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甩在后面的的乌簌雪回到寝殿时,馆宁正坐在梳妆台前用木梳一下接着一下的梳着发尾。
像一只在角落里独自生气的小兽,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乌簌雪走过去将红糖姜茶放在她的手旁,拿出小碗和汤勺盛了一碗用灵力降下温度后放在她手边。
“先喝一点儿去去寒。”
馆宁闻到那浓郁的姜味便有些想要捏鼻子,不过她强忍着等乌簌雪。
她在生气,却也不想招惹乌簌雪。
招魂幡都被他拿到手了,她的小命就挂在他的剑上。
乌簌雪又舀了一碗放凉后看了一眼馆宁,端着姜汤饮下,见他喝的一滴不剩,馆宁这才端着姜汤小口小口的往下咽。
乌簌雪先喝馆宁在喝的习惯,还得从她刚到落雪峰时生的那场病说起,汤药难以下咽,她想着不能自己受苦,于是就逼着乌簌雪和他一起喝。
后来只要是稍微难喝一点儿东西,乌簌雪都会先给她打个样,她才肯喝。
红糖姜茶很甜,可是唯独那股姜味实在是浓郁,不难喝,就是她不太喜欢。
“这世间为什么没有好喝一点儿的药啊。”放下碗,她说。
乌簌雪:“若是药好喝了,大家岂不是都想喝了,唯有不好喝,才会有人不想生病,爱重自己。”
馆宁接受了这个说法:“也是啊。”
乌簌雪将一叠蜜饯放在她面前后,拿起梳子替她梳发。
刚到九阁时,她的头发还有些泛黄,而现在乌簌雪手心的发丝润滑的似乌缎般,令他有些爱不释手。
镜中夫妻鹣鲽情深,馆宁看的很酸,伸手抓起一颗梅子煎塞进口中,梅子的味道在她舌尖炸开,将买股姜味压了下去。
乌簌雪抬头,看着镜中人的略带黯然神伤的脸庞。
一只大手从她胳膊下穿过,扣住那宽松衣衫下的细腰,他大手几乎能将馆宁的腰肢握住大半,他微微用力将其往后一带,她整个人都靠在了男人的怀中。
乌簌雪本就生的高,又是剑修。
他那把命剑,馆宁悄悄提过,她撑直了两条尾巴都提不动分毫,她暗暗估计,崤雪大概有两百斤。
乌簌雪拿着两百斤的大剑轻而易举,他斯文的只有性格和那张脸,身材高大,宽肩窄腰,馆宁在他怀里更愈发云娇雨怯,玉软花柔。
馆宁索性将全身力气都靠在了他怀中。
“你说的那枚金坠,是什么样子的。”他突然在她耳边吐气。
馆宁的一切乌簌雪都想要了解,甚至于连一块失去了的金坠。
她说不一样,他也想知道不一样在哪里。
气息擦过耳垂,馆宁觉得痒痒的,躲开后下意识的回:“不重要了。”
反正都丢了,再也回不来了。
“也是狐狸的吗?”乌簌雪的声音太近,像一根轻柔的羽毛在挠她的耳心。
馆宁警惕了起来。
她方才有说她的金坠是狐狸的吗?
馆宁眨了眨眼,偏过头说:“不是,是一只赤金的老虎。”
老虎!
“你似乎很喜欢老虎。”乌簌雪知道她说的是假的,可她的回答恰巧落在了他心尖上,将他的心一点一点的滴满,在升温沸腾,快要溢出来。
他管不住心口的泛滥不止,单手转过馆宁的脸,挑起她的下巴:“阿宁,我会把你的坠子找回来的。”
馆宁避开他意动的目光,揶揄他:“大海捞针吗?”
她是不信的。
就连招魂幡,他都做不到向她。
“嗯,即便是大海捞针。”说罢,他低头笑着朝女子的红唇吻了上去。
“唔…”馆宁不知他突然发什么疯,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可这不仅没能阻止,反而刺激的他将她压在了地垫上,疯到了天色黯淡,繁星满枝。
隔着红罗帐和一扇张贴双喜花窗的室外吹起了大风,满山树木随风而摆,偶尔落叶枯枝撞在窗上。
而帐中微光里,馆宁背对着乌簌雪,呼吸浅浅,睡的很沉。
她累的早已失去了力气。
乌簌雪将她圈进怀里,嗅着她发间的气息,保留着欲色与疯狂的目光藏在女子浓黑的乌发之中。
“阿宁,所有伤害了你的人,都得死。”
可惜,馆宁听不见,也看不见。
一夜狂风,无雨。
次日清晨,馆宁被院里嘲杂的声音吵醒,隔着层层红帐的天光异常柔和,床边早已没了乌簌雪的身影,就连被褥都全在她身上。
她下床穿上衣服往外走,出了房间在循声步伐缓慢地走向前院,院子里几位弟子正在拆院墙,画白线。
“你们这是在作何?”馆宁问离她稍近些的弟子。
弟子满头大汗,却还是停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后拱手:“夫人,剑君让我们弟子将小筑的砖木都拆下来。”
“啊。”拆下干嘛,不住了?
“阿宁。”
乌簌雪的声音从后传来。
弟子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剑君后回到墙边。
馆宁又提着裙子走了回去:“这是干什么?”
乌簌雪将自己的外袍披在馆宁身上:“准备拆了小筑,新建一座大殿。”
“大殿?”馆宁睁大了睡意朦胧的眼睛,一下清醒了。
多大的殿算殿啊?
先夫人归来他就这般高兴,连住了多年的故居都要推翻盖一座大殿迎接?
好吧好吧。
她其实也没有多少艳羡。
“这座小筑是我十三岁时用全副身家所建,如今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乌簌雪握住馆宁的双手,微微俯身看着腮帮鼓鼓的女子:“我听闻人间娶妻,夫家要修新屋,这些我们成亲之前本就应该准备好,只不过当时我多年未曾出世,银钱不足以盖一座最好的大殿,便搁置了。”
落雪峰的小筑,位于山峰一处顶下不远的断口平地处,黑瓦白墙红柱,重殿叠宇,鳞次栉比,飞檐翘角处悬挂铜铃,树木葱郁生长欲同其一争高下。
偶尔风动,铃声被传到天边。
在馆宁眼中,此处已经足够大了。
可她又想起了其他峰宛若蓬莱仙居的殿宇来说,如此一比,怪不得此处只能称之为——小筑。
可是这是乌簌雪十三岁时的全副身家。
十三岁时的馆宁正在人间流浪,那一年人间发生了旱灾,天灾面前无人妖之分,只有强与弱。
地上的野草,树上的皮都被挖出来裹腹,天地只剩枯黄,人族和修为尚浅的妖族纷纷南下逃难,馆宁裹在一件破旧的披风下混在人群之中,走了三个月。
那三个月里,她用一条尾巴向一个由官兵马车护送的官家小姐换了一些粮食才捡回了一条命。
好不容易到了水丰物美的青州,看见了雨雪纷纷却灯火不歇的城池,却又遇到最苦寒的冬日。
许多妖怪,都没能度过那一年的寒冬。
馆宁伸手勾住乌簌雪的腰带,问他:“这半年你都同我形影不离,去哪里弄这么多钱?”
从前她没想过,自己穿的锦衣华服,带的金银珠宝,吃的珍馐美味,是从何处而来的?
心中总以为他一个剑君,钱财权势于他而言唾手可得,然她不曾细想这唾手可得的权势富贵,背后藏着的不过是有心人的供奉收买。
乌簌雪并不是个轻易接受他人供奉收买的主,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他一人一剑拼杀出来的。
他不是高山上的花,也不是氏族奉养的利刃。
“你可是在心疼为夫,阿宁?”乌簌雪白皙的指尖拂过馆宁的眉眼,语带惊喜的问她。
风吹起他身后蓝色的发带,此时此刻,他似又回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心疼我自己。”馆宁听见他那句为夫后脸有些热,冷哼一声朝后院寝殿走。
昨日伺候了他,今日一大早又被吵醒见证他为亡妻推旧居盖新殿,明日…不,不用明日,在过几个时辰,她会成为全天下最笑话,被等着看她下场的目光淹死。
她猜对了。
仅近一个时辰,乌簌雪欲盖新殿的消息传遍了九阁。
“听我在明境宫的好友说,剑君特意寻了明境宫的岐方漠绘制营造图,岐方漠诸位应该有所耳闻吧!末墟的白氏的和水越海宫,人间帝王为贵妃沈氏修建的鹿灵台,咱们九阁刚刚失去的瑶上…都是这位大师的手笔。”
封妖塔外上山小道上,来换班的弟子一行人踩着落叶拾级而上,守塔的日子枯燥,也只有阁中的传言以解。
“半年前剑君大婚都没有翻修小筑,如今招魂幡刚齐,就花重金盖殿,想来是觉得旁人住过,不愿让正夫人沾染晦气。”
“哎呀,你说那个替身会甘心吗?万一她暗中用手段毁掉招魂幡,可怎么办,别忘了,她可日日待在落雪峰啊。”
都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那个替身不过就是一个凡人,她哪来的能力毁掉招魂幡?但我觉得啊,一山肯定是不容二虎的,她此刻定然是在想方设法的讨好剑君,想以此博得剑君的信任,在暗中做手脚让招魂失败。”
“可是,这对招魂幡做什么手脚可以使其招魂失败啊。”太微寿混迹人群中,疑惑发问。
她自小习得的只是多是药理,对于令招魂幡失效的法子她闻所未闻。
不止她,也有许多人不知。
但那可是招魂幡,应当不是什么简单的法子吧!
“师兄,什么法子啊,你快说啊。”
看着诸位师弟师妹嗷嗷待哺的模样,这位略有些见识的师兄挺了挺胸,清了清嗓子后,故作高深的发问:“你说这鬼魂都怕何物啊!”
鬼魂?
众人面面相觑。
太微寿在人群后,抬手:“我知道,黑狗血!”
这个她听说过的。
人间驱邪就是用的黑狗血。
有人受了启发,跟着回答:“公鸡血。”
师兄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看过两人:“招灵聚魂最忌炙阳之物,黑狗血和公鸡血有驱阴辟邪之用,乃是招魂幡的克星。”
“这东西能克招魂幡?”
众人不太相信怎么会这么简单。
“当然,最所谓返璞归真,愈是高妙的东西,往往解法就越简单。”师兄抬手,掐住指尖的一点边缘说:“只需要这么一点儿,在关键之时涂上,招魂幡便会失效导致招魂失败,并且至少三年内招魂幡都不能在用。”
“哇,这么厉害!”
不知事的小师妹捂嘴惊呼,崇拜的看着师兄。
“师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咳咳。”师兄轻咳两声,转过头负手说:“待你们日后见多了,就会知道了。”
“好啊,多谢师兄…”
十五六岁的小师妹穿的花枝招展,像一群小蝴蝶手牵手飞了出去。
“哎,师妹,师妹等等我们…”
师兄们也不甘落后,似雨燕一口气追了上去。
太微寿随众师门前脚刚至封妖塔,两方值守弟子还未交接,空中几道剑鸣由远及近。
这般动静和修为,只怕是内门的师兄了。
值守弟子中的颇有威信的师姐见状上前迎接:“敢问诸位师兄师姐,可是阁主有令。”
若非是阁主有令,不会有弟子来的如此急。
一剑自院空而下,砰的一声扎在这位师姐眼前。
剑禀上挂着的阁主令牌微微晃动。
“阁主有令,于三日后押解书慕白前往瀛海蜃楼关押。”
“什么!”
守塔弟子纷纷抬手,议论纷纷。
封妖塔与瀛海蜃楼互送妖怪并不稀奇,可昨日瑶上一事还未淡出众人视野,阁主此番行事儿,意在何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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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意在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