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王侯 第3章 白袍

萧荣再苏醒时已身在北魏军帐中，对面，一男子辫发短衣，是他那多年未见的二皇兄做鲜卑贵族打扮。他正把玩一柄弯刀，见萧荣醒了也不停手，只轻轻挑了眉宇：“不曾想萧允竟是择了你这懵懂孩童继位，可惜，再消几日，你便是刀下鬼。”

“朕是九五至尊，你不敢伤。”萧荣撇过头，想到郗茂的容貌，心下竟不觉惧怕，“哥哥也会救我。”

“哥哥？”萧隆停下手，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你是说郗茂？他竟哄你叫他哥哥？”

萧荣虽不答，眼神却尽是自得，萧隆看他神色，一下也明白了。他垂下头，似在苦思冥想，稍许却忽得哈哈大笑：“哥哥便哥哥吧，又不是没人叫过，只是七弟，你那哥哥可未必会来救你：萧氏子弟那般多，你是有出挑的性情，还是显赫的出身？你死了，他再立个宗室便是了，何必冒险来救？”

他这般说，萧荣脸色也微白。

他现下所拥有的一切，来得都太轻易与虚幻，皇位，权势，郗茂，那本应在遥遥云端的事物顷刻来到了他身边，能为他予取予求。灵堂边郗茂拂过的袖摆和上朝时他手心的温度既真实、却还不足以给他心安理得的安全。

如萧隆所说，他于宗室中默默无闻，甚至于萧隆也不解萧允为何择了他做储君。而萧允择了别人，别人坐在了那把椅子上，郗茂也必然会全心全意辅佐那人吗？

答案是确凿的。

萧隆虽囚禁他，也并未掩饰杀心，待他却还算得上礼遇，不曾苛待他吃穿。直至一日忽命两个兵士押他出帐，萧荣仍强装镇定，心下却忐忑不安，不知自己是否会命绝此日。

便是死了，也应当能再见郗茂一面.......可若是相见后顷刻死在北魏刀下，又实在教他太过不甘。

怀着复杂心境，他被押到两军阵前，萧隆挟住他，朝梁军呼喝道：“梁帝在此，尔等若敢向前一步，我必杀之。”

梁军听他叫阵，却并不为所动，只将目光投向郗茂。阵前，郗茂披着素色铠甲，猎猎白袍于风中纷飞，开口声音仍镇定自若：“陛下乃你骨肉兄弟，你竟忍心下此毒手？”

“我乃齐帝之子，萧允篡权夺位，他的儿子自也是乱臣贼子，同我有何干系？”

“如此攀诬皇考、颠倒黑白，果真已无可救药。”郗茂静静道，他拿起弓箭，弯弓搭射，竟是对着萧荣的方向，“既如此，陛下自当身死社稷。本王生擒乱贼萧隆后，必在陛下陵前将其千刀万剐，以雪今日耻辱。”

后半句话分明是对萧荣说的。萧荣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郗茂竟如此无情，而萧隆听罢，只哈哈大笑：“好，好，你果真还是无情无义，还是这副性情。”他又弯下腰，贴着萧荣耳根，“听到了吧，好陛下，你的哥哥可舍不得救你呢。”

他将萧荣推向身前，似乎也铁了心要看着郗茂阵前弑君，郗茂弓弦并未有半分松弛偏移，须臾，竟当真离弦而出，朝萧荣径自射来。与此同时，他一拍马背，高喝道：“杀------”

他一声令下，梁军即刻向前冲锋搏杀，一时血肉横飞，而那箭仍向萧隆射来......萧隆脑中一片空白，又为萧隆挟持，不知、也不能闪避，而那箭矢竟并未贯穿他身体，他睁开眼睛，看那箭落于他身前三尺。

毫发无伤。

萧隆意识到中计，挟持萧荣欲退回后方，而这一瞬的疏忽，或许足以奠定败局------

有人自他手上生生抢走了萧荣，快得连他手心的温度都不足以粘连在他身上。萧隆抬起头，看到郗茂将萧荣拢入怀中，白袍素甲上沾染血迹，眼睛平静而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