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拾壹章成败之机
见他神色有异,独孤一陵问道:“师兄,发生何事?”
江潮伸手一指城下,压低声音道:“你看。”
独孤一陵支身下望,只见昏暗月色下,墙根笼在一片深沉暗影之中,似一只潜伏许久的猛兽,择人欲噬,就在此时,江潮在他耳边轻语道:“一陵,仔细看我所指之处。”
呼吸温热湿润,尽数打在耳侧,独孤一陵身子微颤,头发一阵发麻,他转头看向江潮,只见侧脸俊美,轮廓分明,眸中倒映月色,明晃透亮,煞是动人。
江潮稍稍转头,目带问询,独孤一陵忆起任务在身,收敛心思,凝神细看,盏茶功夫过去,墙根依是暗影笼罩,静悄无声,他轻揉发疼的双眼,心中大感疑惑,江潮又于耳边开口道:“凝神静心,功聚双耳。”
温热气息喷在耳后,一股快意自背脊窜至全身,独孤一陵猝不及防,鼻间极轻极浅地哼出声,江潮低低问一句:“一陵,发生何事?”
独孤一陵深吸口气,按□□内燥热,朝外挪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见江潮面有疑色,立时摆摆手,张唇无声道:“无事。”他一向自认定力上佳,不受美□□惑,可自从与江潮相识,心中总有旖旎之念,风月之想,连忙闭上双眼,澄心静虑,持灵台清明,功聚双耳,只听四周风声呼啸,枝叶沙沙作响,渐渐地,风中多出些许轻微细腻之声,悉数汇入耳中。
此种感受异常奇妙,不可言语,独孤一陵正沉浸其中,蓦地,一道绵长吐纳跳入耳中,心下微惊间,又有一道气息渐渐吐出,缓慢悠长,他听到此处,睁眼望向江潮,眼中既有惊讶又有敬佩,此人不愧为阁中翘楚,功力深厚,经验丰富,独孤一陵挪至江潮身边,压低声音道:“师兄,墙下有两个人,光听呼吸吐纳,定是身手不凡,不易对付。”
江潮点头低声道:“你说得不错,这两人非是泛泛,需得小心行事。”
独孤一陵大感蹊跷道:“师兄,照城防图上所示,墙下一般无人值守,禁军也只会在坊间门前巡逻,但眼下却有高手坐镇,难道那副城防图的标注有误?”
江潮思索一阵,摇头道:“城防图对一城防卫十分重要,不会随意更改,长安城既是大唐都城,城防一事不会松懈,许是城中有何变故,才会有此安排。”
此话确有道理,但墙下有人盯梢,他们的行动必然会受影响,独孤一陵眉头微皱,问道:“师兄,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江潮脸色凝重,不复往日的冷静沉稳,沉吟道:“解决墙下两人本非难事,但他们此刻隐身暗处,以静制动,倒令我们无从下手,若是动静太大,把禁军引来可就……”话音未完,他抬首望天,神色微动,似有发现。
独孤一陵抬头上望,只见弯月如钩,倒悬西天,星子点点,洒落如棋,墨色苍穹之上,毫无流云残絮,宛如一块墨色晶石倒扣而下,被淡淡月光一映,别有几分美感。
江潮收回目光,长出口气道:“天公作美,不愁此事不成。”
独孤一陵看向江潮,一脸不解,江潮接着说道:“一陵,你可知作为一名杀手,最重要的是什么?”
独孤一陵脱口道:“是武艺!”
江潮淡淡道:“看来你一直惦记着要变强这件事。”
独孤一陵摸摸鼻尖,尴尬道:“一陵初入阁中,确也是为此事,但听师兄所言,似乎并不赞同一陵的看法。”
二人挨坐一处,身体隐在女墙阴影中,江潮右手支在膝上,托着下巴望向远处,问道:“你可知豹子如何猎食?”
苏醒之后,他从稻香村赶往太白山,马不停蹄,披星赶月,哪有机会见过豹子,独孤一陵微微摇头,奇道:“师兄,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
江潮双眸微眯,缓缓道:“山中豹子捕食时,会跟踪猎物行踪,潜伏在猎物周围,少则一两天,多则数天,让猎物胆战心惊,直至筋疲力尽,方才出手予以致命一击。”他说到此,不无感慨道:“有人曾说,豹子乃是世上最有耐性的动物,此话确是不假。”
独孤一陵心下微动,知他还有话说,江潮又道:“身为杀手,武艺固然重要,三招取人性命,千里不留行踪,听上去确实无比潇洒,但更为重要的却是耐心。”
独孤一陵长眉一皱,心有所感,沉默片刻,继而眉头舒开,道:“一陵有些明白了。”
江潮眼中不无赞赏,道:“我知你思维敏捷,一点就通,不枉李泌先生对你青睐有加。我凌雪阁作为皇家秘密组织,不论杀人取物,均需潜伏他人身侧,寻找最佳时机,成败之机往往只在一瞬,故而阁中弟子执行任务时,需有极大耐心,找准时机,方能一击致命。”他说到此,抬头望向无垠苍穹,微笑道:“好了,让我们静待那刻的到来。”
天上流云渐渐聚集,于天边汇成一团灰色云团,随风缓缓卷向残月,独孤一陵目睹此景,已能明白江潮的心思,恭敬道:“一切听师兄安排。”
江潮缓缓闭目道:“方才一番奔波,你我体力均有消耗,眼下既然无事,暂且打坐调息,恢复精力,才好应付下方两人。”
独孤一陵依言打坐冥思,很快进入无我之境,灵台清明,无思无想,飘飘然乘风欲去,十分畅快,不知过了多久,他睁眼之时,就见江潮抬头望天,两眼微合,眸中射出令人心惊的寒光,忽而眸光转动,敛下杀机,道:“机会来了。”
此时残月西坠,流云飘如残絮,遮蔽月牙一角,登时月光黯淡,四周昏暗不明,下刻夜风卷动,飘絮四散,残月再次现身,登时清光洒落,天地大亮。
独孤一陵探头望向墙下,只见墙根现出两名高大兵士,俱是身着铠甲,手执长枪,正头耳相接,絮絮低语,方才月上中天,两人隐于墙根暗处,守株待兔,谁知残月西偏,城墙阴影移向他处,两人无处可躲,只得现出身形。
独孤一陵凝神静心,功聚双耳,谁知二人声音压得极低极细,只能隐隐听见“飞贼”“口令”等字,登时一头雾水,再想细听下去,两人却是止住声音,不再交谈。
武林高手多会对目光、杀气心生感应,独孤一陵怕被二人察觉,不敢多看,他缩回头,问道:“师兄,墙下两人已经现身,我们现在下手吗?”
江潮摇头道:“再等等。”
独孤一陵不解道:“师兄,还要等什么?”
江潮微微皱眉道:“我才说此事需耐心等待,你口上说着明白,怎么这会儿就等不下去。”
独孤一陵连忙道:“方才一陵见师兄频频察看天色,还以为等到月儿偏西,两人失去藏身之所,我们便可下手。”
江潮闻言,双眼微亮,点了点头,道:“你脑子转得很快,但眼下我们还需等一件事。”他伸手指着天边飘来的巨大云团,道:“明白了吗?”
独孤一陵聪颖过人,常有急智,登时恍然道:“一陵明白了。”
江潮收回手,淡淡道:“既是明白,你说我们等下应该怎么做?”
独孤一陵思索一阵,道:“眼下虽是月光黯淡,却可视物,若是黑云遮去残月,天地陷入黑暗,不说我们,那两人视力也会受阻,那时便是我们下手的时机。”
江潮赞赏道:“说得不错,孺子可教。”
独孤一陵面有得色道:“我凌雪阁弟子专精潜入暗杀,黑夜之中,冷月之下,才是我阁弟子大展手脚之时。”
江潮微微一笑,转而问道:“你方才可曾听见什么?”
独孤一陵如实道:“一陵耳力尚浅,加之他们刻意压低声音,只听见他们说什么‘飞贼’“口令”,或许便是城防变动的原因。”
江潮若有所思,默然不语,忽地抬头望向墨色苍穹,冷声道:“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