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小师叔!”
山门前,一群年轻弟子哗啦啦围上燕岂名,拉着他的袖子,满眼崇拜。
“小师叔,你下山又遇到什么好玩的啦?”
“想要像小师叔一样除魔卫道,当大侠!”
“小师叔这次回来待多久啊?”
燕岂名笑眯眯一一应着,出手如电,一把将呆呆站在外围挤不进来的亲师侄抓到面前,满意地看一眼他怀里闪亮亮的剑,把装满灵露的储物戒丢到他手上:“拿去玩。”
师侄“哇”了一声,两眼圆睁,爱不释手,立刻就想跑去一边擦剑,被揪住摸了两下脑袋。
燕岂名慈祥地看着他远去,大感欣慰,这才像个剑修嘛:“不错,要好好爱护自己的剑!”
等等……他突然顿在原地,眉头皱起。
那不像个剑修,一点不爱护剑的,是谁……来着?
莫名的疑问猛地将梦境截断,平地一声惊雷,纸糊的天空漏了个窟窿,小师侄拔地而起,眨眼长至数丈,面容变成一个魔修少年,遮天蔽日。
燕岂名矮身抬头,在赤红双眼里,看见一把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剑——他自己?
不等燕岂名反应,巨大少年眼里流出渗人的光,桀桀桀大笑着一爪按下:“不,剑是用来糟蹋的!”
声音轰鸣层叠,差点没把他震聋,燕岂名往后一闪,想要反驳。魔修少年突然蹦下来,成了正常大小,一把抄起是剑的他,把周围莫名出现的一大群人全捅了个对穿,血肉横飞。
油脂内脏挂了他满头满身,燕岂名叫喊着“我脏了我脏了”,被狠狠丢进河里,瞬间,潭水吞没上来,冷得刺骨,拽着他往下坠。
魔修少年还揪着他不放,一直往石头上戳:“糟蹋!糟蹋!糟蹋!”
咕噜咕噜咕噜……
“要好好爱护自己的剑!”
燕岂名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后背。阳光从窗棂的缝隙斜进来,恍惚间是天衍宗熟悉的洞府。
“是梦啊……”他嘴角微抽,缓过一口气,“这也太离谱了……”
伸手去够榻边的茶盅,视线突然凝滞——
细溜溜的阳光在地上扭了两下,人立而起变成一条荧荧的毒蛇,张开带血的尖牙朝他扑来。
幻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幻蛇擅长制造幻境,是水里的东西。
燕岂名行动比意识更快,手起剑落,一剑斩过,那蛇身瞬间自中间断成两截,散作飞烟。
——幻蛇一死,眼前的现实像面镜子骤然破碎,黑洞洞的水从镜子碎隙里涌出来。
他浸在冰凉的河水里,眼前一片黑暗,剑身被河底漩涡吸着不断打转,剑柄上扣着一只手,手沉甸甸拽着一个人。
燕岂名突然想起发生了什么——
他是那把剑,拖着昏迷不醒的剑主在水里。
手起,他拖着手起。剑落,他自己落。
靠!不是梦!他真的变成一把小破剑,落在魔修手里了!
血腥味在河水里蔓延开来,深底处的东西蠢蠢欲动,身上挂着的少年突然呛了一口水。
燕岂名幽幽看了眼自己的小身板,认命叹了口气。
.
剑费力地把少年拖上岸,像一条咸鱼瘫软在地。
他们被冲到了一处地下暗河边,岸上岩洞黑漆漆的,角落长着成片发着荧光的苔藓。
燕岂名原地跳了两下,弯下剑身,借着苔藓磷磷的光去看少年。黑发**贴在瘦削的脸上,双眼紧闭,嘴唇惨白惨白的。
他晃晃剑柄,少年的手紧紧扣在上面,从水下到水上不曾松开。
燕岂名嘟囔:“晕了还抓这么紧,小崽子。”
不过也好,晕过去还省得他动手。
两百年前魔界消失之后,魔修基本被仙盟荡涤一空,只剩下不成气候的散修。作为仙门首宗天衍宗的小师叔,燕岂名平日干的最多的,就是在凡人地界游走,处理这些作乱魔修。
他这次回宗门,就是刚捅了一个魔修老巢,回来见掌门师兄。却不知怎么的,半个时辰前,前一刻还在洞府里的燕岂名,后一刻就落到秘境,变成一把剑,跟着魔修少年被围杀。
燕岂名视线扫过少年袖口的花纹,当时有六个少年联手围杀他,他们年岁相仿,都是魔修,身上也都绣着和少年同样的花纹。
一个徽记,一个他没见过的,颇成气候魔门的徽记。
燕岂名挑眉,眉毛没动,剑刃动了动。
啧,他有点恼火地扭了扭,还是不太适应这个身体。自己变成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多半和这个魔门脱不了干系,要是抓到背后谁使的坏,一定要丢进铁匠铺锤成饼!
剑刃转动,又映出地上的少年。
还有这个小崽子,使剑还不如使烧火棍,砰砰乓乓的,他得有多远走多远。
趁着少年还昏迷,燕岂名催动剑柄,与他的手灵息相连。
燕岂名熟悉魔修,也熟悉剑,虽然自己这把剑破破烂烂,是最普通的材料,但未必不能和剑主绑定契约,如果是那样,跑路就要麻烦许多。
“没有?”
燕岂名眨眨眼睛,剑刃闪了闪。
那他……可要跑了啊。
毕竟是魔修小崽子,燕岂名对把少年一个人扔下毫无负担。小孩一人能打六个,再过半刻也该醒了,追兵里领头那个被他废了一条胳膊,一时半会追不上来。
燕岂名视线从发着磷光的苔藓上移开,打量着不远处的甬道,从空气的流通情况看,他还挺幸运,离出口并不远。
“好啦,松开我。”
燕岂名回身看了眼小孩,用灵力将手轻轻震开,“我就去探个路,你们魔修没这么容易死的。”
昏迷的少年表情很倔,像是感知到剑要离开,脸上不安和阴狠轮番闪过。
燕岂名挑了挑眉,视线划过少年右腿的伤,那里应该是被打断过,又草草接起来,已经基本愈合的伤口洇了水,又泛出粉红。
啧,一会招了什么野兽过来,也是麻烦。燕岂名索性随手丢了道灵气过去,立在甬道前,挑了条顺眼的支路,飞剑而去。
离了暗河边,洞壁越来越干燥,湿腻腻的水迹渐渐消失,那种光荧荧的苔藓却数量不减。
燕岂名仗着剑身在洞穴前进,根据光线变化,直觉离出口已经不远。
却在他又一次钻进分叉的当口,剑身猛然一黯,燕岂名吃痛回退,不敢置信地内视。
靠,他检查过没有剑契啊!这种低品级的破剑里面,怎么会有契!
说不上剑会不会气血翻涌,但燕岂名确实感觉气血翻涌,顾不上细看,立即转返。
来时飞了半炷香,回程几乎是“咻”一下,剑就回到了少年身边。
燕岂名神情厌恶地立在少年身前。幸好回得快,小崽子受到的影响竟然远比他大。
脸上血色尽褪,应该是因为人剑距离过远而被反噬,刚刚一人一剑贴近的瞬间,剑居然越过他的控制,想要吞食少年的灵力。
燕岂名狠狠掐灭剑身显现出来的血咒,少年额头暴起的青筋才缓和下去,苍白脸颊上还残留着大颗大颗的汗珠。
他脸色冰冷,剑身流光寒了几分。果然是魔修的东西,总离不开炼人血肉那一套。
原本还想着这次跑路未果,耗了许多灵力,得去剑主那里薅一点,这下也不敢动了。
“变成剑的问题也没解决,干脆变成邪剑了,还是个穷光蛋邪剑。”
燕岂名自言自语,把剩余灵力攒到一处,滴溜溜在剑尖化做一个小球,黄豆大小,颤颤巍巍还有点可爱。
他顶着这个球,打了个哈欠,猛地跳进暗河一挑。
哗啦啦水花飞溅,精准地朝着少年脸上飞去。
“小崽子,该醒醒了!”
.
似星河五脏六腑像烧灼一样疼痛。
像是跪在千昭殿领受鞭刑那天,他自断一腿,请入试炼,惹得长老千醉蓝大发雷霆,蜇人的魔鞭抽在身上如同没有尽头。
奇怪的是,这会隐隐疼了月余的腿伤却不痛了,像沁在温水里一样。
那暖意顺着经络爬上来,和河水的冰寒截然相反……
河水?!
似星河猛地睁开眼,翻身而起,警惕四顾。
苔藓泛着荧光,岩壁低矮粗糙,是一个岩洞。他被冲到岸上了?
似星河看了眼岸边湿迹,拧起眉头,可自己昏迷的时候,是怎么爬得这么远的。
少年本能地抓向一旁的剑,却抓了个空。
“???”
不需要反应,他几乎瞬间贴到石壁上,气息放得很轻,视线敏锐地扫过各个角落,像一只进入狩猎模式的幼狼。
他的剑不见了!是孙昭他们追上来了?这么快?
似星河维持着警觉的动作,眼底浮出一点冷漠的疑惑。试炼的规则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但他们要是能取走他的剑,为什么不干脆趁昏迷一剑杀了他?
视线一转,似星河又看见剑好端端躺在地上,微微流着灵光。
这比剑突然消失还要令他惊骇。
“谁?”
“出来!”
少年一把抢过剑柄横在身前,嘴唇紧抿,警惕着潜藏的敌人。
他没有注意,伴随着他拿剑的动作,一片布料轻飘飘地被带起来,在半空中飘着。
“哎哎哎——”
似星河手里的剑突然自己动了,一把挑过空中布头,裹在自己身上,跳了两下,嘟囔:“这么潮,可别把我的小被子弄掉了。”
似星河:“???”
声音带着轻笑,有点慵懒,是成年男子的声音,不太正经。
钟乳石的滴水砸在地上,滴答一声。似星河率先反应过来,冷冷的眼眸里染上一层薄怒,一把提起剑柄——
燕岂名不知道自己变成剑是什么原理,但并不像寻常剑灵那样,自成空间,只和剑身灵识相通,他是字面意义上变成剑了。举个例子,剑尖是他的头,剑柄就是他的脚。
——少年拎着他的脚脖子,伸直胳膊,提防质问:“你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剑灵?前辈老爷爷?燕岂名稍微犹豫。
少年已经转身,抬起剑劈头往石头上砍去。
这么硬的大石头,还不把剑给劈裂了!燕岂名噌地跳起来,反身一剑拍在少年后脑勺上:“没礼貌!”
“你——”似星河一口气哽在喉咙里,突然闭了闭眼,手紧紧攥拳又松开。
他的武器不受控制,而这柄剑好像很强。
似星河竭力平静地问:“那请、问,你是什么东西?”
一个请字,少年说得百转千回,咬牙切齿。
燕岂名清清嗓子:“这应该很显而易见吧。小子,你听说过剑灵吗?剑在所有法器之中最为特殊,修士以剑沟通天地,修剑的同时也是修心,因此最容易生出灵智。”
似星河看着他,满眼写着法盲,道法的法。
燕岂名哽了一下,言简意赅:“是这样,你理解一下,我就是最强大的灵材中生出的,最强大的剑灵。”
似星河比他更言简意赅:“你是废铁打的。”
燕岂名:“……”
似星河冷冷看着剑。灵光流转,剑身微微震颤,竟有几分人性化的冻结。
血魔宗试炼残酷血腥,除了前三名进入的内殿弟子,持有宗主赐下的魔剑,其余都不过是剑侍,拿的是没有品级的凡铁剑。
他拒绝了千醉蓝的招揽,自然也只能以剑侍的身份进入试炼,而千醉蓝只会让人把最差的剑留给他。
这把剑的话,他一个字也不能相信。
燕岂名勾着剑尖,羞赧:“是这样的,更正一下,灵材不强,我比较强。我诞生的意义,是把你也培养成一个强大的剑修。”
似星河掉头就走。
开新文啦,感谢宝宝们的等待和支持[可怜]新的故事,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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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