景明肩膀,喊道:“喂,洛小子,你今天怎么有点不对劲?”
洛景明神色几变,由红到白,再由白到红,好一阵子,他才长出口气,换上一副哀怨神色,呜呜哭道:“一陵,你可得替我报仇,呜呜呜……”
声音尖细哀怨,带着哭腔,独孤一陵听得浑身一抖,掉落一地鸡皮疙瘩,连忙摆手道:“别,你可别用这个声音说话,怪渗人的。”
洛景明本是一脸哀容,闻言转哭为笑,嗔道:“你这块木头真是不开窍,当年在锦官城,多少人求我扮作女声,尝尝温香软语的滋味,眼下给你白占便宜,还不懂心存感激。”
独孤一陵不由扶额道:“停停停,你可别用这种声调说话,我听着就头疼。”
洛景明嘻嘻一笑,正要开口,忽听身后有人冷哼道:“你当时在锦官城很受人欢迎吗?”
洛景明回身见裴宁与江潮站在身后,忙道:“没有,没有的事。”
裴宁哼一声,望向江潮,道:“师兄,走,我们去卓老爹那里喝酒,庆祝平安你们回来。”
江潮笑道:“好是好,可就怕喝酒误事。”
裴宁一拍胸脯,神气道:“师兄不用怕,这地儿是洛景明的地盘,不会出事的。”她瞧三人一眼,皱皱鼻子,道:“我知你们三个定有话说,我先去酒寮等你们。”
西边山后夕阳半斜,竟至黄昏时分,天际雪山残留道道金光,绚丽夺目,不大一会儿,东山树梢挂上一轮眉月,月光轻淡,四周隐见数点飞星,转眼已快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