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奴 第84章 四年磨剑（八）

三百骑兵过江，毫无阻碍地进了边镇，军情报给刘匀时，刘匀怀疑林琢之在唱空城计。

可他接二连三遣人去探，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结果。

“军报说边镇虽空，但仍有余粮，俺们赶紧抢回去，过了这个冬天再说。”

刘匀剜了鸭毛一眼：“你也不怀疑他们留下的粮有没有毒，东郦人狡猾，边镇处于恢复时期，还能给你留粮食？”

鸭毛抬头扫了眼天色：“再过几天要起雪风，若等到湖面结冰，俺们还怎么把粮食运回去？”

“本王派你明日再去探一趟，若当真没有异常，本王后日就亲自进边镇。”

光是探路就已经探了三天，来回也有五六趟，如果当真有诈，现在他们已经被打回郜离了。

鸭毛心底不服，却也只能应声是，转头准备去了。

次日，他穿上刘匀的战甲，只带了几个兵潜入边镇。

边镇果然荒凉，入目皆是白瓦雪街，没有一丝人气。

不对，远处还有一缕缥缈的炊烟，应是什么人在偷偷做饭，鸭毛当即勒马，朝炊烟升起的方向而去。

几级长阶，两扇垂花门，门上有一个被雪絮冲刷、铁画银钩的“谷”字，鸭毛踌躇不前，这里已荒废了四年，漏风刮雪的，谁会来这儿生火做饭？

他攥紧缰绳，雪絮落了满肩，还无法决定要不要上前一步。

“汪、汪汪！”

门前出现一只小黄狗，朝鸭毛吠个不停，鸭毛眼前一亮，找不到余粮，杀只狗填肚子也不是不可。

他翻身下马，走上台阶，小黄狗竖起尾巴，朝他汪汪几声，在鸭毛抓住它的瞬间，一溜烟撒腿跑了。

鸭毛暗骂一声，赶紧追上去。

穿过垂花门，转过回廊，小黄狗时跑时停，反把鸭毛当成狗来溜，鸭毛反应过来时，他已身处谷家庄正堂，小黄狗窜到官帽椅下，竟凭空消失了。

正堂结了蛛网，挂着冰霜，死气又萧瑟，鸭毛壮起胆子，用长剑试探那处死角，竟真让他发现了端倪。

他踢开官帽椅，擦亮火折子，黑洞洞的地道口暴露在眼前，鸭毛砍掉一条椅腿，往下一扔，椅腿骨碌碌滚下去，三四秒后才没有声音，鸭毛判断出，这条地道不算深，还有阶梯通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半探身子，缓缓走下去。

————

林琢之守在祁玉大峡谷谷口，不知在等谁。

谷剑兰打着红伞上前，替林琢之掸开肩膀上的雪絮：“你在这儿呆了半个时辰，是在等谁？”

林琢之握住肩膀上的手：“应该快了，我叮嘱过，如果到了这个时辰还没人，就赶紧回来。”

谷剑兰一头雾水，她想了一圈，也没想出有谁离开了临镇：“你派谁出去了？”

“汪、汪汪！”

谷剑兰话音才落，一连串狗叫声从远处传来，一点黄影带起白雪，转瞬飞到二人面前。

“大黄？”

大黄晃着扫帚般的尾巴，在林琢之身边打转转，它扬起前爪，朝他膝盖扒拉两下。

“来人了？做得好。”

他给这只兴奋的小黄狗顺毛，送了些吃食，还拍拍小黄狗的脑袋。

“去认识认识你的女主人。”

小黄狗摇着尾巴，扬起前爪扒拉住谷剑兰的膝盖，舔舔她垂在腰侧的手。

手背又痒又湿，谷剑兰用袍袖拢起小黄狗，将它捂在怀中。

大黄抬头舔她的脸和发，逗得谷剑兰咯咯直笑，林琢之一手抓住它的后颈，把大黄从谷剑兰怀中提出来。

“记得她的气味就行，不要得寸进尺。”

大黄朝林琢之汪汪两声，又咬住他的袍袖嘤嘤撒娇，林琢之抽回袍袖，使唤道：“走，你的报酬回了营帐再给。”

大黄撒腿飞奔而去，林琢之拿过谷剑兰手中的伞，携着她往回走。

“大黄回了趟边镇，守了好几天，终于让他们发现了该发现的东西。”

“兵器？”

“不。”冷风刮过，林琢之抬手替她遮风，“风起雪浓，凃盼说还有几天就要下大雪了，他们现在若不再带点东西回去，怕是往后数月，都会被风雪困在郜离。”

四年前的屠杀，让郜离掠得了一镇子的物资。

林琢之和郜离打了一年的拉锯战，又使得郜离元气大伤。

今年冬天，郜离再不抢粮食回去，能熬下来的恐怕只有皇室中人了。

“这于郜离皇室极其不利，加之这次鹅毛一事，刘怀若再不想办法摆平，就离亡国不远了。”林琢之微微一笑，又道，“当然，就算他想办法解决了，亡国也不过早晚的事情。”

谷剑兰垂眉掩盖眸中情绪，没有作声。

“你在想什么？”

谷剑兰停下脚步，团住他握着伞柄的手：“我明白，你选择来戍边，相当于签了生死状，不管从前往后，你都会是北境一员大将，可是……”

林琢之知晓她的忧虑，也团住她的手：“我虽是武将，但从前也做过文官，况且武官也并非外人所言那般有拳脚无头脑，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我心中有数。”

他轻抚她的脸，笑道：“我是不是个冲动的人，你应该知道。”

谷剑兰思索片刻，她好像才意识到，林琢之是个喜逞嘴快，但做事从来都是深思熟虑的人。

她忽而落寞，自己每次与他重逢，相处时间都没超过半年，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好像从来都没尝试过了解你。”

林琢之扶住她双肩，在她眉间印下一吻：“等我灭了郜离，咱们每时每刻呆在一起，还怕没时间了解对方吗？”

谷剑兰张张嘴，心下百感交集，反倒说不出话。

“四年前我就想与你结为夫妻了，这个夙愿这么多年都没实现，等你大仇得报，我大功告成，咱们就赶紧成亲，省得夜长梦多。”

谷剑兰搂住他的肩，踮起脚尖想迎上去，大黄忽然折回来，咬住林琢之的衣摆汪汪两声。

“小畜生。”林琢之虚虚给了它一脚，“天快黑了，咱们回去。”

————

天已经黑透，鸭毛还没有回来。

刘匀既得意又焦虑，心情极其复杂。

夜晚河边起风，毛毛细雪扑进火盆，雪融火灭，刘匀等得不耐烦，正要回营整顿，忽然听到黑夜中嘚嘚的马蹄声。

他猛一回身，鸭毛骑着他的骢马飞驰而来，马儿还没停，他直接翻身而下。

“他们过冬的粮食都藏在谷家庄地道里，地道通向祁玉大峡谷！”

鸭毛刹不住脚，直冲刘匀，刘匀淡淡侧身，鸭毛扑了个空，腾起一大片雪雾。

刘匀皱眉，悄然后退两步：“是不是他们的计？”

鸭毛拍拍裤脚站起来，傻兮兮地笑：“俺看过了，谷家庄的炕有余热，应是军队里管饭的婆娘在那儿做过饭，过冬的粮食都放在地道里，俺下去搜了，绝对能过一个冬天。”

“当真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只有一只看门狗。”

刘匀瞄他五大三粗，又总一副吃不饱的怂样：“你没宰了它？”

“俺想宰他，但它跑得太快，一下就不见影子了！”

刘匀心底隐隐兴奋，探了这么多次都见不到人影，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出击了？

“整顿军队，本王明日就去谷家庄。”

“是！多带些兄弟，把他们逃跑时留下的粮全搬走，一丝一毫也别留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