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重新开启发动机,张楚楚实在有点困,坐在车上不自觉的就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了件灰色的摊子。
她有个怪癖,在车上绝对会比在床上睡的好,只要车内安静,没人打扰,车程超过二十分钟,她必定会睡着,比安眠药还管用。
以前她坐谢澍的车睡惯了,所以谢澍的车上一定会备一条毯子,专门给她的,没想到这个习惯现在还有。
谢澍对她的感情她知道,她也已经明确拒绝了。
本来这种事被戳破了,朋友也没的做。
那些被拒绝后甘愿退回到朋友位置的表白者,不过是因为喜欢你而做出的让步和妥协。
他们会一如既往的迁就你、照顾你,可你如果接受了,便是对他的亏欠。
她现在对谢澍,就是亏欠,也只有亏欠。
“楚楚,到了。”
他看到了张楚楚醒了伸懒腰然后去看手上的腕表,所以他的声音不大,更像是没话找话。
看来今天早上压根就没吓着她,闹了一场照样睡得香。
她不设防备的乖巧模样就在他眼前,此刻的谢澍居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仿佛又回到了越川,那个南方的边陲小镇。
那时候她总是用新学的家乡话取笑他,欺负他是个外地人听不懂,可也常常忘记她自己也是个半调子,说出的家乡话估计也只有她自己能听得懂。
她不知道说家乡话,但能听得明白,有一次在镇上遇到了一个年迈的阿婆,那阿婆在街上卖橘子,遇上了一个蛮不讲理的城管暴力执法,把橘子全都给踩烂了。
张楚楚那时候才上初二,个头虽然不矮,但是瘦的皮包骨,看起来简直就是不堪一击,但就是这样,她拿了个书包上去就打,硬生生把人家打到了脑震荡。
她在越川的名声很坏,多少人避之不及。
她打的是城管干部,最后警察去找人证的时候个个都指着她鼻子骂说她的不是,舆论几乎一边倒,她们的描述差点让她自己都信以为真。
她倒是又刷新了对这群人的认知,她上去为老阿婆打抱不平,这群垃圾在一旁袖手旁观,但凡他们有那么一点点良知也不需要她一个只上到初二的小孩子去抗。
这么多张嘴,假的也要说成真的,况且人家城管,披的是人民公仆的外衣,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她年纪那么小不会坐牢,所以警察建议私了,赔偿精神损失费、医药费,还要道歉。
那个时候钱还很值钱,可他们张口就要了二十万。
她的情况很特殊,她的父母都死了,户口本上现在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
父亲是杀人犯被枪决,母亲跳了楼。
真是令人唾弃的家庭。
可是钱是无罪的,他们考虑到她年纪还太小,又不知从哪知道她母亲死后给她留了四万块钱,便跟她协商。
四万块先拿出来,剩下的十六万写个借条以后长大了慢慢还,真够为她着想的。
那时候的谢澍也在上学,他比张楚楚大一点,上高一,在学校是个角色,但跟社会上的人比还是小巫见大巫的。
他们就是欺负她没有靠山,也难为她当时居然还惦记着那个阿婆被踩烂的橘子。
她有个大伯,在越川有点势力,她找到了他谈条件,筹码是四万块钱加她家的房子。
她大伯惦记那房子很久了,带了个律师屁颠屁颠就过来了,那城管就是想讹她一把,事情闹大了反而不好收场,纠结了一阵说只拿四万块就够了,其他的当他做好事积德行善。
本来这件事就要解决了。
没想到一个刚来不久的小警察居然找到了一个行车记录仪的录像,里面是这场争执发生的全过程。
那个警察的名字她一直不知道,但她记得他冲过去打病床上的那个垃圾城管的时候姿势很帅。
也记得他对她说:你很厉害。
后来他就被调走了,因为他去查一个案子,对方是个官二代,撞死了人还肇事逃逸。
监控、人证、物证齐全,可最后官二代还是被当庭释放,背后有人,奈何不得。
这些张楚楚也是后来听谢澍说的
那个城管被革职,这件事解决的倒也圆满,是她那段极端黑暗的日子里少见的光。
张楚楚从派出所出去的时候,那个老阿婆只身一人佝偻着身躯站在门口急切的往里看,她眼睛应该是老花,她都走到跟前了阿婆才反应过来。
阿婆看清了她激动的连眼泪都流下来了,拉着她的手说了一大推,大意是问她有没有事,在里面有没有受苦。
张楚楚耐心地回答了所有的问题,逐字逐句,还回答了好几遍,可惜阿婆一句都没听懂。
那天张楚楚把老人送回家,之后便开始有意无意的学家乡话,也常常会去看这个阿婆。
阿婆中年就守了寡,只有个儿子在城里。
越川里的人都说她铁石心肠,可是谢澍却知道她为了能跟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聊聊天解解闷,暗自学了很多很多家乡话。
一些从来不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吉祥话…
九点四十五,两堂课都已经结束了,张楚楚故意等课间休息时间过后老师已经在教室之后才进的教室。
这样她就可以看清所有人的反应。
她现在的身份是学生,无故迟到,自然要被班主任说两句,老师站在讲台上讲,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句。
你们现在高三了,决定命运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浪费任何一点时间都是浪费自己的生命,都是对未来的不负责任…
张楚楚听着,眼睛却像狼似的盯着下面的每一个人,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细心揣测每一个眼神背后的意味。
女生们的眼神她不陌生:嫉妒、反感、幸灾乐祸。
男生嘛,要么直勾勾看身材要么直勾勾看脸。
唯一不同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孟田,一个…是吴诗雅。
孟田那人她清楚,马大哈一个,脑回路特别长,还七拐八绕的,连自己的感情也搞不清楚。
只是这吴诗雅…她不熟悉,没打过交道,记得名字是因为她是学习委员,交作业叫个名字显得尊重一点。
她在班里有话语权,班上的男男女女都挺服她,但是她好像从来没有带人孤立过她。
班里组建小团体的情况很常见,每个班都有个被排挤的同学,张楚楚从上学开始就承担了这样的角色。
她原本长得就极具有侵略性,既不故作善良又不屑于玩这些小孩儿的把戏,一个人孤孤傲傲活到了现在。
年纪小的时候别人奈何她不得,年龄大点又有谢澍给她保驾护航。
说是不幸也幸运。
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孟田一直抱怨说她昨晚没睡好,陈南电话轰炸她,上课睡下课也睡,终于熬到放学,结果放学了还得去上钢琴课。
“我可能要去欧洲了。”孟田转过头对坐在后面的张楚楚说。
张楚楚在整理上课的笔记,听到后孟田不咸不淡的语气,把手上的笔停下:
“不高考?听你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说想去吧,语气里又有点无奈,说不想吧,语气里透着点期待。
“其实,顾谦他们这项目,我也跟了挺久的,很感兴趣,而且我本来就要去欧洲留学的,现在过去的话,项目可以参与,也可以提前适应留学生活。”
听着倒是两全其美,而且现在陈南在那边,有他照顾,在异国他乡的生活会轻松得多。
“那犹豫的理由是什么?”
“你呀!”孟田理所当然的喊了一嗓子,她却不知道这一声叫的人心头一怔。
“不知道怎么,就是觉得舍不得你,明明我们才认识一个月,你说奇怪不奇怪?”
“不奇怪啊,毕竟我肤白貌美大长腿,人见人爱。”
张楚楚可算是在她面前臭屁了一回,之前那股老娘高不可攀的气质肯定都是装出来的,暴露本性了,果然和她一路人。
孟田贼兮兮凑上去,点点头表示赞许:“嗯!关键是胸还挺大!”
“楚楚,我不想去上课了,你请我吃饭吧,我好累啊…”
孟田朝着张楚楚伸了个懒腰做了一个吐血的表情,她的长相是偏清纯和可爱那一挂的,刚刚没了婴儿肥,但还是傻傻的,稚气未脱。
这种标准的可爱里带着点性感的不会给人距离千里之外的感觉,反倒更招人喜欢。
张楚楚这一类的,漂亮是漂亮,美也美到极致,勾的人心痒痒,可站在她身边却叫人徒生自卑,连片衣角都挨不到,最后也只能望洋兴叹。
估计这些年被陈南踩烂了不少桃花,被保护的太好了。
孟田聪明也自信,站在张楚楚身边也不会让人觉得被压了一头,两种完全不同的气场综合在一起,反倒意外的相辅相成。
要说聪明?她拎得清现实,也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她明白她的家世背景都是她强有力的后盾,把自己手里的底牌列的一清二楚。
不仅如此,她还看得清人心,朋友少是因为拒绝的多,那些假意示好的人都被她摸得透透的,想从她身上得好处的人也被她压的死死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反应慢一些,说的话也大多无关紧要,总让人找不到重点,可在尔虞我诈的商界亦或是繁复垄杂的豪门,这就是迷惑人最好的手段。
“行,吃什么?”
“我想吃牛排、大盘鸡、豆腐鱼、米线、香糯黄粑、甜糕煎粉、油焖鸡翅…”
“你不吃就去上你的课!”
“吃吃吃…”
最后两人选了一个川菜馆,点的菜都是爆辣,吃的大汗淋漓,爽快极了。
吃是吃的挺开心的。
可到了晚上,张楚楚刚好不久的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吃的太辣伤口发炎了。
张楚楚也没跟刘奶奶讲,自己买了瓶消炎药吃,不知道是药过期了还是她对这药过敏,伤口反而越来越严重,伤口周围通红一片,又疼又痒。
她正准备出门去看医生,顾谦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他一下飞机连行李都没放就直接先去找了张楚楚。
安城的天又冷了一些,他下了飞机多加了件风衣,良好的剪裁将他原本就优越的身形衬得更加俊秀挺拔。
他刚到就看到穿了件纯白羽绒服准备出门的张楚楚,他下车,司机立马有眼力见的按了喇叭,把还没注意到他们的张楚楚吸引过来。
张楚楚抬头,等她看清立在宾利车外的修长身形时,有几秒的恍惚,然后定在原地,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怎么是顾谦?
不过下一秒她就笑了,加快步子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说想我了?”
明明就是他逼着说的……
顾谦一把扯过她,把她刻意保持的距离给拉进了,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要贴在一起了。
“上车,我很累,要休息。”
张楚楚任顾谦牵着她的手,乖乖的上了车。
顾谦一上车就靠在张楚楚肩上睡了,脸上也满是疲惫,黑眼圈重了一圈。
到顾谦公寓的时候,他貌似也不知情,张楚楚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他,然后就响起了一阵急切的手机铃声。
顾谦是被吵醒的,看了眼电话号码强忍着不快还是接了。
对方说的是英语,顾谦也用流畅的英语回答。
张楚楚原本保持安静不出声,到后面越听越不对劲。
他们在讨论哄老婆的话题,顾谦一边回答一边意味深明的看她,那眼神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张楚楚到后面都被盯的心里直发毛,准备出声打断的时候电话挂断了。
一口气活生生堵在嗓子眼。
阴阳怪气的问:“在外面娶了个小老婆?现在哄老婆还开学习班的?”
她就是单纯的想羞辱羞辱他,把刚刚那份不自在还回去一点。
没想到顾谦阴恻恻的上来就是一记长吻,带着极度的耐心和引诱,甚至还勾着她回应。
张楚楚先是一懵,然后再是理智一点点消失,最后被吻的七荤八素,理智全无。
到最后顾谦放开她,她还直直僵在原地。
顾谦刚刚的疲惫一扫而空,坏笑到:
“嗯。报了个班,哄小老婆,味道不错。”
怎么味道不错这几个字听起来就这么…露骨呢??
车里还有别人呢!这样也能面不改色?当司机看来没点心理素质也不行。
于妈早就做好了饭菜,等到他们回来不愿意当电灯泡,简单说了两句就跑了。
小两口正是感情好的时候,她在那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