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令 第103章 第一百零二章

水换了两轮。

第一次，崔晓在新一轮的水灌进来时开始查数，算出这水蔓延上来总共要两刻钟，但第二次灌水，竟只要一刻半的时间，显然，水向上蔓延的速度并不固定。不过，乌刃说的水位维持半个时辰倒是所言不虚。

粗略算来，他们已在此处待了近两个时辰，水位最高蔓延到崔晓的胸口，像一块大石，压得呼吸都不顺畅。每次崔晓两种姿势交替的都快要麻木，水就会再退下去，令他能够顺畅地呼吸，换个姿势歇歇，在他完全休息好前，水又会适时地涌上来，逼着他不得不再站起或半蹲着。

从第一次换水开始，乌刃的方向就没有什么声音，崔晓相当担心，却也不敢大声叫他。

因为他们头上的石板之上，一直有人在走动。

这块石板显然隔音效果并不好，顶上的人似乎是守卫，没有人在闲聊，只有脚步声来来回回渐近渐远。

牢房中的水，已经第三次蔓延了上来。

这地方暗无天日，森寒无比，只有水流的声音持之以恒，没有其他人声，好像这地方就关了崔晓和乌刃两个人似的。如果不是崔晓记得他师父口中所说的内应，恐怕早就已经开始上蹿下跳折腾出噪音，就算找不到逃出去的办法，烦也把守卫烦死。

新的脚步声好像踏在水里。

水刚漫上薄薄一层，崔晓正靠在石壁上，脚伸出铁笼外，尽量伸直放松自己的腿，此刻他立刻侧耳细听，发现来的好像有四五个人。这水牢好像修建得很长，崔晓听到的是从石壁上荡过来的回音，待有人影靠近，水已经漫过了崔晓的腿。

崔晓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但把脚往回缩了缩，以免被来人踩到。

这四个人首先停在了崔晓的牢房前。

晦暗的光线从顶上照下来，这几个人站的离铁笼很近，恰好背光，崔晓什么也看不清。

直到其中一个人开口，语气古井无波：“这位少侠，真巧，又见面了。”

语气很特别，崔晓一下子听出，这是九刃教的左护法萧枫。他却故意开口说道：“你谁？往后站站，看不清脸。”

最左边那道人影闻言一愣，往右看了看，随后由他右边的人带头，四个人都当真往后退了退。

崔晓这下子看清了，站在最左边的人是萧枫，他右边的人脸上戴着一张遮住上半张脸，且华而不实的面具，最右边的人是右护法雨儿，而剩下的最后一个人，站在戴面具的人右侧，雨儿左侧，居然是阿秋。

崔晓睁大了眼睛。

阿秋像是怕他一张嘴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赶紧开口，跟戴面具的人说道：“教主，让人把他提到我那里去吧。”

教主——也就是萧九华，点了点头，吩咐萧枫和雨儿：“你们俩一起上去，尽量先别让别人过来。”

“是。”萧枫率先应声，拽了有点犹豫的雨儿一把，两人踏着水声走远了。

萧九华的声音没有经过伪装，崔晓同样立刻听了出来。

他忍了忍，等到脚步声已经完全远去，才小声惊道：“萧……萧九华？阿秋？你们怎么在这里？”他在两个人之间看了又看，“刚才阿秋叫你教主…….？”

“嘘，在这里叫我萧商。”萧九华竖起食指，比了个手势，轻声道，“抱歉，之前出于种种原因瞒了你……阿秋是九刃教的第三刃使，而我……就是九刃教教主。”

崔晓睁圆了眼睛，半点也不能把萧九华阿秋二人与江湖流传的穷凶极恶的九刃教画上等号，又看他满脸歉意、听他说种种原因，于是想开口又犹豫，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问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想的什么照旧全写在了脸上，萧九华一抿嘴，险些笑了出来。

“怎么这么慢？”阿秋嘀咕着，朝他们挥挥手，“我也先上去啦，他们再不折腾好，水都要漫上来了……我得去催催。”

说罢，阿秋一转身，足尖运上内劲，连踏左右牢房铁柱，眨眼就已蹿出去老远。阿秋说得不错，水已经漫到了崔晓的腰上，再过一会，他就不得不弯腰屈腿地站起来了。

崔晓犹豫再三，决定说更要紧的事：“对了，乌刃在……”

“嘘。”萧九华打断了他的话，极小声地道，“你要找简令，可以去第五日的酒窖里找找，小心一点。”

“你是我师父说的……”接应。崔晓张张嘴，缓过神来，“但是乌刃……”

这次打断他的是一枚药丸，打在铁笼上，弹进崔晓嘴里，苦得他立刻闭了嘴。这枚药丸是从乌刃的方向打来的，崔晓顾不得去想自己什么东西都被搜光了，乌刃是怎么把东西带下来的，慌慌张张去看乌刃的方向。

乌刃幅度微小地跟他摇了摇头，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让崔晓顾好自己就行。

崔晓还疑惑着的时候，他脑袋上的活板咔啦一声动了，紧接着石板被挪开，两个钩子不由分说地勾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提了上去，兜头又罩进了一个麻袋。

崔晓多少有点悲愤，心想还好用的不是之前那个他吐在里面的麻袋。

萧九华昂着头，挥挥手，示意上面的人把活板赶紧关上，随后往里走了走，走到了乌刃面前。

他笑道：“你怎么不让我说？第一遍没想好，但刚才他问第二遍的时候，我已经想好要怎么解释你的光辉往事了。”

乌刃抬抬眼皮，没吭声。

萧九华特意等了一会也没等到答复，只好自己复又开口：“好吧……崔晓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了一次意外，这次不想再有什么闪失，干脆把他蒙在鼓里？”

乌刃发出了一声像是叹气的气音，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不是蒙在鼓里？”萧九华猜测，俯身上前，将手伸进铁笼，“脖子上锁得太紧磨到说不出话不能早示意一下吗……我给你松松。胳膊我没办法，这个姿势接不上，一会儿你出来，自己想想办法吧。”

乌刃弹到崔晓嘴里的药丸，是用来驱寒祛湿的。虽然很苦，但崔晓没有吐出来，嚼嚼咽了下去，不一会儿身子就暖了起来。他此刻想想乌刃在河边的那句话，又想想这个早有准备的药丸，再加之戴面具的萧九华，更感悲愤，想明白了乌刃早知道这么一回事，可能是师父嘱托过不要告诉自己——只有自己啥也不知道，傻乎乎的以为要潜入进九刃教，实际上却是这样被带进来——正大光明的。

他是被装在麻袋里扛着走的，扛着他的人显然不会对一个俘虏有什么优待，姿势难受不说，放他下来也是靠扔，把他一把摔在地上。崔晓被石头狠狠硌了一下，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来，挣扎着尝试在麻袋里站稳。

还没等站稳，崔晓感觉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紧接着系住麻袋的绳子一松，崔晓自己把麻袋扒拉下来，眨眨眼适应了一下光线，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阿秋。

阿秋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崔晓赶紧整个人从麻袋里出来，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他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狼狈。

实际上没错，他浑身湿透了，衣服都贴在身上，头发也松松垮垮，的确很狼狈。

阿秋领崔晓进屋，她的这间屋子与紫金山上的布置别无二致，说不准是哪间按照哪间布置的。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干燥整洁的衣服，阿秋指了指衣服，又自己背过身去：“我不看，快把湿衣服换了。”

崔晓整张脸都红了，但也没有畏畏缩缩，赶紧将衣服好好换上，边穿边问阿秋：“阿秋，先前在紫金山上，你们为什么……”

“紫金山上，我们过去是为了不让陆占平闹得太大。”阿秋背着身解释，“至于稍稍骗了你们一下，是为了避免多生事端，毕竟九刃教还顶着个魔教的名头呢。换好了吗？”

“换好了……别的不说，这个水牢就挺折磨人。”崔晓拎着自己换下来的湿哒哒的衣服，挠了挠头，他的头发还湿着，只能姑且都捋到耳后。

“这算什么，你看见的可不是水牢的全貌。”阿秋转过头来，狡黠一笑，“这水牢可是越待越辛苦，不到两个时辰就出来，你是头一个。”

水牢待的时间越久越难受？可还有一个人在里面呢。崔晓当即张口：“对了，乌刃……”

阿秋立刻捂住了崔晓的嘴，崔晓先是好不容易消下红晕的脸又红了，紧接着不由得越发疑惑——他在这里提了三次乌刃的名字，三次都被制止了，为什么他们会是这般反应？

阿秋觉得崔晓总是脸红很有趣，用手背拍了拍崔晓有些发热的脸庞，看出他的疑惑，便露出一个微笑，解答道：“我捂你的嘴，不是说这个人不能提，而是因为你最好不要让人发现你和乌刃很熟悉。毕竟，九刃教的人，大部分都和他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