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晓已经按捺下焦急,他知道萧九华的武功很高,李惟清与他待在一起,只会更为安全。
只要他们能从这地道之中出去,就一定能汇合。
这件事情好像也很简单。
这么厚重的石墙忽然放下容易,再想将之抬起便很难。所以地道的结构其实并不能轻易改变,就李闻云所言,这地道也并无岔路,十分好走,那么从地道中走出好像也并非什么难事。
如果他们面前没有出现一批陌生人的话。
李闻云反应很快,几乎是立刻,便用湍族语与他们攀谈起来,这些人果然收起了敌意。崔晓趁此打量他们——有七个男人,四个女人,有几个人的衣服很奇怪,是崔晓没见过的样式,他料想可能是湍族的服饰。
待这几人转身招手,李闻云便又用回了官话,对崔晓道:“方才我说,你们是佳贝柯一辉的客人,问了他们是谁,他们说他们是佳贝柯一辉的朋友,正要去找他。我又对他们说,佳贝柯一辉从不见客,如果真是他的朋友,该去找尾琦才对,他们才像信了你们是佳贝柯一辉的客人。”
“佳贝柯一辉既然从不见客,我们又怎么会是他的客人?”阿秋疑惑道。
李闻云对他们解释:“佳贝柯一辉虽然从不见客,但每过半年便会有一些人来到地道里,虽然是尾琦接待,却被统一叫做佳贝柯一辉的客人。他们正好要去找尾琦,我们可以跟上一起。”
这确实是个好机会,既然机关是尾琦与她女儿在操控,佳贝柯一辉的诸多事宜也是她们在打理,径直去找她们似乎更能了解事情的原委。
崔晓问道:“我们这样说话没关系吗?”
李闻云道:“没问题,他们听不懂的。”
这条地道虽是没有太多岔路,却也算弯弯绕绕,两侧又有诸多石门,在没进去前,谁也无从得知这些门内都有些什么,又有没有人在。
这些湍族人走得很快,好像已经在这地道中走过几遍,也不好奇两侧房间内的东西。
崔晓三人随他们走着,不多时,便停于一扇石门前。这扇石门上挂着两处粉红巾布,瞧着颇为滑稽,也不知是何人杰作。
这已约是走了一盏茶之久,期间崔晓与李闻云轻声讨论,倒是知晓了眼前这些人的来历。原来他们与佳贝柯一家出自同一门派,以轻功与盗窃之术为专长,自一年前起,每过半年就来寻佳贝柯一家一次,每次来时都带着许多财物。更多事情,李闻云也不清楚了。
他们已将石门打开。
石门内空无一人。
这比先前佳贝柯一辉的尸体所在的那间屋子,要更像一间起居室得多。那间屋中仅有黄金珠宝与一张石床,这间屋子里却是既有床铺被褥,也铺有地毯,放有几张桌子,几盏油灯,是有人久住的模样。
但此刻却只有这样一间屋子,屋子里空无一人。
湍族人走在前面,很快遭了殃。
极细飞针疏忽疾射,阿秋反应极快,与崔晓立刻将门合上。不多时,便听里面传出“扑通”几声,料想是几名湍族人躲闪不及,着了道。崔晓瞥见针上泛绿,显是有毒。
阿秋哼了一声,笑道:“这帮人自己着了自己人的道,这是活该。”
崔晓却在想旁的。
“这机关应当不是触发的,没人会在自己的起居室放这样的机关,该是湍族人手动操控的。可是他们是如何知道我们的位置的?”崔晓沉吟道,“或许能知晓这件事情,同时也就能够找到她们的所在之处。”
阿秋一惊:“铜管!”
崔晓恍然,是了,他们先前便见到过一截铜管自石床孔洞内缩回,想必他们该是能通过铜管以某种方法听得石道里的人说话。
可她们却为何反而杀伤先进门的湍族人,而非跟在其后的他们?
铜管又究竟设在何处?
阿秋与他沉思,忽然齐齐抬头,望向地道上方。
向上探查也算不得什么难事,阿秋对崔晓道:“你看住小闻云,莫叫什么暗器伤了去。”言罢,她便足尖一点,于石壁两侧借力跃出几下,没入上方黑影之中。
崔晓本也想去瞧瞧,但想到李闻云的确虽有些外家本领却无内功在身,倘若从何处来些暗器,的确应付不来,便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崔晓这些日子好像与小孩分外有缘,先是钟鱼,再是张棋,现在又是一个李闻云。他本身也还是个少年,却好像已经对保护人这件事很在行了似的。
阿秋三两下没入火把照不见的影中。
在下面来看看不大清,但身处其中却不会觉得上方太暗,好歹看得清其上构造。供阿秋落脚的是块木板,两端镶于石壁之中,许多个错落交横,十分结实,好像就是为了让人能在上面走路才搭在此处似的。
除此外,还有数根铜管,从最上端的石墙上刺下,露出约一拃长来。用手一摸上去,便能发觉,这铜管在微微颤抖,且是全然镶在石壁之中。与先前放置佳贝柯一辉尸身的地方那根不同,这些根是已经固定在石壁里,显然无法挪动。
光凭肉眼来看,着实没法得知铜管走向,阿秋伸手沿铜管抚上顶端石壁,指腹划上粗粝表壁,静待片刻,还没摸出什么,却是耳中先听了咕噜声响。
——这是什么声音?
这些细微的声响,几乎要人将耳朵贴在铜管附近才能听到,先是“咕噜咕噜”,而后逐渐变成“哗啦哗啦”。
她且静闻,听得声响愈来愈大。
阿秋顿觉有些不妙,用手一勾木板,极快地向后一翻,退却开来。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咄咄”几声响,几根针连破空声都未曾发出,便深深扎在了木板之上。
这却不是那铜管所发出的声响。
铜管发出的声响是什么?
直到有水流流下,阿秋方才忽然醒悟过来,那是雨水,方才下过的一场大雨!有雨水顺着这处铜管流入,不多时,所有的铜管便都开始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水。
阿秋直觉不能再多耽搁,立刻翻下木板,期间借墙壁卸力,轻巧地落在地上。
崔晓当然也已经看见落在地上的雨水,水流被顶上木板阻挡,落下时起初只是滴滴答答的水滴,还要些时间才能汇聚成一处小水洼。
崔晓显然也知晓这意味着什么,他见阿秋下来,立即道:“这是一处地道。”
雨水倒灌入地道的后果是什么?
这是一件不用商讨的事情。
阿秋说道:“得赶紧找一找出路。”
崔晓盯着地上的雨水,点点头。这地道很长,似乎也很坚固,构造十分合理,理应是不怕雨的。
可此刻雨水已经顺着铜管流入。
这地道实在是很长,又很坚固,假如雨水倒灌而入,又找不到出口,谁也没法在水中呼吸。
忽然,崔晓意识到,这里的地道实际上是有些微坡度的。因为水滴正极缓慢地向他们的位置流下,在身后拖出水痕。
他盯着地砖,很快阿秋与李闻云便也都发现了这件事情。这坡度显然是十分微小的,却也足够水滴流淌,暗道的出入口当然是要比地道本身更接近于地面的。
那么只要沿着这坡度向上走,很快就能找到出口或入口。
李闻云却道:“我要去她们的房间里,我要去找一样东西才行。”
“什么东西?”崔晓问道。
“一柄刀,一柄短刀。那是我家的刀,我早该拿回来的。”李闻云说道。她的面容十分冷峻,可她的身高才不过崔晓的一半多些,是个再稚嫩不过的小孩子,却以大人的口吻说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但也只是对我来说。阿秋,你们可以先自己找找出口。”
阿秋不在意被直呼其名,只道:“不行,既然你要找,我们可以等你,或者帮你一起找。”
崔晓知道她在顾虑那些不知究竟在何处的暗器、飞针,纵使李闻云手上还拖着一把长刀,她却只会最粗劣的劈砍,怎样看也不像是能单独保护好自己的样子。其实他现在心里也急得要命,他很想快点确认他的师兄是否也知道了这件事,是否也在寻找出口——他相信萧九华能带李惟清出去,可依旧是忍不住着急。
阿秋转过头来看他。
分明崔晓年纪也尚轻,论岁数这里最大的该是阿秋,他心里却忽然生出一种奇特的责任感。
于是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