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奴 第19章 帷灯匣剑（八）

梁清秋解下腰间软剑，冷冷睥睨二人。

墨槐上前一步，将谷剑兰护在身后。

梁清秋眯眼打量墨槐：“你和白承康是什么关系？”

墨槐眼皮一跳，不说话，谷剑兰瞥见她攥剑的手微微发抖。

梁清秋眉头舒展：“他有个女儿，想必就是你吧？你们眉眼很像。”

墨槐被这句话激怒，提剑一鼓作气，直往梁清秋天灵盖上劈。

谷剑兰急得叫唤：“墨槐，别同她斗！”

话音未落，便听得双剑碰撞一道剑鸣，墨槐捂着手臂倒退几步。

鲜血从手指缝间渗出，墨槐咬牙，拉着谷剑兰冲进混乱的人群里。

“都别走！”

梁清秋手提软剑正中一刺，谷剑兰和墨槐齐齐朝两边躲开。

“走！”

谷剑兰抬剑砍倒一辆推车，将梁清秋拦在暗巷内，她将墨槐的手搭上肩，混入汹涌的人潮中。

刀剑劈砍声混在哀嚎声里，梁清秋踹开推车，从暗影中跃出。

镇里巷中混乱不堪，梁清秋气定神闲，跃到高处环顾一周，没多久就搜寻到了二人蹒跚的身影。

她冷笑，从高处一跃而下，推开逃难百姓直朝那两人大步走去。

谷剑兰和墨槐丝毫未察觉到身后的危险，互相搀扶着随流而去，梁清秋不断将人推倒，与那二人越来越近，她勾起唇角，提起软剑，瞄准谷剑兰的肋下正要猛刺，忽闻风声骤起，她一斜眼，瞧见一道浅灰暗影从右侧撞出。

梁清秋猛地抬手劈过，软剑划出一道深深血痕，来人痛呼一声，扑上去一把扣住梁清秋。

谷剑兰在喧嚣中听到一声惊呼，回过头，却见郝彷腿间淌血，双手却死死勒住梁清秋的脖子。

“跑、跑……”

郝彷拖着血腿，箍着梁清秋往暗巷里拖，梁清秋胡乱挥舞手中软剑，不时刺中郝彷的胳膊小腿，郝彷咬牙忍耐，将她一步步往后拖，直到又一波人潮汹涌而上，将他们的身影完全吞没。

人潮之中，身不由己，才一会儿功夫，谷剑兰她们就被百姓推着往前，与郝彷越来越远。

嘈杂灌入双耳，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谷剑兰好像听到远远巷中，空荡荡转圜着郝彷的惨叫。

————

当当。

新铸的长剑接连劈砍上墙的郜离兵，新剑势如破竹，战势瞬间扭转。

说来也不全因墨念及时赶到，还因远方忽然传来号角声，郜离兵的领头人发出号令，将士兵全部召回。

云梯收回的声音快要刺破耳膜，墨念心中有火，捡起掉在地上的弓箭对准城墙下的士兵，连发几箭刺穿了他们的脖颈。

郜离撤兵，似作鸟兽散，须臾间城墙下只剩满地尸体，风声如浪滔滔。

林琢之知战事已熄，放下心来，他体力透支，拄剑转身，不料未察觉足下尸体，差点被绊倒在地。

林疏之及时搀住了他：“没事吧？”

林琢之摆摆手，扶着伤腿缓缓往回走。

城门内尸体横陈，静得没有一丝人气，林琢之踉跄着往下，才到马道口，便见墨纯搀着墨弯赶来。

他快步上前：“谷姑娘呢？”

墨弯靠着墨纯，白着脸摇头：“走散了，她、墨槐，还有郝彷，都不见了。”

她脚下一软，墨纯赶紧搀稳她，让她扶着墙根坐下。

“很多人，往那边去了。”

墨弯抬手指向祁玉大峡谷，那儿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须臾间，雪石滚滚而下。

————

她们被人潮推着走，离祁玉大峡谷越来越近。

梁清秋没一会儿便来到她们身后，气定神闲地跟着她们踏进峡谷入口。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走。”梁清秋冷笑，补了一句，“你们两个，一起。”

谷剑兰心底一凉，回头才见梁清秋站在身后，张张悲恸面孔闪过，唯独梁清秋在汹涌人潮中立定，她似笑非笑，如神明睥睨蝼蚁，正欣赏自己的杰作。

“卑鄙！”谷剑兰怒骂，“郜离人最爱玩这等下作手段。”

梁清秋的笑容逐渐消失，眼底漫上狠厉之色：“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且等着。”

她竟朝前走去，推开人群，气势汹汹似要赶到人潮之首。

谷剑兰不明就里，下意识生了恐惧，搀着墨槐逆着人流往回走。

她跌跌撞撞，回头张望，一眼瞧见梁清秋漫步徐行，和四窜的百姓形成鲜明对比。

她走向雪壁，掏出火折子，凑近石壁上的白雪，谷剑兰正疑惑时，忽见火星自她指尖而起，迅速往石壁上窜。

梁清秋徐步往前，走十来步，又点燃一丁火星，谷剑兰看着火星上窜，忽然忆起那日后院铸剑时，抬眼望到祁玉大峡谷上的人影。

若隐若现的影子，越窜越高的火星，电光石火间，谷剑兰忽然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回来，别往峡谷里跑！”

谷剑兰声嘶力竭，可惜四下动乱，根本没人听到她的呼唤。

除了回头看向她，嘴角扬起的梁清秋。

“郜离人要炸山！别往那儿去！”

话音刚落，便听得砰砰几声巨响，谷顶雪絮纷飞，散花般落了一地。

砰——

火药炸响，声音回荡在祁玉大峡谷间，如一道无形巨力横扫过峡谷里的每一个百姓。

砰——

谷顶积冰崩裂，石崖边残松摇晃，雪粉稀稀落落，崖边巨石猛颤不止。

砰——

山谷震荡，雪浪裹挟着残松巨石汹涌而下，携来惊雷般巨响，与峡谷内喧天的哭嚎交织。

“回来，都回来！”

山石崩裂声响彻祁玉大峡谷，倾泻而下的白雪瞬间淹没逃窜的百姓，墨槐见势不妙，咬牙扯住谷剑兰，拉着她拼命往回跑。

可雪崩的速度远比她们快上许多，还没跑出两步，巨响如游蛇般窜近，径直逼到二人耳后。

墨槐余光一瞥，忽然瞧见壁下一处可容两三人的小洞。

她一咬牙，抱着谷剑兰一头撞了进去。

跌入山洞的一刹那，雪浪迅速没过洞口，似要将她们镇压于山崖之下。

谷剑兰不幸被滚石击中额头，温热鲜血汩汩而下，暖了冻冰的双手。

惊天动地的轰隆声中，她头脑发昏，气若游丝，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在心中祈愿——

愿己身死之后，北境安定，海晏河清，东郦民安，山河无恙。

————回忆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