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之不归雪 第147章 壹佰肆拾柒 水落石出

独孤一陵抬手抹去脸上血迹，视野稍清，凝神望去，就见荧光中现出一张白皙如玉，俊美无及的脸，眼角一抹暗红万般惹眼，风华照人，一如初见，正是他的心上人江潮。

独孤一陵以为江潮毒气攻心，断无生理，眼下见他脸色苍白，嘴角沾血，到底还有一丝生气，立时大喜过望，抬臂将他揽进怀中，鼻间已有哭音，连连唤道：“师兄……师兄……”

江潮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笑意，抬手与他拥在一处，头首靠在肩上，轻声说道：“一陵，我在这里。”

耳听江潮声音沙哑，仍旧柔和明亮，独孤一陵忍不住鼻头发酸，道：“太好了，师兄没事……”

江潮目光落在他脸上，似在瞧着世上最为珍贵之物，柔声道：“一陵，你怪我吗？”

独孤一陵见江潮尚有生机，心里胀满喜悦，闻言微微一怔，道：“怪你什么？”他目光往下，见江潮心口沾染黑血，不由说道：“师兄，你的伤……”

江潮不愿谈及此事，轻轻靠在独孤一陵胸前，摇头叹息道：“一陵，带我去见连冷。”

独孤一陵搂住江潮的腰背，才觉他全身抖颤，轻软无力，心中顿时一沉，喜悦之情烟消云散，转头望去，只见连冷躺在地上，心口插着那把链刃，伤口血肉外翻，血水横溢，打湿衣衫，渐渐在身下聚成一个血泊，荧光映照下，血色呈现一种诡异的淡绿色。

独孤一陵虽与连冷刀刃相向，一番苦战，眼下见连冷奄奄一息，生机渐无，思及长安往事，又觉悲伤难过，生不出丝毫恨意，他深吸口气，扶着江潮走近连冷身旁，心中生出悲凉无力之感。

江潮身子发软，只能半跪在地，他见伤口血肉模糊，登时脸色一白，满脸哀戚，艰难出声道：“连冷……”

连冷本是闭目低喘，闻声睁眼瞧着江潮，扯着嘴角似想说话，谁料一张口竟是冒出大量血水，难以出声，独孤一陵连忙替他掐去血迹，连冷方才喘气道：“你不用救我，我的伤势我自己明白，就算能侥幸保住一条残命，以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江潮正从怀中取出银针，闻声手上一抖，银针悉数掉落在地，他一张口，不料轻咳两声，胸口开始冒出血水，色呈深黑，瞧去触目惊心。

独孤一陵登时扶住江潮的身子，惊道：“师兄！”

江潮摇摇头，目光落在连冷身上，手上一转，数根银针打入连冷体内，消失不见。

连冷闷哼一声，面上渐有血色，伤口血水不再涌出，只是明眼人都能瞧出，他眼下不过回光返照，终究难逃一死。

此举耗费江潮不少气力，他收回手，额上已有细汗，闭目道：“你又为何要……为何要如此……”

独孤一陵见江潮话中隐有哭音，神情悲伤，抬手将他搂进怀里，本想出声安慰两句，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沉默不语。

连冷目光飘忽，不知落在何处，开口道：“方才刀上那毒，你解掉了吗？”

江潮摇头道：“这种毒乃是多种毒药混制而成，毒素迅猛，难以抵挡，我也只是用银针暂时封住心脉，保得一丝残命。”

连冷显是惊诧万分，旋即了然道：“李相昨晚亲手交予将这瓶毒药交给我，嘱咐我除掉前来玄鹤别院的凌雪弟子，万不可让来人带走吐蕃翻译，落入凌雪阁手上。”他说到此处，顿了顿，渐失神采的眼中掠过一抹寒意，道：“李相，想杀你！”

江潮神色黯然，道：“不论凌雪阁来的是何人，吐蕃翻译是否会被人救走，他都留我不得。”

独孤一陵心下暗惊，望向江潮的目光渐渐发生变化，透出一些外人不能捕捉的细微情绪。

连冷忽笑一声，说道：“哈……李相实在厉害，他已猜到来人会是一陵，嘱咐我将此物用在一陵身上，想必他已料到你会有此一举。”

江潮听后，头首微垂，沉默不语，连冷继续说道：“我与你搭档多年，如你明白我的性子，我也对你十分了解，你明明看不惯李相许多做法，还是咬牙完成任务，直到三年前那件事……”江潮立时打断道：“连冷，别提那事。”

独孤一陵一直好奇三年前发生何事，能令江潮断然回转太白山，三年不入长安城，如今他了解到李林甫的手段，心下隐有猜测。

连冷呵笑两声，声音像是破掉的风箱，呼呼作响，他努力咽下口中血水，说道：“你我三年一别，再见之时，我就察觉你改变不少，若在以前，你可不会吊着一个小尾巴。”

独孤一陵本想笑笑，谁知嘴角一扯，只扯出一个苦笑，江潮亦是笑不出，苦涩地道：“连冷，我……”

连冷打断道：“你不用多言，我明白你对那人心心念念十年有余，如今见你心有所属，我也替你倍感高兴，但你终是李相的人，和一陵岂会有什么好下场。”

江潮被说中心事，面色更加苍白，独孤一陵也感难受，前世之事再次浮现眼前，恍惚之间，连冷又道：“你乃是李相埋伏在阁中的暗棋，终有一日要与凌雪阁挥刀相向，到那时，一陵便会是你的心魔。”

江潮靠在独孤一陵胸前，半晌没有出声，连冷重重一咳，呛出大口血水，盖满俊逸的脸庞，他歪头喘一阵，道：“你明知龙岩怀手中密信藏有玄鹤别院的秘密，仍是对岳寒衣派去的凌雪楼弟子下杀手，那时我便知，对你来说，一陵已比李相重要。”

独孤一陵听到此处，心下更感震惊，前世记忆涌上心头，登觉两眼酸疼，心口抽痛，他所做的一切并非毫无作用，江潮终与前世不同，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江潮默不作声，难以作答，连冷转眼看向他，道：“那夜林间，我现身向你讨要龙岩怀手中的密信，你答我并未寻到，我便猜想密信在一陵身上。”

江潮静了一阵，回道：“我那时确实没有寻到密信，这话我没有骗你。”

连冷道：“我说过这封密信对李相极为重要，决不能暴露玄鹤别院的所在，宁杀错不放过，若是换做以前的你，定是不会阻我。”

江潮浑身一震，脸色越加苍白，连冷长吸口气，艰难地道：“咳咳……那时我便知你不再对李相忠心耿耿，而是有了二心。”

江潮双唇抖颤，问道：“你将此事告知李相了吗？”

连冷忽地一笑，道：“你算是我难得的朋友。”江潮一愣，点了点头，道：“你也是我重视的伙伴。”

连冷两眼望天，道：“那日在枫华谷中，你带着一陵冲出我们精心设下的包围圈，又拼命将他送回太白山，这些可都落在别人眼中，根本不需我多言。”

江潮面色微变，沉声道：“玄鹤别院中关押的人，对李相来说均是大有用处，如今密信传到凌雪阁手中，他定不可能只派你一人前来。”

连冷淡淡道：“你说得没错，别院地牢之中，除去关押的吐蕃翻译，那名炮制弹药的疯老头也是李相看中之人，只派我一人前来，自是不可能万无一失。”

独孤一陵听出话中之意，连忙凝神细听，就怕黑暗之中跳出几个厉害角色，此时江潮身中剧毒，无力再战，连冷命在旦夕，奄奄一息，他的武艺只能算中上，对上一人还可，若是几人联手，断无生机。

江潮忧心忡忡，一脸愁容，他抬手捉住独孤一陵的手，紧紧捏在掌心里，迟疑道：“李相都派谁来此地？”

连冷声音转冷，道：“便是你最讨厌的那两人。”

江潮呼吸登时加快，显是十分紧张，独孤一陵不由问道：“师兄，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江潮皱眉紧皱，并未回答他的话，反问连冷道：“这两人在何处？”

连冷忽地大笑，笑声像是破风箱般嗤嗤作响，胸前的伤口开始溢出大量血水，江潮惊道：“连冷！”他手忙脚乱地按住胸前伤口，指缝溢出越来越多的血水，渐渐在身上聚成更大的血泊，打湿二人的鞋底。

连冷大口大口喘着气，哈哈笑道：“你问他们的去向，当然是去阴曹地府了！”他笑声一收，恨恨道：“这两个人早就和我们不对盘，以前仗着李相看重，处处压制我二人，如今李相的意思十分明显，我岂会让他们对你下手。”

江潮闻言，满脸震惊，道：“你难道……”

连冷神色渐转狰狞，道：“对，我宰掉这两个王八蛋，丢到山里喂狗去了，不过他们终非易与之辈，我也因此受了点伤。”

独孤一陵思及方才情形，忍不住问道：“连冷师兄，以你的身手，我定无法伤你，你要杀我，却是轻而易举，你方才为何要……”

连冷神色一变，低低叹息道：“因为我累了。”他不理会二人，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乃是李相安插在长安城中的一枚棋子，虽无显赫地位，权利在手，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每日要做的便是与那些皇室子弟、世家公子游玩享乐，这种日子一久，连我都忘记我是一名杀手，永远只能存在于黑暗之中的杀手。”

江潮深有同感，道：“有时候，真希望那天不要到来。”

连冷吐口血，惨笑道：“是啊，真希望那天不要到来，真希望我不是这个身份，真希望我没有杀他……”

独孤一陵见连冷面上血色褪去，生机渐消，不禁心中发慌，连连喊道：“连冷师兄！连冷师兄！”

连冷思及往昔悲事，神色痛苦，胸膛快速起伏，隔了一阵，神色渐渐放松，缓缓闭眼道：“江潮，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见你死在此处，李相对我有恩，我也不能见你带走吐蕃翻译，如今我恩情已报，互不相欠，我想歇歇。”他话音渐低，两眼闭上，终是失去所有生气。

独孤一陵立觉心中五味陈杂，不知是喜是悲，到最后，连冷还是记着与师兄的情分，并没有对他下杀手。

就在此时，江潮说道：“一陵，快去看看吐蕃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