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一陵听出那人来历,低头望向怀中,就见江潮眼睑半垂,眸光敛去,神色迷惘,若有所思,眼角那抹艳红在暗夜之中依旧显眼,令人心动。
忽听另一人开口说道:“扬州城的繁华之处,我在大漠已有耳闻,如今一见,果真不凡。”声音低沉磁性,犹带异域腔调,颇为撩人,正是那晚与唐门在一起的明教弟子。
他们两人俱是武功高强,心计深沉,若是正面对上,着实难以对付,当夜他能逃出生天,倒是运气占多,此番若是打上照面,定会惹来一场恶斗。
明教弟子虽不想开罪凌雪,唐门弟子却是对他恨之入骨,当日在秦园废宅直言再次碰见,定要让他好看。
独孤一陵大感庆幸,若非江潮当机立断,早先藏身暗处,若与明唐二人碰面,暴露身份,还真是件麻烦事,不过他尚记得那夜行动之时,二人俱是黑巾罩面,未以真面目示人,就算擦肩而过,唐门也不一定能将他认出。
独孤一陵思及此,忆起井中听闻,心下微动,明教曾说江潮与一个故人相似,言辞肯定,不容置疑,只是那时江潮蒙去大半面容,明教许是认错,也未可知。
独孤一陵心思百转,理不出头绪,不由大感头疼,他见江潮神色迷离,双眸黯淡,心下登时发慌,双手用力,又将江潮拥紧几分。
江潮鼻间溢出一声轻音,抬头看他,似在探询。
那双眸子在昏暗夜色中依旧微微发亮,独孤一陵更觉喜欢,便想低头吻去,还未动作,又听一人出声道:“章哥,溟哥,你们说他真的会在城里吗?”这个声音冷然似泉水叮咚,清脆如清风摇竹,只闻其声,便予人高雅出尘之想。
人声入耳,独孤一陵脑中微微发疼,又觉怀中江潮身体轻颤,低头望去,见他神色虽是平静,眼中隐有慌乱,心中更是疑惑,又听三人交谈之声越来越近,不由背上发凉,渐感紧张。
唐门笑道:“这个你放心,那两名凌雪弟子一离开藏剑山庄,我便偷偷蹑在他们身后,虽只瞧见背影,应是他本人无疑,要不是他们突然转入河道深处,失去踪影,我早就将他打晕,带来见你。”
独孤一陵闻言,差点惊呼出声,唐门中人的藏踪匿形之术确是了得,竟能自藏剑山庄一直跟到运河之上,若非两人临时改道前往凤凰岛,或许真会被他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说话那人显是忧心忡忡,怅然道:“眼下也不知要去何处找寻他的影踪。”
明教开口宽慰道:“他们既是走的水路,不论中途去到何处,最后定会来扬州城内落脚,到时不愁寻不到两人。”
明教此话颇为自信,也不知此人到底有何办法,独孤一陵低头看向江潮,恰正江潮抬头,他本想开口,又怕三人察觉他们的踪迹,只得闷不做声。
江潮似也担心此事,眸子半合,低头不语。
不知江潮与三人是何关系,但观江潮神情,此事定是错综复杂,无法劝解,独孤一陵只能手上用力,将江潮紧紧搂在怀中,江潮口中溢出一声低叹,而后轻松身体,靠在独孤一陵胸前。
独孤一陵顿时心生怜意,又听三人朝此处渐行渐近,忙凝神细听,唐门说道:“你明日便要出海前往侠客岛,去见谢先生和李道长,可要给他们带点什么吗?”
独孤一陵心底不觉升起儒慕之情,好似曾得他们多般照拂,颇为感激,恍惚之间,便听那人回道:“那倒不用,先生说侠客岛虽是远离陆地,但岛上商业发达,此间诸物均能买到,不需如此麻烦。他只是着我在此地寻找几样药材,到时给他带过去。”
明教道:“难找吗?”
那人笑道:“这几味药材俱是生长在扬州城外紫薇岗上,倒不难找,只是采摘起来颇为麻烦。”
说话之间,三人停步在画摊前,独孤一陵透过画卷缝隙瞧去,唐门与明教装扮如昔,剩下一人衣作深紫,四下尽覆银纹,虽只瞧见腰间,依是风采迷人。
此番装扮令他忆及那名万花弟子,那张与江潮相似的面容究竟是偶然,亦或是另有渊源。
独孤一陵与江潮虽是隐身暗巷,前面又有画摊遮蔽,若不收敛呼吸,定是瞒不过明教等人,于是屏息静气,放慢吐纳,掩去自身气息,静观其变。
唐门伸手一指摊上画卷,笑道:“话虽这么说,侠客岛到底不过海外寸屿,怎比得过扬州繁华,还是给谢先生和李道长带上一些。你看,这画如何?”
摊主见有人买画,自是奋力推荐道:“这位公子好眼光,此画出自城中有名的薛才子,平日可是价值百两,眼下看公子眼力惊人,在下也想交个朋友,五十两卖与公子如何?”
摊主口沫横飞,绘声绘色,将薛才子的画夸得天花乱坠,世间罕见,唐门一时惊诧不已,低呼连连,看那模样,就差掏腰包付钱,却在此刻,忽听明教说道:“我虽非中原人,对书画不甚了解,也能看出这幅画值不了这么多。”
摊主口中轻啧一声,旋即笑道:“看在这位公子诚心买画的份上,三十两银子,大家交个朋友。”
唐门点头笑道:“这还差不多。”紫衣人出声道:“章哥,不用了,先生屋中不缺这些。”
唐门闻言,兴致阑珊,又指了几幅字画,均是入不了紫衣人的眼,只得道:“那好吧,咱们去其他地方瞧瞧。”
摊主眼见煮熟的鸭子要飞,连忙喊道:“诶,公子别走,十两,十两银子,不!五两,五两!”
可惜三人终是转身而去,离得稍远,独孤一陵听不清三人说话,忙功聚双耳,凝神听去,明教低沉撩人的声音钻入耳中,低笑道:“这位摊主好不识趣,不知你们万花弟子俱是书画能手,还想拿一幅伪作来诓人。”
唐门登时愣道:“伪作,什么伪作?”
紫衣人笑道:“章哥,溟哥已经说得这般明白,你还听不出来?方才那副画便是一幅伪作,论画技,我自认不会比什么薛公子差。”
明教低声笑道:“这家伙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
紫衣人轻轻一笑,颇为愉悦,明教又说道:“对了,我听说谢先生与李道长的新居坐落侠客岛,临近海边,常见海天一色的奇景,若有机会,我与阿章倒真想去叨扰一番。”
紫衣人欣然道:“若是两位哥哥要来,谢先生和李道长自是非常开心,若能带着他一起前去,他们定会更加高兴。”
明教劝慰道:“你放心,此事交给我二人,若是发现他的踪迹,定会及时修书于你。”
紫衣人点头道:“那就再好不过。不过若是找到那名凌雪弟子,溟哥也得早日通知我才行。”
唐门好奇道:“怎么的,你也与凌雪阁弟子有仇?”
紫衣人咬牙道:“我这次去藏剑山庄参加拭剑大会,试炼由一名神秘方士主持,所用之法名曰“通玄幽梦”,我在隔间中听见一声琴响,眨眼来到一处名为拭剑园的密林之外,一盏灯笼显示试炼之法,我瞧清之后,深入林间,不大一会儿,便遇见一名凌雪弟子。”
明教听完,道:“想来便是他身边之人,之前我和阿章在长安城也曾见过。”
紫衣人愤恨不平,恨恨道:“我本是使出万花绝学,将混元功力打入他经脉之中,岂料收效甚微,难以制敌,我们缠斗一阵,不分胜负,凌雪阁武艺确是诡异难测,下刻我便被一条链子缠住,摔到地上,而后被他压在身下,我心口狠狠捅上一刀,痛楚太过真实,我到现在都觉心口隐隐作痛。”
唐门哈哈笑道:“你放心,下次我见着他,肯定替你好好教训他一顿。”
紫衣人亦是笑道:“倒是不用章哥出手,那人论武艺虽是略高我一筹,但我万花武学亦非浪得虚名,待到下次遇见他,我定要让他好看。”
独孤一陵听到此处,大抵理清四人关系,想不到那名紫衣人竟是万花弟子,当真是冤家路窄,只是他与江潮两人眉目多有相似,又不知是何关系,耳听三人渐行渐远,汇入人潮,独孤一陵低头看向江潮,见他神色迷惘,双眸深暗,似是心事重重,不由低唤道:“师兄,你还好吗?”
江潮闻言,他盯着独孤一陵瞧一阵,摇头道:“我无事。”
独孤一陵见江潮微微皱眉,若有所思,不好继续开口询问,忽地脑中掠过一个模糊画面,现出一双细长的眸子,双眸微泛绿光,开合之间,隐带笑意,而后眨眼归于无形。
独孤一陵脑中一阵剧痛,面色顿时转白,忍不住轻嘶出声,他已认出那双眸子,不明此人到底是何用意,每每思及此,便觉难受至极,似受极刑之苦。
江潮闻声抬头,瞧出他脸色不对,神色登时紧张,焦急道:“一陵,你怎样了?”
独孤一陵只觉江潮面容化作涟漪散开,难以瞧清,又觉耳边嗡嗡作响,似有人在絮絮低语,只得闭起双眼,无力道:“一陵,一陵……有些头疼……”
下刻,独孤一陵便觉颈上受力,头首靠在江潮肩上,又觉额间一凉,微弱气劲透入脑中,顿觉疼痛稍减,恢复几分气力,不由闭眼,低吟出声。
待到疼痛稍减,独孤一陵缓缓睁眼,一眼瞧见江潮白玉耳轮后的淡淡小痣,几近于无,鬼使神差下,忍不住探首过去,用唇在江潮耳后挨一下。
江潮浑身一震,没有推开他,独孤一陵靠回肩上,吃吃笑了一阵,方才悠悠问道:“师兄,你为何对一陵这般的好?”
正在逐渐失去耐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3章 陆拾叁 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