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已横秋 第5章 第 5 章

红发男人舔舐着自己指尖的伤口，感受到伤口上澎湃的灵力，目光又投向姜青岚，他满目痴迷，声音愈发迷醉。

“多么纯正的真气，吃了你，比吃寻常人的生魂可要滋补千百倍呢，嗬嗬……唷，还能撑着不倒下去，可真厉害啊。”

石室外忽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妖怪，受死吧！”一个女声响起。

紧接着，几道身影便冲到红衣男子身前同他打斗起来。

姜青岚以剑撑地，听出丁萤的声音，知道是苍梧派几人赶到，勉强吐出“头发……有毒……”四个字，下一瞬，眼前便出现一道白影。

白无常来接我了？

白无常开口了：“喝下去。”

姜青岚勉强睁开眼，喉咙里已被灌下热腾腾的液体，有浓重的血腥味。

倒也奇了，不过一个呼吸间，她溃散的身体似乎飞速愈合，连丹田内的灵气都在回笼凝聚，显然已是大愈。

面对丁萤三人的围剿，红衣男人倒还招架得住，只是在他看见姜青岚面色褪去紫黑后，心知不妥，急忙要逃，刚冲出三人的包围，却被一道符箓当头贴上。

“障眼法。”庄邈不顾流血的手指，变换着手势飞快结印，“破。”

下一瞬，姜青岚已提剑跃到红衣男人身前，一剑劈向他面门。他闪躲不及，只逃开半个身位，举刀抵挡。剑锋裹挟着雷霆之势压下长刀，纯正的灵力向他袭去，他心脉震荡，吐出一口鲜血，惊惧抬头望向眼前唇边还带着血的少女。

才刚伤愈便能发挥出这样的实力吗？凭什么，凭什么他苦修五百年的道行，还比不上这几个未及弱冠的修士？

他眼中怨毒，易容的妖法已被庄邈破坏，如今的脸跟俊秀毫不沾边。

那张脸下巴极尖，鲜红的血管在皮肤底下根根暴起，乍一看连皮肤都是通红的。嘴唇像是要咧到脸颊边缘，长着两颗尖利的横牙，喉管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姜青岚才瞥一眼，想到方才被这妖怪“夫人夫人”叫个不停，气不打一处来，剑还悬在他脖颈边，抬脚便踹了他一下，“你这丑八怪，难怪要使障眼法，你面丑心恶，有谁会嫁你？”

为防此妖再作怪，姜青岚索性用剑将男妖的长发齐耳斩断，那脱落的红发变作一根长长的红尾巴，末端还长着倒刺。

果然不是什么蛇精。不过，不是蛇精，又怎么驱使这些蛇呢？

洞内响起一声穿透云霄的惨烈哀嚎，那声音极具穿透力，定力不强的丁萤与两位师兄已经神色痛苦地捂住了双耳，庄邈脑内钝痛，他面色苍白，望向姜青岚，却只见她一脸烦躁，抬手便劈下一掌，“嚎什么？吵死了”

男妖冲姜青岚凶狠龇牙，被姜青岚一掌劈来，身子歪了歪，五内剧痛，眼神顿时清明不少，凄哀嗫嚅道：“别杀我，别杀我，我可以带你去找火灵玉。”

此言一出，苍梧派四人，八只眼睛齐齐望过来。

丁萤性急，忙上前抢问：“火灵玉在哪？”

“哎，我说，凡事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吧？这火灵玉是我的了。”姜青岚懒懒道。

“呸，要不是我们救了你，你现在早就死了，还有命拿火灵玉么？”丁萤盛气凌人，两个师兄也在一旁帮腔。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剑柄上的花纹，姜青岚微微一笑，道：“首先，是他救了我，不是你们。其次，他救我，无非是因为你们太弱，需要我协助制服此妖，如今我也算是救了你们的命。呀，这么算来，你们倒还欠我三条命呢。”

她笑看庄邈，补充道：“还有我的衣裳。”

庄邈不回避她的目光，抬手止住还要出声的三人，不卑不亢道：“道友谬矣，我等虽未必能制服此妖，但自保足矣。且无论如何，我确实救了道友，不是么？我们能否各取一半火灵玉？”

他不是个挟恩图报之人，只是他们此行便是为火灵玉而来，若是空手而归，而火灵玉又现世，难免会让各仙门议论苍梧派不过徒有虚名，这不，连玄清上人的首徒以及一众徒孙，都是庸才。

姜青岚眸光微动。这庄邈倒真会说话，没跟她扯究竟是谁欠谁，只说他的确救了她一命，这也是姜青岚唯一在意的地方。不管表面有多无赖，说到底，她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师叔如此，师父如此，眼前这个，额，什么邈的，也一样。

“火灵玉的花蕊归我，剩下我六你四，否则免谈。”

“谁不知道火灵玉花蕊最珍贵，你倒会算计，好东西自己——”丁萤冲到姜青岚面前，话说到一半，忽然发不出声音，她诧异地转头看向庄邈，满脸震惊。

庄邈一个眼神扫过去，丁萤的两个师兄便默默上前，一左一右把丁萤扣了回来。“师妹忍一忍，别惹师叔生气了。回头我们再求他把你的哑咒解了。”

庄邈拱手，端正地行了一礼，姜青岚瞥见他尚带血痕的手指，稍一迟钝，然后踹踹地上的男妖，“带路。”

男妖慢慢往泉眼边爬去，姜青岚则一直把剑抵在他脖颈，苍梧派四人紧随其后，一齐来到了泉眼旁。

男妖从口中吐出一物，姜青岚伸手欲夺，大喝一声：“你想干什么？”

男妖哭丧着脸，举起那黑珍珠一般的物事道：“这是我的妖丹，此处有结界，我要用妖丹收了结界。”

姜青岚想到自己一连碰见的几处结界，颔首道：“好吧。”

妖丹隐隐散发黑气，在男妖掌心旋转起来，泉眼上方的水汽纷纷炸开，泉水也震荡起来。

姜青岚忽觉身后有异，一回头，叫道：“不好，有诈！”身后数以万计的蛇全都朝自己涌来，由于数目太多，竟然层层叠叠的，像是浪花，而她们成了岸边的礁石，即将被淹没。

另一道示警的男声同时响起，是庄邈。

手中长剑被重重打偏，再一看，只见男妖已跃下泉水，姜青岚来不及思索，便紧随其后，也跳了下去。

庄邈当机立断，对苍梧派三人道：“你们留下御蛇，我下去看看。”也不等他们回答，纵身跃下泉眼。

两位师兄刚应声道：“是！”转过身以剑气逼退蛇潮，身后又是扑通一声，他们再回头时，丁萤已没了人影。

“苍天啊！我造的什么孽啊！为什么我摊上了这个小祖宗啊！”一人悲怆哀嚎，另一人则道：“我们赶紧追上去吧！要是小师妹出事了，我们，我们只被逐出师门都算掌门慈悲了！”

丁萤的父亲便是苍梧派的掌门，师承玄清上人，而只有少数内门弟子知晓，掌门不仅是玄清上人的嫡传弟子，更是他的血缘后代！丁萤的身份，可谓贵极。

两人顾不上后怕，也一齐跃进泉眼。蛇群躁动着，却并未接近泉眼。

状似沸腾的泉眼渐渐平静，良久后，一到红色身影破水而出，落到岸边，不过似是体力不支，因而双足一软，跌倒在地。

男妖倒地后，喘了回气，才狠狠道：“你们就困死在里头吧！”

他如今心脉受损，又断一尾，已元气大伤，急需生魂以练邪法。这些蛇虽不像人一般大补，但在数目上也算补足了，勉强一用吧。

……

甫一泡进泉眼里，姜青岚就感觉到了泉水的温热，即使修仙之人并不畏寒暑，她也因这温暖舒适的温润水流环抱失神片刻。恍惚间，自己似乎触到了一层薄膜，可她伸手去够，手边又只有抓不住的流水。

这泉眼看着不大，怎么竟如此深？她一直下沉，下沉，奇怪的是竟还能自如呼吸？

可是，那妖怪在哪呢？

在她以为自己会一直溺在水中时，斜里忽卷起一阵风，吹荡着她的衣袖。她不假思索便挥刀斩去，风声消失，她又孤独地在水中下沉着。

不过这个插曲过后不久，没有任何预兆，她忽然落了实地。

这是一片荒原。夜幕笼罩大地，圆月被乌云遮蔽，透出微弱的光。所幸还有几颗星子，闪闪烁烁，不至看不清一物。

她提剑往前走去，一路上，地上一颗石头，一根草也无，周遭万籁俱寂，只有她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敲在她心里。

前方是个悬崖，她走到崖边，往下张望，一眼便看到了那株开在断崖边火红的花。

是火灵玉！

她大喜过望，正准备翻身而下，身后却忽然响起纷乱的啼叫，怒号，以及猛兽四足踏在土地上的声音。

各种妖魔朝她袭来，她握紧剑柄，左劈又砍，还要应付天上的鸟妖，不一会儿，身上便留下了一道道伤口。

一场恶战后，她成了这片荒原唯一的活物，身旁则躺满了妖魔的尸体。

她摘下了火灵玉，继续前行，很轻易便找到了下山的路，再次宿在枕荆客栈。

掌柜的见她满身是血，似是没认出她，也压根不敢跟她收钱，惴惴不安递上房门钥匙便溜之大吉了。

姜青岚没在意，走到后院用木桶打了桶井水，兜头淋下，反复几次后，也不管血迹有没有被冲洗干净，便回到房间，闭目养神。

等她再醒的时候，却在一间囚室里。

这囚室似乎有些眼熟，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她摸遍身上，也没摸到师叔的剑和火灵玉。

囚室外的看守踱到她身前，悠哉道：“别费力气了，你的修为已经被你师叔废了。”

“胡说八道。”姜青岚作势要直接拉开铁门，看守连忙道：“不信你就试，你得罪了苍梧派，你师父跟师叔怕惹祸上身，废了你的修为，把你送了回来，让你自生自灭。”

“送我……回来？”姜青岚语声艰涩，茫然垂下手，环顾四周，忽觉有雨滴落到头顶，她抬头望天。

囚室的墙壁上没有窗户，唯有顶部开了个四方的天窗。此刻，那扇天窗里，是一个男人青灰色的脸。有鲜血从他的眼睛里流出，蜿蜒到额头，然后一颗一颗滴落。

姜青岚终于想起这是哪里。

这是她呆了两年的斗兽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