崤雪剑周身的灵力一圈一圈的晕开,晶石上爬满了细碎的裂痕,鲜血用裂痕之中涌出,浸透了地面。
原本枝繁叶茂的萼木随着鲜血的流失,绿叶枯黄,纷纷扬扬洒下。
树死,晶裂,血洒!
他的一切谋划,悉数毁在这把剑下!
鱼头愤而转身,温和的声线因为愤怒而刺耳:
“元阳花不会在开了。”
“杀,杀了他们!”
噗嗤一声,蚁腿刺破鱼衣,四周穴壁里群起的嘶嘶声蜩螗沸羹,像是千万只蚂蚁爬满了深沟浅壑。
蚁族生性喜爱群居,尤其是红火蚁,一个巢穴之中少说也有几十万只蚁。
陈旧的壁皮在秘籍而低嘈的蚂蚁叫声中斑斑脱落,露出大片大片的炙红,像从地心涌出的熔岩。
“这是什么!”有人厉声问道。
“是红火蚁幼蚁。”
仔细看,那是成千上万只火红的蚂蚁。
鱼头们张着腮,兴奋的站在原地,任由火红流淌到它们的脚下,爬上他们的身体将鱼衣蚕食鲸吞后,一只只巨大的火蚁出现在众人眼前。
巨蚁大约有七八人高,一串串的火雨从他身上落下,随继续往上爬的小蚁,巨蚁的修为也在节节攀升。
四阶,五阶,堪比人族修士的开悟期修士。
并且不止一只。
修士们一边握紧手中护身武器,一边后退到了一起。
以方才出声恭贺的灰袍修士为首的一群人,终于也不在藏拙,实则他们也无法藏,因为他们之中修为最高则是凝元巅峰,差一步开悟。
灰袍修士凌空而立,遗憾看了一眼只剩枯桠的萼木后,双手一甩,衣袖卷在他手臂上的同时,两道真水宛若游龙逐尾出现在他身前。
他中气十足之吼:“去。”
水流应声而出,冲向墙壁,意欲阻断幼蚁的来路。
蚁妖向来以群而居,一个蚁巢之中,蚂蚁少则千数,多则万数。
源源不断的蚁妖不计生死的团结,就算是耗,也能把他们耗死。
其他修士也福至心灵,纷纷朝着幼蚁攻去。
这时,守宫却低声道:“无相火你还要不要?”
馆宁蹙眉:“命都快没了,你还惦记人家开花呢?”
“你不要小看化神,这群蚂蚁也就能为难为难你们。”守宫冷哼,不要命的打法最多只能和修为差不多的掰掰手腕,遇到实力高出太多的不过就是以卵击石。
馆宁:“可是树都没了啊?”
守宫苦口破行:“只要至纯至阳之物,它就能活过来。”
“……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这群蚂蚁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我一时半会能找到?”她若是有这样的本事,去抢龙珠不好吗?
何必在这里暴敛天物!
守宫嘁了声:“你可是九尾狐血脉,九尾是上古灵兽,这难道不算是至纯血脉吗?”
馆宁并不觉得灵兽血脉就是所谓的纯,更何况:“可我是半妖!”
她还有一半凡人血脉!
“呃…”守宫兽眼忽闪忽闪了两下,破罐子破摔道:“死马当活马医呗,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如试试,万一就成功了呢?”
“那你这也太万一了,就算你说的对,但那不是还少一个阳字?”馆宁扫了一眼焦灼的战势,灵光一闪:“不如这样,等会儿我们想办法将这颗树给搬走,之后在去找至纯至阳之物。”
反正这颗树已经死了。
“……”守宫:“我觉得很妙,就这样决定吧!”
“张道友!”江行云提着剑,从蚁群之间杀了过来,馆宁刚看过去,谷玉就从她的余光中冲向了他。
“师兄!”谷玉泪眼婆娑,哽咽着抱住江行云。
江行云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几下后,看向馆宁,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的问:“张道友,你没事吧!”
“师兄,你关心她做什么!”谷玉瞪了馆宁一眼,讽刺说:“这会人儿说不定人家满心满眼都是怎么讨好照泽剑君,好效仿那位馆宁夫人,不过我听说那位馆宁夫人姿色瑰丽,想必张道友也一定人如其名吧!”
名字这么俗,能长得多好看!
馆宁发现了,眼前这女子最喜欢说反话了,不过在她面前玩聊斋,谷玉还是太嫩了。
“江道友,你觉得呢?”馆宁转头,略带挑逗的看向江行云。
“啊?”后者一愣,并没有听明白女子的意思,
直到谷玉跳脚的吼了一句:“你这女人害不害臊啊你!”
江行云这才明白馆宁的意思。
她是在问他,觉得她的真实面目是丑还是美?
懂了后,江行云有些手足无措,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馆宁也并不在乎这个答案,她就是单纯想要气一气谷玉,她对着谷玉微微挑眉。
谷玉气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贱人。
这个念头在江行云思索良久后说:“相由心生,我觉得姑娘一定貌若天仙。”
轰的一声,谷玉脑海中的怒火烧尽了她的理智,她一把拔出剑朝着馆宁砍去:“我杀了你!”
剑光斩来时,馆宁足尖点地向后滑去,身后是一张掀翻的圆桌,她转身踩着圆桌借力,像一条游龙仰跃而起,衣袂蹁跹,拂过谷玉的剑尖和发顶。
远处的红鱼头正看见这一幕,他记得她,是和那个化神一道的女子。
它的鱼眼之中闪过一缕精光。
馆宁稳稳落地后,朝听见红鱼头的声音穿过憧憧人影:“抓住方才翻身的白衣女子。”
馆宁:“……”
拥挤的人群散开,露出了本想藏一藏的馆宁。
红鱼头指着她:“就是她!”
幼蚁和巨蚁闻声,分出余力朝着馆宁涌来。
“张道友,再拖片刻。”江行云持剑挡在了馆宁面前,算着时间说。
在拖片刻,照泽剑君应该就解决那只九阶大妖了。
馆宁正想点头,那只巨蚁却突然加速,连带着一群咬尾的幼蚁朝她们撞了过来。
江行云一推馆宁:“走,张道友!”
馆宁被推开,江行云也一跃而起,手腕了一个剑花后出现在了巨蚁的眼睛前,他不慌不忙,将全身灵力聚在右手的命剑之上,用尽全力朝高出他两阶的巨蚁眼睛扎去。
这是他的一个猜测。
在剑声畅通无阻的刺入一片柔软中时,江行云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他还来不及怀疑,巨蚁吃痛,浑身爆发出一道灼热的火光将他连人带剑的推了出去。
那力量,江行云一定会撞到全是幼蚁的墙壁上,谷玉咬牙,甩出命剑御剑而上,在江行云距离穴壁还剩不到一丈距离时将人截住,胳膊疼的她额头一片冷汗。
江行云噗嗤吐出一口鲜血。
谷玉吓坏了,忙掏出一枚丹药喂给他:“师兄…”
“别担心。”江行云垂眸看向地下。
巨蚁的利腿已经搭在了馆宁的脖子上。
命悬一线时,是馆宁脑袋转动最快的时候:“等等,我可以将元阳花复活,使它开花的!”
巨蚁的动作一顿,很显然对她的理由很感兴趣:“就凭你。”
“我已经在你的刀下了,我还敢说谎吗?”馆宁:“再说了,那个红鱼头都说了,是抓我,不让你杀我。”
巨蚁有些犹豫。
“别杀她。”红鱼头在远处,被众蚁簇拥,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将刀比在馆宁脖子上的巨蚁身上:“她和那个化神或许关系不浅,我们可以用她来威胁其束手就擒。”
巨蚁:“她说可以使元阳花开!”
红鱼头目光落到了馆宁身上,压根就不信:“就凭她?她不过是为了活命,哄骗你拖延时间而已。”
一个练气就能使元阳花开,那蚁族这么多年的谋划,岂不是成了笑话。
“不知,不过既然你想用她威胁化神,那么元阳花也可以一试。”这根本就不冲突,反而锦上添花。
红鱼头沉默良久,似乎内心在斟酌些什么:“好,什么话不能红口白牙嘴皮一碰,得让我们看了开花,才能算树。”
这群人想用她的命来威胁乌簌雪,成不成功她的小命都危险:“我现在无法让它开花。”
红鱼头和巨蚁的威压同时落了下来,在被压成肉泥之前,馆宁大声说:“末墟灵笺,不知二位听没听说过!”
不远处的沈裴听见声音一掌打飞眼前的蚁妖后朝被抓住的馆宁看去。
是她?
红鱼头和巨蚁对视一眼。
末墟灵笺谁没有听说过。
馆宁乘热打铁:“我可以用末墟灵笺帮你们找至纯至阳之物。”
一道找到,就意味着萼木花一定会开,这一点是他们即便是在办多少场婚礼,也无法保证的。
巨蚁:“看不到东西,你觉得我们会信你。”
“我会让你相信的。”馆宁就等着它说这句话了,她抬起右手将中指指腹靠近唇,轻咬一口后,鲜血的腥味充斥着她的口腔。
她驱动浑身灵力,脑海那道印记在经历了这么多后并未消退,反而越发清晰,她以灵力聚成笺张,笺声透亮,白光之中溢出丝丝流金。
她用被咬破了的手指,以血画笺,神圣之中带着慎重,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使用,万一失败了她不敢保真这群妖怪还能信她第二次。
血痕如游龙,在笺张前方的空中浮游,她画出的东西和脑海里的印记并不完全相似。
脑海一种的印记透着一股挥洒天穹,自信随意既尔成的自傲之感。
而她画下的,灵动柔美之余也有些行云流水的影子。
虽未笔耕不辍,却也玉汝于成。
沈裴远远的盯着灵笺。
世间会画灵笺之人寥寥无几。
据他所知,此行中只有一人会画,那人是白月纯。
难道…
沈裴心中一紧,朝着馆宁的方向靠近。
“沈师兄。”程露衣叫不回头他,只能跟上去。
.
写完,馆宁捏着灵笺看了看,在想她这一眼就会的天赋大概是上天的恩爱。
确认无误后,对二妖说:“若是怀疑此物真假,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红鱼头和巨蚁确实是在怀疑。
灵笺大名鼎鼎,眼前练气期的女子却会,她竟然会!
红鱼头不禁问:“你是棠溪氏人?”
馆宁一愣,秘境之中的妖怪知道四大古族的名讳,却不知道棠溪氏已经没有族人了吗?
她也未曾同他们解释,而是说:“你猜?”
猜?
他怎么会猜呢?
红鱼头就没将她放在心上,揶揄道:“不如你问问,今夜这元阳花会不会开!”
巨蚁看了他一眼,不曾插嘴。
“……”废话,今夜怎么可能会开,馆宁骂骂咧咧的将灵笺掷向空中,灵力一圈一圈的注入其中后,灵笺散开化作一团星。
星团之中时不时有光炸开,一闪一闪的。
许久后。
出现了三个字。
——花自开。
馆宁难以置信的盯着那一行字。
红鱼头笑了起来。
巨蚁:“你说今夜如何开?”
馆宁沉着脸,像是被人冒犯说:“灵笺预言,它说开,就一定会开。”
她不可能出错!
馆宁朝着已经发黑的萼木看去,难道所谓的至纯至阳之物就在这附近?
巨蚁被她认真的模样糊的心中直打鼓,在信与不信指尖摇摆不定。
这也不怪他,任谁都会是这个反应,可他转念一想,这女修逃不出他的手心。
“若真如灵笺所言,这能使元阳花开之物,你把它找出来!”巨蚁目光扫过这群修士,蚁巢里每一寸土里他都清清楚楚,若真有那东西,早就被他们用上了。
恐怕这东西或许是在这群修士的身上。
馆宁:“好。”
“慢着!”红鱼头出声打断了欲在绘一张灵笺的馆宁:“她是在拖延时间,她的话也绝不可信。”
馆宁觉得这红鱼头阻拦的非常奇怪。
听口气,他们本就不会杀她,只是来用她当人质,既然如此,她拖不拖延时间,他干嘛这么在乎呢?
“我并不信她!”巨蚁:“一直以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元阳花,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如今为何还怕一试?”
巨蚁不太明白红鱼头为何阻拦他。
它不是一直以来都对元阳花开一事十分尽心吗?
红鱼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会儿后说:“我并非是怕一试,而是陛下正同那化神交手,若是此时元阳花开,或许会便宜了他人。”
巨蚁听见这话勃然大怒:“作为陛下的子民,工蚁的首领,你应该信任陛下。”
红鱼头也不甘示弱:“那作为兵蚁首领的你,有做到保护陛下和子民吗?”
巨蚁像是被迎面浇了一盆冰水,高高翘起的蚁屁股垂落到了地上。
不曾做到。
他惭愧。
他低着头,声音却上扬!:“可正是因为如此,陛下之所求,我必然尽心竭力。”
他实力不够,只能在陛下的保护之下,愧对兵蚁首领的身份,唯一能做的,只有忠于陛下。
巨蚁:“我压的住这些修仙者,元阳花今夜必须开!”
红鱼头:“你拿什么压?”
“我的命!”
馆宁和红鱼头都被一句话钉在原地。
巨蚁朝着馆宁走去:“你若是能助元阳花开,我会放了你们所有人。”
害人不是他想做的。
若是能有不害人的法子,他们也没必要背上血债。
馆宁不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她听见耳边的刀兵声渐渐平息,巨蚁们退到安全的地方后纷纷朝着他们的首领看了过来。
众修士也同样,目视着他们,并不清楚怎么就突然停了。
没了巨蚁,红鱼头根本指挥不动兵蚁,兵蚁不动,其他蚁群也按兵不动。
他怎么能让这场战争停下呢?
他看着巨蚁,命令道:“如今是我统御蚁族,我让你杀了这群修仙者!”
巨蚁:“我只要元阳花开。”
红鱼头气的浑身发抖:“既然如此,你就别怪我了!”
瞬身朝巨蚁攻来,巨蚁一把推开馆宁,同他交手。
一兵一共,竟然打旗鼓相当。
馆宁看着这一幕,理了理乱如麻的思绪,这红鱼头一心杀人,好像并不在乎萼木花到底开不开。
“守宫,那个传言是真的吗?”
守宫:“什么传言?”
馆宁:“以童男子精血代替至纯至纯之物哄骗萼木花开的传言。”
“这有什么好怀疑的。”守宫:“我会骗你,那个化神总不会骗你吧!”
乌簌雪可不是一个会听流言蜚语的主。
遮住怀疑双目的迷雾逐渐散开,馆宁自言自语:“听它们的口气,这并非是第一次了。”
既然传言为真,那么,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成功呢?
守宫:“怎么了呢?”
怎么了?
馆宁猛然起身,朝萼木跑去。
红鱼头余光瞥见了她的动作,不在同巨蚁缠斗,转头朝她追去。
“你想干什么,回来!”
馆宁回头看了一眼巨蚁:“抓住他!”
巨蚁鬼使神差急冲上前,将红鱼头拦住。
馆宁已经路过了崤雪,崤雪发出嗡嗡的剑鸣声,似乎在威慑她切勿靠近,馆宁抽出九尾,九尾和崤雪是同一块铁料,果然,在九尾出现的刹那,崤雪便止住了声音。
馆宁径直靠近树下,用九尾撅已经裂开的晶石。
“她在干什么?”扶着江行云的谷玉不太理解。
“她一定有她的主意。”江行云说完,朝馆宁的方向走。
谷玉:“师兄你干嘛!”
江行云头也不回:“去帮她。”
谷玉深吸一口气,狠狠跺脚,等发泄完又追着江行云去:“师兄,等等我。”