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刃教在何处?
九刃教已在清烨山庄之中。
都说每次九刃教诸使携教众出现在江湖,必然是大张旗鼓,做足派头,生怕何处不够阴森可怖,显不出头衔中的魔教二字。但九刃教中总共有九位刃使,每个人的喜好当然各有不同。
蛇会悄无声息地出现。
怨使便喜欢安静地捕食猎物,像蛇一样。
但蛇也并非没有天敌。
钟慕忽然回头望去,乌刃也一同,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风轻抚绿叶,并无人影,可二人却准确地看向同一处。随后晏仪萧与郑南也向大致方向看去,崔晓忽然感到一丝寒意窜上背脊。
百馨坊的杀手皆静默地站着,钟慕未下令,他们便未动分毫。
李惟清没有看向他们所看的方位,而是在看着乌刃。
乌刃已将有所破损的刀收回鞘中,空出的手从怀中取出一把攮子,未见他手如何动作,铁器便飞至半空,恰与几根细如毫发的针相撞,双双落于地面。
针显然藏了毒,落地便如细雨润泥般没入地板,随后地板竟从内逐渐被腐蚀至表面,是见血封喉的毒。
针是向晏仪萧而去的。
针是从绿叶后来的。
晏仪萧额上渗出些微的汗珠,这细针着实难以觉察,若非乌刃忽然出手,想必他哪怕立即内劲相抵,将细针逼出,余毒也会令他不多时便在悯义楼二楼的地板上烂成一摊。
陆占平显然也未料到乌刃会出手相帮,他已自藏匿处掠出,下一招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陆占平使的依然是臂上薄刃,紫金山上时武器已有折损,这次至清烨山庄,他显然又已将惯用的兵刃补充齐全。刃携破空声而至,晏仪萧来不及躲闪,只得将横笛紧握,拦在面前。
铁刃一击之下笛竟未碎,反将薄刃弹开。陆占平与晏仪萧俱是一愣,趁此,郑南执筷而入,将二人隔了开来。
郑南双目通红,如见世仇。陆占平是看不大清远处,但离得如此之近,也不至于看不见郑南这般怒火中烧的神色。
他当然只觉得莫名其妙。
若是郑南此刻大声质问,碰上陆占平心情好些,他也会简略解释一番,可或许是他的正道思想作祟,认为和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也可能是突如其来的丧女之痛令他无从思考,甚至未等陆占平说出一个词,他便欺身而上,杀机尽露。
郑南与陆占平实力相当,二人一时难解难分。
这一出戏码也没有令钟慕手下的百馨坊杀手移动分毫,局面竟丝毫不乱,依然有序,没给乌刃半点令李惟清与崔晓逃跑的机会。
钟慕似是只对最初几根毒针很感兴趣,而后便未再看过陆占平一次。
她眼中杀机未减。
李惟清却好似不急于从此处逃脱,未有任何焦急。
崔晓约是此处最为紧张的人了,江仪也紧张,但他并未将之尽数表现出来,崔晓却无从压抑这股紧张情绪,将钟慕逗得掩唇轻笑。
钟慕笑虽笑着,局面却无丝毫放松可言,她忽然一摆手,一旁等待已久的百馨坊杀手便得了指令,一拥而上。
杀手的目标是李惟清,崔晓即刻便要挥剑出招,却被乌刃一把按住。乌刃等待此刻已久,他只等钟慕让人围攻,场面势必混乱之时,令崔晓带李惟清先走。钟慕的武功虽已冠绝群雄,但乌刃自信若自己以死相搏,也差不了多少。
百馨坊留在此处的杀手约有二十余人,乌刃自为首那人手中又挑下一把刀来,一人持握双刀,无人能近身前。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崔晓自觉帮不上大忙,便即刻揽住李惟清,就要施展轻功先带他脱离战局。
可谁也未曾想到,钟慕竟又自竹椅上腾飞而起,以伞在地面一撑,轻巧地坐到楼梯扶手之上,一手压下崔晓肩膀,竟向李惟清道:“莫跑,我不杀你便是了,也是忽然记起,我又如何能动得了你呢?”
说着,她满身杀气竟也当真一敛,玩闹般尽数收起。
乌刃方才在钟慕稍有动作时本便已反应过来,谁知却叫陆占平抽空飞出一刀加以横阻,因而未能赶上。陆占平因此却挨了郑南一铁筷,虽险险避开死穴,但依然即刻泛起酸麻剧痛。他约是对于紫金山山顶的事加以报复,这人当真如江湖传言般记仇。
崔晓被钟慕一手压着肩膀,只觉如同有千斤铅坠坠在身上,别说施展轻功,竟半点也动弹不得。他死咬牙关,大睁双目,运内劲而上,顺经脉护住几大要穴,方才觉得能动动手指。
这反倒引了钟慕的兴趣,她道:“噢?你这是从何处寻来的小跟班,倒是有些意思。”
依着钟慕先前的态度来看,无论如何也不该说崔晓是桓温佘的徒弟,只说简令一事,她因桓温佘要拼凑简令便要杀钟鱼,碰上桓温佘的徒弟,又会如何做也不难想象。
李惟清却笑吟吟道:“我师弟,崔晓。”
他在钟慕说第一句话时便已将最后一点微末的紧绷放下,在周遭数十人混战的情况下,竟全然放松了下来。
如他所料,钟慕并无任何反应,只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然听清,又收回手去,任由崔晓迅速举剑。
她好似真的杀意全无。
但百馨坊的杀手仍未停下。
悯义楼塞了二十余人也不拥挤,乌刃身法卓越矫健,几次要直接从这般多的一流杀手围攻下脱出身来。
钟慕见李惟清看过去,便说:“乌刃既是叛徒,百馨坊便总该要杀的。但他们似乎没法杀掉他,那我便该动手了。”
她说着,脸上又露出愁苦忧伤的神色,好像很不情愿似的。
钟慕身中奇毒,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事情时而记得时而不记得,情绪也如玩闹般急来急去,崔晓已不知道这份忧伤是否是真的了。
但李惟清显然知道这份情绪是真的,他忽然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不杀,钟乐不也很喜欢他?”
钟乐仍站在钟慕的竹椅边,小手还保持着攥住钟慕裙摆的动作,眼睛呆呆地随着乌刃而动,好像还未发觉钟慕已没在他身旁。
钟乐该是当真喜欢乌刃,他先前与别人说话说到“阿娘”时磕绊再三,便是下意识地想叫自己给乌刃起的昵称,乌刃在他至今不长的人生中所占分量极大,几乎可以与钟慕相媲美。钟慕因毒总有神志不清的时候,那些时候乌刃便会带他去市井街头买上一根糖葫芦,点上一碗面,只买一人份,看着他吃完,估摸着手下人将事情处理差不多了,再将他带回百馨坊。
即便乌刃阻拦了钟慕杀想杀的人,又跟她真刀真枪过了十余招,钟乐却依然期期艾艾地想着定然是二人之间有何误会,目光紧盯,生怕乌刃不小心再多受伤。
钟慕对此不以为然。
“小孩子知道什么,他不会伤心。”她轻轻地笑着,半点也没把钟乐的想法放在心上。
崔晓年纪也尚轻,钟慕这样的话他显然已听的不在少数,立刻便张口驳道:“你又怎明白小孩知不知道伤心。”
钟慕终于又正眼看他,似乎当真不明白,认真问道:“乐儿两岁时还喜将一座木雕塞进口中玩耍,我将之切碎丢了,他未在意;三岁时禁他出坊,他在自己院中玩得也很是开怀;四岁时教他杀人,他便杀了;五岁时他很喜欢的猫被毒死,他未在意;六岁时将他喜欢穿的衣服遗失了,也未忧心。乌刃不过是百馨坊的一个杀手,为何若将他杀了,乐儿便会伤心?”
钟慕当真觉得,都不过是钟乐一时爱玩的物件罢了。但她不知,钟乐未显露伤心,只是因为怕在她面前哭反而会令她情绪不稳、横填负担,因而将情绪逐一掩盖。
钟慕自己都不知道,崔晓当然更不可能清楚,他对这些人除了江湖传闻外实在半点也不了解,因而无从反驳,往日的伶牙俐齿好像一时间成了摆设。
陆占平与郑南厮杀,二人谁也占不到半点好处。钟慕与李惟清和崔晓说了这些话,时间却也还没过去多久,晏仪萧已将笛子一横,吹奏起来。
他这次吹奏的声音不大,曲子却十分奇特。郑南知晓他的功法,因而点了自身穴道以图不受影响,陆占平只略运功相抵,没当作一回事。忽地,他自觉内劲滞涩,本就模糊的视线更加虚晃,脚下步伐一时不稳,差点被郑南敲准死穴。
晏仪萧在江湖上的名声想来也并非完全因为他总是广结善缘、行侠仗义。他功法的奇特之处,实在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