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上一寸霜 第6章 旁门左道的灵咒

中州，临江城。

晏灵好奇的凑上前：“祖师，您刚刚笑什么？”

他笑那些小辈，学了点皮毛就来班门弄斧，好好的一个禁咒，让他们用的跟小孩过家家似的。也笑自己，哪怕是在千年之后，竟也能从这熟悉的灵咒中回味往事。

晏灵却误解了他的笑，以为他家祖师神通广大，武可击退魔族，文可妙手回春，困扰三宗四家的魔气，他家祖师一出手立马手到病除！心里对周融升起了十二万分的崇敬，他崇拜的问周融：“祖师，颜姑娘是不是要好啦？”

周融摇了摇头：“这姑娘身染魔气，又被人下了禁咒，禁咒易解，魔气难除。且魔气入体游走经脉渗入肺腑，她凡人筋骨，若是贸然拔出伤害极大，稍有不慎怕是后半生都要瘫卧在床。若不想留有遗患，摘除的过程就得如抽丝一般缓之又缓。”

晏灵语气中的那点欢快消失了，担忧看向躺在床上陷入深眠的颜如真，如花一般的年纪，竟然被魔族如此迫害：“颜姑娘太可怜了，魔族真是可恨。祖师，她那要多久能好？”

这缕魔气浅淡，但他从棺中出来不到十日，紫府尚未修补完全，按照今日耗费的灵力来看，周融算了算：“大概还需要九日。”

“还有九天呢。祖师，后面几日就让弟子来吧，您还是不要耗费太多灵力了。”晏灵记挂着自家祖师紫府受损，知道紫府受损不是小事，他刚才在旁边观看全程，那颜如真挣扎的厉害，祖师一边摘除魔气，一边还要不停的往她体内注入灵流安抚。可祖师现在难以引灵气入体，只怕一遭下来紫府内的灵气所剩无多，他担心的厉害。

周融却没同意，只听他说：“不可。她被下了禁咒，施术者可千里之外操控，你不是对手。”

“还有这种禁咒？”晏灵惊讶，他原本以为是魔族常使那几种，千里之外操控什么的闻所未闻啊。

“牵丝，可曾听过？”

“不曾啊。”

周融轻叹，修真界变化也忒大了些，从前入门的灵咒如今的修士竟然听也未曾听过。再观魔族，已投入到实战。他不免担忧，若非二宫相互制衡，是不是如今的修真界已是腥风血雨了？

许是周融面上的忧虑太明显，晏灵误以为是自己笨到了祖师，连忙解释说：“仙门百家有规定，不准门下弟子修炼禁术，灵咒也是放在最末位的，所以弟子知晓的不多。”

“便是不修习，也应该有所了解才对。”周融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他当仙首那几百年，禁咒虽也是禁止仙门弟子修炼，却会让他们知晓个大概，知己知彼，以免来日遇到，没有应对之法。

可晏灵说：“世代传下来的祖训，说灵咒什么的都是旁门左道，不让看，许多记载灵咒的典籍都被烧了，能让修习的都是一些类似禁声咒这种小惩戒性质的灵咒。”

“……”

“旁门左道！此子甚邪！你们阳明山竟还包庇于他！”

曾经摇光学宫的人，就是这样气势汹汹的闯上阳明山，正义凛然的指着满身尘土的顾明俊，说他的创的那些灵咒全是旁门左道，合该被废去一身修为！

周融脸上所有的神情都没了，周身瞬间冷了下去。复生以来，他展现一直都是温和包容的那一面，可在这个瞬间，那一句旁门左道，似乎触到了他的某个痛点，点燃了他内心深藏的锋利。

纵横修真界四百余年的仙首，动怒时的威压，便是一派之主也要怵上三分。晏灵不过二流仙门的小弟子，哪里承受的住，他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不明白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惹到了自己的祖师，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祖师？”

周融回神，收敛周身气息，却已失了继续辩论的兴致，说：“如此。”转身向外走去。

他努力了几百载，耗费心神保存下来的灵咒，在后世还是被打为旁门左道，那点从灵咒中体会到过往的欢愉，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就已荡然无存。

乌云散去了一些，洒下一片惨淡的月光。

院中药香弥漫，可稍稍镇定心神。周融沐浴在月光下，回想那时候顾明俊的样子，不安的，迷惑的。他隐约知道自己闯了祸，却不知道为什么会闯祸，更加不理解为什么摇光学宫的人要这么说他，还想着废了自己的修为。他被周融的父亲护在身后，轻轻的拽了一下旁边周融的衣袖，自以为小声的说：“周四，摇光学宫的人怎么每天都看我不顺眼！”

哪里是看他不顺眼，是看整个阳明山的人都不顺眼。修真界第一学宫，和中州仙盟阳明山，从很早之前就已隐隐有对立之势，不过是借他发作罢了。

他的衣袖又被人拉了拉。

在这个陌生的后世，不必回头也知道是晏灵。

“祖师，你还没告诉我牵丝是什么呢？”他这会儿又不害怕了，语调明快，不自觉的带了点小辈面对喜爱长辈时的撒娇。晏灵想的很好，祖师生气了，那一定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反正是自家祖师爷，讨巧卖乖一点怎么啦。

说完，又轻轻拉了下周融的袖子，悄悄探身去看周融的脸色。

周融不着痕迹的把自己的袖子从晏灵手中抽出。哪怕再不愿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晏灵也有着不同于他人的耐心。相似的名字，相似的声音，甚至是无法被人记住的特性，哪怕提醒自己多次，还是会在某个瞬间产生怀疑：他真的不是宴灵吗？

可是已查探多次，每一次的结果都让他死心。

晏灵再一次开口，已是明晃晃的撒娇了：“祖师给弟子解解惑呗！”

他不是宴灵。

周融堵他：“祖训不可违。”

“您是祖师爷啊！本来就是三宗的祖训，非得强迫着整个修真界都要遵守，忒霸道！有您在，谁还要听他们的！”

“三宗有如此大的权利？”

说到这个，晏灵就很气愤：“他们就是仗势欺人！特别是欺负咱们瑶山！天天觊觎咱们藏经阁，要不是有护山大阵，怕是早就来明抢了！”

传承几千年的门派，再怎么没落，也不可能任人宰割。

周融淡淡宽慰他：“自诩仙门，做不出这种事来的。”而后转了话锋，问：“你可知修士、魔族、凡人是如何区分的？”

晏灵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像是在学堂被师长抽问般，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字正腔圆地回答：“引灵气入体为正道修士，引魔气入体为魔族，不引气入体为凡人。”

天地之气，至清至净为灵，至阴至浊为魔。世间万物，无灵根者，不可引气入体，凡人便是如此；若有灵根，引灵气入体者为正，引魔气入体者为魔。

晏灵疑惑：“我看颜姑娘是个凡人，难道她有灵根？”

“有，可惜根骨不佳。”即便勉强引气入体，修炼百年也只是蹉跎岁月罢了。

“难道是她被魔族骗了，误把魔气当灵气引入体内了？”

“不然，”周融语气染上寒霜，“那缕魔气是被强行注入的。”

“她根骨不佳，靠自己修炼，百年也不见得能引气入体，所以只能是被人为的强行注入体内。可她没有紫府容纳魔气，这缕魔气便只能终日游走于五脏经脉。”

晏灵倒吸一口冷气：“她凡人筋骨，如何承受的住魔气？”

“魔族何时管过他人死活，承受不住便也只能五脏衰竭而亡。”

又或者，成为魔族。

暗淡月光下，周融神情冷凝，墨绿色衣带覆着的眉眼上是不加掩饰的对魔族的憎恶，足足有好几息的时间他就那样定定的站着，直到压下那股翻涌的情绪，才语调淡淡的继续为后生解惑：“取一滴对方的指尖血和自己的心头血，放入水中，施下灵咒，哪怕一个在东川极东，一个在西川极西，也可驱使其□□，还可以通过水镜看到对方身处何处，适不适合催动灵咒。这就是禁咒--牵丝。”

“这个禁咒初时的效用并不明显，时间越久威力越大。她是三日前从灵州回来的，应当是之前被人下了咒，返回临江后才被发觉。魔气应该也是在北境被人种下的，而后用牵丝远程操纵，确保不被他人看出异样。即便被看出异样，还有那缕魔气作掩护，以如今修真界的做法，只怕不会细究，当场就诛杀了。”

“太没人性了！这群魔族！”宴灵激愤难平，而后想到什么陡然一惊：“那他们岂不是看到了祖师您？不知道是不是天灵宫的那批人？那费廉不就知道祖师您在临江了吗？若他召集魔宫的人来祖师您怎么办？您身体还没恢复呢！”

“这不是最紧要的，”周融安抚他，说“临江有护城结界，魔族入城会惊动萧家，到时自有萧家对付他们。现在需要担忧的不是这个，明知有修士在场，还敢催动灵咒，说明对方急需颜姑娘去做某件事。可若想操纵她，入城前的时机是最好的，这样急切想必是出了什么事。心头血难得，他们怕是不会轻易放弃。这几日留心，守好颜家宅院，无事莫要外出了。”

晏灵点头应下。他看着周融，犹豫了几番，还是开口：“祖师，后面再给颜姑娘治疗时，让弟子帮您吧。我虽然不会摘魔气，但是注入灵力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