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上一寸霜 第32章 前世·激流坞

“刚刚徐司律和秦司礼一直在看我，好吓人啊。”顾明俊拍拍心口，又去拽周融的袖子，后知后觉惊慌起来，“他们是又寻到我什么错处了吗？”

自然不是。

不过是因为来的太凑巧，赶上一出摇光学宫被人狠狠下面子的好戏。偏偏他们最近不仅无过，反而在养春峰尽心尽力。两位前辈寻不到发作的借口，只能用眼神压迫。

上千岁的人了，一点气量也无。

周融心情畅快，拉着顾明俊往继续往上爬，步伐都轻快了许多：“没有。你最近表现特别好，走，找我爹去。”

九重玉阶很快走到头。

天枢大殿内，周悬之正在同长老们交代着什么。二人在门口略站了站，等他们说完话才上前。

周融：“父亲，长老。”

顾明俊：“诸位伯伯安。”

“融儿，俊儿。”周悬之笑着招两人过去，待到近前，见两个少年面带疲倦，不由得心疼道：“这段时间你们受累了。”

周融摇头，笑容明亮鲜活：“不累，就是费灵力。”

顾明俊跟着点头，周融说什么是什么。

葛长老满意夸赞：“他们两个可比我们以为的出色的多。”

“还没及冠呢，总觉得还是俩小孩。”周悬之很欣慰，欣慰完又想起什么，思虑开口：“明俊，若是让你研究一种灵咒，中了此咒后再也不会被魔气入体。可行？”

顾明俊瞪大了眼睛。

要是可行，世上便再也不会有人成魔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有清便有浊，有善便有恶，有人入仙门，便一定有人入魔道。

“不可行。”顾明俊虽懵懂，这件事却清楚明白，于是答得斩钉截铁。

周悬之也明白，不过是抱有一丝幻想。他拍拍顾明俊的肩膀，安抚：“冶春也说，没有这样的药方。伯伯只是问一问，并不要你做什么。”

顾明俊提起的心瞬间落回肚子里，乖巧应声：“好。”

周融却知道以他爹的脾性是断断不会提出这种要求的，故而问到：“爹，是谁想要这样的东西吗？”

“如此极端，除了徐克己那厮还能有谁！”吴长老像是余怒未消，也不知这几日里和人吵了多少架，嗓音都不复往日清亮。纵如此，提起徐司律还是想要再骂上两句。

周悬之连忙出声劝导：“吴长老，听听你这嗓子都哑成什么样了，少说两句，喝口茶润润吧。”

又给周融使眼色。

父子连心，周融秒懂，亲自斟好了茶奉上，道：“吴伯伯，消消气，气多伤身。”

为了吴长老的嗓子，徐司律相关是不能再提了。周融赶紧转移话题问他父亲：“如今养春峰那些人身上的魔气都已拔除了，爹，后面怎么安排？”

周悬之虽然心里还拿周融当个孩子看，却不会拿‘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操心’那一套来对待。周融问了，他就会耐心的回答：

“虽说之前那批布魔使已尽数伏诛，但难保以后魔族不会有新的布魔使出来。我和张宫主商议，在各地重设仙盟据点，至于据点中驻守弟子的数目、人选，具体还要再讨论。仙门合议前，雪原布防不能撤，我已传信与你七叔，让他再带一批剑宗弟子前去协助巡防。有一件事，倒是需要你去做。”

周融立马正色：“孩儿愿为父亲分忧。”

周悬之：“你琢磨出来的那个传送阵，改进改进，看看如何能减少灵力消耗，将来据点落成，也好方便通讯。”

周融满口应下。他看了眼顾明俊，又笑着补充：“不过，我要先去趟激流坞。”

果然，顾明俊的眼睛瞬间亮了。

“去那里作甚？”周悬之问。

“采仙草！”顾明俊迫不及待的抢答，清澈的脸上是明晃晃的开心。

“嗯。”周融也跟着高兴，眉眼间俱是忍不住的笑意，向他父亲解释，“原本夏天就要去的，后来一直耽搁。凝雾花夏生冬死，再不去寻就要错过了。”

“凝雾花？”吴长老端着茶盏皱眉沉思，“我记得那东西长的五彩斑斓，既无观赏乐趣又不能入药，也就花蕊能暂时麻痹痛觉，可惜有损五感，能代替的草药又多，你们怎么想起来去找它？”

“我没见过，想去看看，而且古籍上说它可以炼丹。”顾明俊诚实道。

他一向喜欢捣鼓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些早已失传只在古籍上留有只言片语的丹药符篆，炼制所需的材料大多五花八门，顾明俊这两年没少拉着周融他们到处搜寻。

几个长辈不加干涉，随便这群少年折腾。他们只会提供足够多的护身法宝和灵丹妙药，以确保这几个小辈不会有性命之忧。

当下吴长老拿出件法器来，递给两人：“此为蓬莱舟，会根据河道水深自行变化。激流坞多水，终年雾气弥漫，凝雾花喜欢往犄角旮旯的潮湿地方钻，你们可多留意水岸石缝。”

顾明俊双手接过，笑容乖巧：“多谢吴伯伯。”

然后高高兴兴无比熟稔地塞给周融。

在场长辈无不失笑，也不怪外界都传这俩孩子好似双生子。儿时形影不离，顾明俊跟长在周融身上了一样，走哪儿跟哪儿。少年时期游历下秘境又是结伴而行，周融没有理由地永远将顾明俊护在身后，顾明俊毫无保留的信任周融，给出所有好东西。

不出例外，这次激流坞之行也是什么都听周融的。

周悬之又给了两人几件护身法宝，问自己儿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

“休整一晚，明天出发。”周融回到。

周悬之点点头，嘱咐：“若遇危险，第一时间传音。”

周父对这个儿子如今唯一的要求，只有平安而已。

*

翌日清晨，周融和顾明俊辞别尊长，御剑向西飞去。

激流坞地处中州、南境、西川交界，一面临水三面环山。捞月湖浩渺无边，湖水清澈碧绿，湖面笼着蒙蒙薄雾，风过处涟漪阵阵烟波缭绕，不似人间景。

二人舍剑改乘蓬莱舟，半刻钟后雾气略浓，两侧山峰高耸入云，倒影沉沉压在水面。

“相传，千年前这里曾有座为抵御魔族修建的坞堡，可惜被攻破了，数百修士无一生还。后来仙门收复失地时，这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两人踏入激流坞，入目唯有山石林木鸟兽虫鱼，不见半点人烟。

顾明俊‘啊’了声，不懂周融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茫然问到：“是会影响我们找花吗？”

他对千年前的事情不感兴趣，听了也生不出“魔族真是可恨坏事做尽，仙门前辈英勇御敌、我辈楷模”之类的感慨，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凝雾花。

面对顾明俊这种堪称冷漠的天真心态，周融淡淡一笑，肯定回复：“不会。吴伯伯说凝雾花喜欢潮湿的地方，除了水岸，背阴的崖壁也要多翻翻。”

顾明俊立马笑开，没心没肺，天真无邪，快乐的像个要去寻宝的孩子。

激流坞河溪交错，飞瀑灵泉众多。崖壁湿滑难行，又因终年水雾弥漫，两人寻觅了两日，终于在一处泉眼处找到凝雾花。

这处泉眼掩盖在层层落叶下，枯黄的树叶堆叠，也一道埋住了生长在泉眼旁的花朵。若不是顾明俊跌了一跤意外扒开落叶，只怕要错过。

怪不得吴长老说这东西五彩斑斓，茎为黑，叶为白，花有五瓣，一瓣三色，瓣瓣不同。花蕊暗紫，活似中了毒。

丑的没眼看。

顾明俊捧着花眉开眼笑，高兴的原地转圈：“找到啦！我找到啦！周四周四你快来！”

周融闻声快步走来，见顾明俊满身泥土，脸颊上一团污泥，还有滴脏水悬在下巴尖上摇摇欲坠，难得顿了下脚步。抬指甩过去一道清洁咒，又是个清清爽爽的少年郎。顾明俊眼睛亮晶晶的，献宝一样捧着凝雾花递给周融：“你看！”

周融皱眉，嫌弃：“好丑。”

“不丑！”顾明俊大声反驳，语气坚定，“好看！”

周融不忍直视，移开眼：“快收起来，咱们回去了。”

“好。”

顾明俊乖巧极了，果真把凝雾花收进乾坤袋，又笑容轻快地要去牵周融，还未触及衣袖，周融已猛地拽着他胳膊疾退数丈。

一只浑身泛着黑气的白虎落在两人刚才站的地方。此虎双瞳全白，四肢皆缚铁链，额间还有一道血红朱砂印。偷袭不成，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顾明俊害怕地往周融身后躲，从他臂膀处露出脑袋，震惊问：“周四，这花还有伴生兽的吗？”

“没听过。”

书上从未记载过凝雾花有伴生兽，如果有，吴长老肯定会提醒他们小心。周融直觉危险，手中祭出清光剑。

白虎纵身扑来，利爪如钢刀，四周水雾源源不断汇聚于它掌心，凝成一团泛着邪气的黑雾，杀意凛凛的挥向两人。周融一手护着顾明俊，一手挥剑，蓝色剑光气势如虹，灵力破开黑雾将白虎狠狠掼进山壁。

趁此间隙，周融圈着顾明俊御剑而起，直直冲向天穹。

凝雾花已拿到，他们根本不必再同这妖兽动手。而且周融还等着回阳明山继续研究传送阵，杀死这一只，血腥气不知道会不会引来更多。

然而还未冲至山顶，却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了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