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国于西境边界上,有一座苍梧山,山顶终年有灵气环绕,不稀不浓,小修者上不来,大修者看不上。几百年来,也就黎栎一个半成不成的小仙,平日里在山里四处游玩,闲来无事下山逛逛喝点小酒,吃点小肉。
某天黎栎又嘴馋下山了,小酒馆里人来人往,总是能听到些古怪轶事,黎栎虽喜静,有时也能听一个乐呵。
“诶,你听说没有昨儿晚上城西村头的老时家出的事儿?”没坐一会儿,果然隔壁桌又聊起来了。
“唉,他们一家也是可怜,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没养几年就被那些人盯上,说什么阳时阳辰的阳子,你又能拿他们怎么办,他们这手盖了天下。”
“是藏起来了?”
“藏了,不然怎么会一夜之间都死光了,”隔壁桌的大叔好似也为时家拘了一把辛酸泪。“希望这苍梧山上真的有神仙吧。”
听了大半,隐隐约约的黎栎也能猜了个大概,但是这苍梧山上的神仙,不就是他这个半吊子的神仙,没什么同仁了。
黎栎提着喝剩的半壶酒,离开酒肆准备回山里去,救不救的还是得看缘分。
在山里走了大半路程,黎栎也没遇到什么能救的活物,倒是给自己摘了些果子,毕竟他自己也晓得喝酒吃肉影响修行。
不一会黎栎回到了自己的茅草屋,想着怕是跟这孩子没缘分吧,默默给时家念了一篇经,望他们下一世能够平平安安的过。又在屋里就着野果野味把剩下的半壶酒喝了。
黎栎很清楚自己的酒量,半壶刚好,一壶就倒,为了维护自己半仙的酒品,从不醉在人前,都是回家自己醉了。第二天醒来的位置绝不是在家里,反正山间无人,也就不怕人看见,影响他神仙的名声。
耳边的水流声哗哗地,吵醒了醉梦里的黎栎。
“唔,这次居然跑来泉边了,大致是宿醉夜里渴了吧。”黎栎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撑起身子,准备到泉边洗把脸再回去。
好似有呜咽声从一旁传来,有些微弱,奄奄一息的感觉。
黎栎觉得自己定是幻听了,这苍梧山哪来的人迹,别说人迹了,鸟儿都不爱飞上来的,山顶终年积雪,除了好修行以外一无是处。
黎栎刚掉头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昨天在酒肆听的事,还是决定去看看,说不定还真是有缘。
虽说这声音是一旁传来的,但是这半仙耳朵灵,听着不远,走起来还是耗了一会时间。
树下,一个小男孩屈膝环绕着自己,嘴里呜呜咽咽地不知道是哭还是在念叨着啥。黎栎远远地看着,心想着缘还是来了,就算过了一天。
黎栎正要举步走向男孩时,男孩突然倒在地上,也没了声音。黎栎暗道不好,点着雪过去将孩子横腰抱起,往茅屋掠去。
“似是太久没进食加之天气严寒,现下又虚又发热,还真是有点麻烦,昨日不该把酒都喝了的。”黎郜执起男孩的手,把着脉闭目小声念着。
受了黎栎的一丝灵气,男孩紧蹙的眉略微舒展。
“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你自己的了。”
三日里,黎栎除了想起来时喂男孩一口水以外,再没有过多的照料了。第四日清晨,男孩转醒,看着这破旧的茅屋,还有厅里静静品茶的黎栎,似乎懂了些什么。
男孩挣扎着起身,踉跄地走到黎栎身旁,咚得一声跪下,“求上仙收我为徒。”
黎栎徐徐端起杯茶,品了口,问道:“我为何收你?”
“家父家母被贼人所害,我时韵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男孩说着,眼睛通红,隐忍着一抹泪光。
“时韵,”黎栎酝酿着他的名字,似乎里面包含着他父母的期盼,“你可以走了,我不是上仙,也不会杀人,也更不教人杀人。”黎栎一挥袖,将时韵推了出去,关上了门。
时韵怔了,不知自己是哪里惹怒了上仙,竟被赶出了门。
五岁的时韵,不能理解也无处可去,只得缩靠上茅屋的门口,期盼着黎栎能够善心大发的救救他。
午时,黎栎有些饿了,开门准备去山里寻些野味,却入眼一个小小的人儿,泪眼婆娑的望着他,看得他有点心软,强迫着自己挪开视线,装作平淡的离开。
时韵默默地跟着黎栎,看着他取泉水采野果,不近不远也不吱声。
没有打扰,黎栎也就默认让他跟着了,也不至于饿了他,毕竟他也不希望这山上遭了什么人命,毁了这处的灵力,重新寻一座无人的灵山可不容易。
第二日一早,黎栎起床准备去山里修行,一开门便撞进一个委屈且讨好的眼神。时韵举着自己摘的野味、打的泉水,眼巴巴的看着黎栎。
黎栎依旧没有理他,几下点落消失在了山野间。时韵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追,可他实在是跟不上黎栎的速度,干脆在家里等着黎栎。
虽说是去修行,黎栎只是站在苍梧山巅,吹着不知道哪个方向来的风,眉头微蹙。
到底如何对待时韵,黎栎还没想清楚。
若是教出个打打杀杀的徒弟,对黎栎的修行没有好处;然而修行之人最在乎因果,这个因已经来了,果该怎么结,黎栎确是觉得需要仔细斟酌。
时韵不知道黎栎心里的想法,就想着,仙人既然不喜欢他复仇杀人,不告诉他不就行了。美滋滋得觉得自己着实想了一个好办法,五岁的农家孩子什么都会做了,勤快的帮黎栎收拾屋子,又去山里找了些野果,打了点山泉,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等黎栎回来。
黎栎就这样在苍梧山巅站了五天,终于想通了,给这小子一个机会,若是可教,收了便收了,反正他一人在这山里生活了这些年,确是无聊够了。
时韵不知道黎栎是怎么想的,只是发现黎栎一直没回来,三天、四天、五天,时韵想着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差,仙人已经走了,不愿和他待在一块。低低地蹲在角落里环着自己啜泣,黎栎回来的时候就是看见了这一幕,像那天在树林里捡到他那天一样,不由的心里一搐。
时韵听到脚步声时,惊喜地抬头望向黎栎,眼下还有未及时擦干的泪水,呆呆得望着黎栎。桌上的野果换了又换,依旧新鲜。
黎栎坐下,拿起桌上的野果,就着山泉吃下,还是依旧甘甜,时韵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眼里的期盼让他有点不自在。
黎栎轻咳了一声,说道:“你既是想拜我为师,也不是不行。”
时韵眼里瞬间亮起了一束光来,手脚并用的爬到黎栎面前刚准备磕头,黎栎又说道:“但是我有个条件。”
“师父请讲,徒儿必定做到,只求师父能够教导徒儿。”时韵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
黎栎看在眼里,慢慢说道:“既然你叫我声师父,我赐你个名,从此你不再叫时韵,改名时郁,断了与凡尘俗世的念想,安安心心的在这苍梧山上随我修行,你能做到吗?”
“徒儿时郁,拜见师父。”时郁郑重的对着黎栎拜了个新年才用的大礼,朝着黎栎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黎栎挥了挥手,“起来吧,”又指了指身旁的凳子,“坐。”
时郁给黎栎又倒了杯山泉,恭恭敬敬递给黎栎,“徒儿想问问,师父尊名。”
“黎栎。”黎栎嘴唇微启,时郁盯着他的唇瓣,其中流露出的声音清醇似酒,低低缓缓飘入他耳中。
自从时郁拜了黎栎之后,屋子里的一切整理工作都归到了时郁身上,再者说,农村里的孩子早当家,时郁从小就在家里给家里帮忙,做起家务来确是一把好手,这对于一个不会收拾的黎栎来说,还真是既开心又心疼。
黎栎在山里整天飞来掠去的,时郁就跟在后面追,小时候跑两里地就跑不动了,只得在路边采几束花挖点野菜可以带回家做饭的,顺便加固一下茅屋。一来二去的,时郁慢慢能追的越来越远,厨艺也越来越好了。黎栎也越来越馋时郁的手艺了,每日返家也越来越早。
“今日又有什么好菜。”黎栎摇着折扇边走边说。
时郁忙放下锅铲,给黎栎倒了杯水,“师父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有什么突破?”
黎栎不答,话题一转,“郁儿,你的生辰就要到了,今年有什么愿望?”
黎栎要时郁斩断过去,每年的生辰也改作了时郁拜师的那一天。以往每年只有这一天,黎栎才会带他下山去看看。
时郁闻言,直直跪下,“师父,郁儿入门多年,希望师父能带徒儿去苍梧山巅看看。”
黎栎明白,这么多年了,时郁已渐渐有了可修炼的征兆,学点本事也无可厚非,只是当年那事,他真的放下了吗?
黎栎应下,时郁开心得跳起来抱着他,“谢谢栎哥哥!”
黎栎没跟时郁说过自己多大了,时郁问过但黎栎说不记得了。每年黎栎给时郁庆生,时郁也想给黎栎庆祝,但是黎栎不说。看着黎栎永远二十多岁的容颜,时郁觉得黎栎也不会多大,每次时郁高兴的时候就会喊黎栎作栎哥哥。刚开始黎栎还会纠正一番,次数多了也没改过来,黎栎也就懒得说了。
窗外,还是被如十年前一样的大雪笼罩着,呼啸的山风,茅屋的飘出一缕炊烟,成为冷寂的山里唯一的生气。
算是五年前的不甘心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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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